憋了好久，吳子龍還是忍不住問，“你怎么都不和寧悅打個招呼，不是都快半年沒見了?！?/br>
    “就算不是朋友，也算是個熟人不是？”

    “你是不是顧忌陳予錦在場？那你要不試試私下約寧悅出來聊聊？”

    吳子龍噼里啪啦說了一堆，楊延半句都沒應，始終就那么沉默地泡在池子里，跟個尸體一樣，連表情都不帶變化的。

    楊延上了軍校后越發沉默寡言，以前他脾氣差，但好歹還像個活人，現在好像連脾氣都沒了，光剩下冷，吳子龍嚴重懷疑楊延是不是自閉了，或者是不是得了抑郁癥，現在網上都說這個病很嚴重，所以他才好說歹說把人帶出來散心，哪曾想這么巧，居然會遇到寧悅和她男朋友。

    “兄弟，你是不是拉不下來臉低頭，那我去幫你約成嗎？”

    “我知道你還想著她，別裝了?！?/br>
    吳子龍勸得口干舌燥，但楊延就是不吭聲。

    他自暴自棄道：“她談戀愛又不是結婚了，你喜歡咱們撬個墻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咱沒道德對吧?！?/br>
    “反正問你你也不說，我幫你做主了，我去約她出來跟你見一面?！眳亲育堊鲃菀饋?。

    “你可以試試?！睏钛永淠亻_口。

    吳子龍：“？”

    他憋屈地坐下來，“你也就能威脅一下我，你有本事去威脅寧悅?！?/br>
    楊延又垂下眼睛，他也威脅過寧悅，那天他喝了很多，但酒醒后卻沒斷片，他說的每一句話，寧悅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沉默很久后，吳子龍又問，“你還喜歡她嗎？”

    楊延緊繃著臉，思緒飄到很遙遠的地方，“喜歡?！?/br>
    “既然喜歡為什么不去和她說清楚？”吳子龍不解。

    楊延低頭看著水面，半響后才答非所問道：“如果那次不是你背著我把她約過來，我永遠都不會告訴她我喜歡她?！?/br>
    “為什么？”

    “因為她和陳予錦談了?！?/br>
    吳子龍：“哪又怎么樣，誰規定不能對別人的女朋友表白了？”

    楊延搖搖頭，“遲了就是遲了，遲到的心意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不是你把她找來，我會在那天之后離開沅南，跟她徹底斷絕往來?！?/br>
    他語氣決絕，不像是在說笑。吳子龍也清楚楊延是個偏激的人，他既然這么決定，就肯定能做到。

    吳子龍目瞪口呆，他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你表白了不還有一絲機會？而且她談個戀愛而已，誰知道什么時候就分了，你干什么搞得這么絕？”

    楊延眼神麻木地看向寧悅離開的方向，她看起來和陳予錦感情很好。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陳予錦是在火車站，他站在雨里，看著兩人有說有笑，那一瞬間他覺得寧悅身邊好像就應該站著陳予錦那樣陽光坦蕩的人，而不是他，所以他落荒而逃，甚至沒有勇氣問問寧悅他是誰。

    那一天他離開了沅南，而陳予錦來到了寧悅身邊，好像結局在那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楊延沉默了太長時間，沉重的氣氛讓吳子龍感到一陣窒息，他剛想說不愿意講就算了，便聽楊延沙啞著聲音開口。

    “因為我不想作為一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在她的人生中退場，遺憾很痛苦，看著她談戀愛很痛苦，沒告訴她我喜歡她很痛苦，但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是她日后想到我時，只能想起我遲到的告白，只能記得我求她給我一個機會?！?/br>
    他緩慢地說：“我不需要她憐憫我，也不需要她同情我，比起這樣，我寧愿成為一個莫名其妙和她斷交的混蛋朋友，這樣她日后想起我，可能會記得我脾氣不好，可能會記得我對她很差，但也可能記得我們也曾經那么好過?！?/br>
    他講述這些時語氣始終平靜，但聽著莫名讓人心悸。

    楊延很清楚他有病，他太在意寧悅，這個在他很小很脆弱的時候，就堅定地和他做朋友的女孩子，永遠都不可能從他心里消失，他對她的喜歡伴隨著自卑、痛苦、絕望，太復雜也太扭曲，已經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可惜，對于寧悅來說，只是一段無足輕重的插曲。

    楊延甚至都不敢去想寧悅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他，如果他沒有折磨自己又折磨她最后兩人會怎樣，如果他當初走對一步，那是不是今天站在寧悅身邊的人就是他。

    如果這是一段故事，那他已經走到了男二的位置上，一個合格的男二應該做些什么？應該痛苦地告白并守在她身邊嗎？應該在久別重逢后，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并且釋懷嗎？他楊延不要這樣，他已經在錯誤的時間告了白，就絕不會再錯第二次。

    他會守著他對寧悅的喜歡去死，但不可能再和她多說關于這段感情的半個字。他永遠都不會做寧悅和陳予錦這段感情的犧牲者，他有他和寧悅的故事，這段故事的結尾不能是釋懷，他也不可能釋懷，既然這樣，那又有什么再見的必要。

    楊延又恢復了冷漠，他說：“除非她分手，否則我不會再靠近她?！?/br>
    吳子龍心里震驚得翻江倒海，他真的無法理解，他結結巴巴地問：“那她如果分手了呢？”

    楊延沒吭聲，他隱藏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吳子龍心驚膽戰地盯著他，半響后居然聽見楊延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

    “誰知道呢?！睏钛诱f。

    那一刻，吳子龍從心底里發冷，他覺得楊延大概率是有病，而且病得不清。

    寧悅和陳予錦離開后并沒有聯系上其他人，沒一個人接電話，兩人在溫泉區找了一圈，沒找到，只能兵分兩路去找人，陳予錦去清吧，寧悅去房間。

    小清吧里人不多，只有幾個年輕人在喝酒，他給寧悅發了個消息，寧悅沒回，他怕現在去房間又會和他們錯過，索性就找了個位子坐下，拆了根棒棒糖咬著玩手機。

    沒幾分鐘，酒吧又進來兩人，陳予錦習慣性抬頭看了眼，正好撞上楊延冷漠的視線，今天還真是巧啊，他冷哼一聲，低下頭懶得理會。

    玩了一局消消樂后，對面坐下一人。

    陳予錦頭都沒抬，冷淡地說：“找茬嗎？那么多空位子，非得坐這兒？”

    楊延沒吭聲，上下打量他，那露骨的目光讓陳予錦心里一陣不爽，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最是沖動，起摩擦是常有的事，有點時候一個眼神，就能把對方刺激得冒鬼火。

    陳予錦把手機收起來，輕慢地抬起眼，“你愛坐坐，不奉陪了?！?/br>
    “你怕什么？”見陳予錦站起來，楊延挑釁道。

    他怕？陳予錦笑了，目光在楊延裸露的手臂掃了一下，那里有一道顯眼的疤痕，是那次打架，他給他留下的，陳予錦讀初中后就沒和別人動過手，這唯一的一次也算是成績斐然。

    “你要約架，那回了沅南我隨時等著，在這兒不合適?！标愑桢\漫不經心地刺他，揚起嘴角欠了吧唧地說，“你孤家寡人無所謂，我不想讓我女朋友擔心?！?/br>
    楊延被戳中痛處，臉色變得鐵青，軍校這半學期的磨礪讓他的忍耐力變得好了很多，大多數時候都能控制情緒，但唯獨對著陳予錦，他每分每秒都忍不住想動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來找陳予錦干什么，只是看見他悠閑的樣子，他就忍不住脾氣想找茬，楊延不得不承認自己嫉妒他，從第一眼看見陳予錦開始，他就打心眼里嫉妒這樣的人。憑什么有的人命就那么好，可以出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從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從不缺少掌聲和愛。

    “你犯不著提醒我?！彼Z氣冰冷，“我沒想過去找她?！?/br>
    “你找不找我不在意?！标愑桢\神情冷漠。

    “你不在意？”楊延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諷笑，在陳予錦還和寧悅沒有半毛錢關系的時候，他就在他和寧悅中間從中作梗，這樣的人會不在意？

    “不是裝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睏钛酉氲搅耸裁?，皮笑rou不笑道，“寧悅最反感占有欲，女朋友未必永遠是你的，我等著瞧?！?/br>
    陳予錦冷冰冰地看著楊延，這人是想告訴他，他這輩子都會等著他和寧悅鬧掰嗎？

    “用一輩子去和另外的人賭氣，其實很沒意思?！边^了一會后，陳予錦才開口，這回不同他之前漫不經心的語氣，一反常態地鋒芒畢露，“當然如果你堅持這樣，我也沒有意見，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該勇敢的時候選擇退縮，該退場的時候又死賴著不走?！?/br>
    陳予錦冷哼一聲，“你愿意一直盯著我們身后你就一直看，反正我這人最習慣的就是目光?！?/br>
    說完他轉身就離開。

    他走后，吳子龍坐在了他的位置，他拍拍胸口，“嚇死了，我以為你找他打架?！?/br>
    “我不會，我不想被學校開除?！睏钛用鏌o表情地盯著陳予錦的背影。

    吳子龍驚奇，“你居然還惦記著學校？！”

    他還以為這人純瘋的。

    楊延收回目光，對瓶喝了一口酒：“我明天早上就回了?！?/br>
    吳子龍微微瞪大眼睛：“嗯？不是說好玩兩天？”

    楊延搖搖頭：“算了，地方就這么大?！?/br>
    吳子龍明白他的意思，地方就這么大，太容易撞見了，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人是來真的，真的不打算和寧悅見一面，太狠太偏激了，他就沒見過這種人。

    “其實吧?！眳亲育埜砂桶偷匕参?，“也許不久他倆就分了，還是要心懷希望……”

    楊延搖搖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早就徹底結束了。

    陳予錦出了清吧才打開手機，寧悅給他回了消息，只有四個字——快回房間，后面跟了一大串感嘆號。

    時間已經是十分鐘以前。

    他心里大概知道能讓她這么激動的事情會是什么，多半是李石譯和楊燦成了，叫他回去是為了看熱鬧，不過十分鐘，什么都應該結束了，陳予錦把手機收起來慢悠悠往房間走。

    剛上樓梯，就看見寧悅的身影。

    她皺著眉，遺憾道：“你怎么現在才來，都結束了?！?/br>
    “清吧有人耍酒瘋，我耽誤了一會?！标愑桢\一筆帶過。

    “耍酒瘋？”寧悅看了眼那邊，“沒事吧？”

    “沒事?！标愑桢\捏著她的臉頰把她的視線拉回來，“你接著說，李石譯和楊燦怎么了？”

    “你都猜到了還有什么好說的?！睂帎傂χ鴨?，“你猜我倆誰贏了？”

    陳予錦從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了塞寧悅嘴里，心里在想楊延那傻逼最好言而有信和他們較真一輩子，他不單到死難消他心頭之恨，表面上卻笑著揉了下寧悅的頭發，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你贏了，讓你在上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