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玉河(8)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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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驛行 2022年4月9日 【豹尾 · 捌】 1 那一天中的女人在大路朝向城外的方向上短暫停步的時候,想象了自己的有紅暈的臉。她覺得自己臂膀上每一支纖細的汗毛正在爛漫陽光下尖銳地豎立起來。這是安西又一個晴朗天空映照之下的裸足,和赤裸足踝上的黑鐵鎖鏈。腳鐐的鎖鏈一直很重,而她的踝骨已經被磨傷了。她注視著自己兩只戴鐐的赤腳艱難,緩慢地,依次踩過了一二三四級木板臺階。 在那一天較晚些的時候女人得到了展覽自己赤裸身體的高臺,她也得到了環繞在臺下觀看她的人群。站立在四尺之高的女人略略地分張開她的腿,她挪移了自己的雙腳使它們與肩膀同寬。實際上女人以后一直維持在這個能夠使她顯露出股間空處的姿勢上,她顯露出了自己股間的陳舊的燒燎疤痕和新鮮的豐沛流溢。她的牡戶色澤紅艷,唇形臃腫,周邊蔓延的稀疏毛發中蘊含有白色粘稠的水。而她只是讓交合的兩只手腕自然地懸垂在肚臍以下,并沒有試著用它們去遮掩更多地方。 女人在自己的赤身上坦蕩鋪張地陳列了所有折磨和凌辱的印記,它們在經年累月里積攢堆疊,一直延伸到了當下的眼面跟前。她正在被所有探尋的、獵奇的,兼具有驚怖、憐憫、和興趣的注視所籠罩。陌生的偶遇者們聚集起來,仔細地觀看了女人牡戶的容顏和樣貌,這件雌性器具曾經遭受到的慘酷刑虐令人印象深刻,她所經歷的長期、廣泛、而且可能足夠激烈的性交實踐所造成的影響也暴露無遺。他們肯定同樣仔細地觀看了女人的軀干和四肢,皮膚和臉,他們記憶了她身體上縱貫的刀疤,rufang上的痣,還有轉身時顯露出的臀后的胎記,并且將這些女人的私密事件和她的可以被辨識的面容連系起來。他們希望今后總是可以在回憶中重現她的毫無遮掩的赤裸身體。 女人正在全場的觀看中抬高自己被短銬收束到了一起的兩只手。除了收束之外還有牽連。女人的腕子上另外拴系著更長也更重的鐵環鏈條,而且一直垂墜下地,牽連住腳鐐的兩只箍圈,女人今天已經帶著這些東西走過不少的路了,它們的負累讓她步履艱難,它們羈絆在手腳之間的距離限制也不允許她把手舉到更高。女人歸攏了那些在胸乳前面飄舞成了亂蓬飛絮一樣的頭發絲綹,她的長頭發垂墜的時候可以及腰,她嘗試著在舉手可及的范圍里把它們更多地撩撥到肩頭以后的地方。她使自己修長的脖頸和那上邊鎖錮的一具黑鐵項圈凸顯了出來。 幾乎達到兩根手指寬幅的厚鐵項圈堅定沉穩地壓制在女人溝壑宛然,輪廓纖巧的肩膀骨頭上,鐵圈上連接有系鏈可以供人牽領,鐵圈底下懸掛的那一具鑄鐵圓鈴,尺寸大約等于女人手掌的盈盈半握,它在女人每一次舉手投足的時候都會搖動發聲,它和鐐鏈的跌宕,皮鞭的掃掠,烙鐵的煎炙,皮rou和皮rou勾連串通廝磨而生出的喘息和呻吟一起,和鳴交響,如影隨形地陪伴了女人從善城到安西的許多日日夜夜,它對于女人是一件充耳不聞的,像呼吸或者發絲飄拂一樣的事,那就是說她對于自己的人身和行跡被清楚地標記出來,隨時提請她的所有者們予以關注、管控和伇使的畜牲生活已經習以為常。而現在她面對更多的公眾人群展示了她的標記。 他們是一些居于安西的漢族人群。他們和她說同樣的話,寫同樣的字,他們擁有相同的傳承記憶,他們五百年前的先祖可能住在洪洞地方的同一棵巨大的榆樹底下,那時候他們可能都是兄弟姐妹。她的安西的漢人同族現在是自由的,他們可以選擇在今天夜里zuoai或者不zuoai,可以選擇明天起床以后燒煮麥粥或者面湯當做早餐,而她卻已經被頸上的箍環和鈴標記出了不能逾越的獸類邊界,一個在脖頸上戴有響鈴的赤身女人聽起來像牲畜,看起來像牲畜,因此她就是一頭牲畜,她在生命中可以被允準的唯一選擇,只是在接受伇使,褻玩,折磨和屠宰的時候,如同牲畜一樣保持服從的平靜。她與他們同類,而且同族,但是她的動物一樣的生存境遇處在他們日常依循的尊嚴,榮譽,律法,道德,禁忌,共情和同理以外。當她步行走進他們的城池,為她同族的人民展示她的牲畜形態的時候,她的裸露的身體在寬廣道路上的簇擁中形單影只。她的心情悲歡叵測。精赤條條的女人站定在人群圍繞的高臺上,她讓合腕的雙手停止在鎖骨附近的高處,而后她低頭審視了自己。她看到一直懸掛在自己胸腹前面的木頭招牌已經形成了橫平穩定的適當狀態。 一塊懸掛在裸乳底下的削刨板面總是會跟隨著女人赤身的動作而顛簸搖曳。一路上逐步逐步地穿越過了圍觀人群的女人一直都在搖曳身形,她的那些倏忽聚散的黑長頭發也使板面的字跡變得混淆。所以她登高,并且停止。能夠重新意識到自己脖頸下的金屬鳴響對于女人是一件好事,她成功地運用了自己獨具的吸引力。女人看到臺下有些人不自覺地翕動了嘴唇,他們可能正在試著默念出那些字跡,不過她的牌匾上使用楷體書寫的“犯強戎者以奴身為鑒”幾個大字端莊嚴整,她覺得自己用不著再大聲地誦讀一遍了。 可以為鑒的女人奴身上不僅有鐐鏈和鈴,還有刺穿過人rou的鉤子的尖。圍觀的人群現在全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對穿透了女人兩只rufang下緣垂墮的寬松皮rou,在戳出的開口地方綻露有刃尖和倒刺的黑鐵鉤子。鉤的把柄緊連木牌,實際上那塊遮擋住 了女人腰腹,寬幅超過人身的木頭牌匾,就是鉤掛在了貫通過女人奶房的傷口里面,她的奶,和她的被扎裂了的奶中綻露外翻,觸手可疼的生嫩rou脂和纖微經脈,驚心動魄地負擔了木頭的全部重量,她的確在它顛簸搖擺的時候感覺到了令人腿軟心慌的劇烈痛楚。有一些血水的涓涓細流沿著她的身體表面婉轉而下。 沿著這條安西鼓樓底下的寬廣大路,迢遙往前。西北城池里的道路總是這樣地曠大而且空泛,它的平直的遠方一眼可以望得太過分的可行和清明,就像是一個外在于我們,但是被預言了一定會抵達的善美未來一樣,令人心生疑慮。而且它的確不是真的。一個曠遠的天地從來都是一個虛假的天地,無論我們攜帶的是書還是劍,無論我們行走的道路通向牧場還是麥地,一個太過清楚明晰的未來一定并不是我們最終實際到達的地方。我們真正尋找并且需要的也從來不是遠方,而是那些和我們走在一起的同行的人。我們沒法知道誰會出現,誰會消失,但是一定會有出現和消失。我們從同行的人群中選擇殺與愛,也在同行人群的殺與愛中接受選擇。我們在鍥而不舍,殫精竭慮的糾纏和勾連中,共同創建了所有的可能未來。 那一天被圍城的雪戎軍隊派進安西城中勸降的漢族奴隸女人嘗試著創建了她和許多遇見者的未來。女人上半天里進城的時候沿著這條道路走到了城府中間,當時就有城中的軍人和居民們跟隨著她。她現在已經按照雪戎主人的意愿,做完了他們要她做的事,正準備著返回圍城軍隊的營寨中去。聚集在道路上觀看她的人更多了。有些人擋在了她的身子前邊,也有人出聲詢問。女人于是走向路邊,登上了一座建造在那里的木頭平臺。登臺的階梯只有四步,站在臺子上看,它的表面也不是非常廣大,也許什么時候曾有哪一位重要的官員要找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檢閱他的軍隊,于是命人臨時搭建了這樣一處可以制高的地點,使用過后就無可無不可地留存了下來。 赤身裸體的奴隸女人站在廢棄的檢閱平臺上觀看了所有那些與她同行過了今天的人群。她當然知道他們的疲憊,饑饉,意氣消沉,她在被看的時候已經看清了他們。安西的軍人和民眾已經在城中堅守了將近半年的時間,他們不知道還能再堅守多久,他們也不知道在某個終于能夠結束的未來里,還有誰能活著。也許他們可以選擇臣服并且活下去。但是他們現在應該會注意聽她了?,F在她可以開始。 我是善城城破以后,活了下來的漢族女人。女人開口說。我是白天為雪山戎人煉鐵,每天晚上和他們的軍官士兵一起睡覺的女奴隸。 我在和雪戎的王睡覺的時候聽到他對他的屬下說,他會用欺騙的辦法讓安西的漢人獻城。雪戎人在談判的時候保證只要安西投降就不會殺人屠城,但是他那天說了,他只是在欺騙,他告訴他的部落首領說,進城以后他們可以隨意搶劫,他要他們殺光所有男人,帶走女人當做奴隸。 女人說,就是你們正在看到的,會像我這樣一直做到死的,終生女奴隸。她似乎略為地放慢了速度,聲音也轉輕了。她平靜但是清晰地說,你們都會死。你們的女人一輩子都會挨打,一輩子戴著鐐銬,和很多很多的雪戎男人睡覺。 女人看著臺下的人們。他們也在看她。不過她已經說完了在一次自由選擇中需要說的話。女人想,也許還應該留出一些時間讓人提問,所以她繼續安靜地等待了片刻。后來果然有人問了。那個人在底下說,你都聽到了這些……怎么還會派你進到我們這里來?吉尕覺得他問了一個好問題。實際上那是一個吉尕事先準備過的問題。女人說,那天晚上他們喝醉了……他們可能過了很久才醒。他們不記得自己說過些什么。女人甚至流露出了一點點嫵媚的笑意,她的臉,和臉上的眉眼直到那時仍然有一點好看。她說,你們都知道男人喝醉是什么樣子的,對不對? 我們知道的是我們以為自己知道的事。我們所知道的事情有些毫無疑問是真實的,而另有一些則不是。漢人姑娘吉尕被擄在雪戎軍中經歷過的苦難和折磨肯定是真的。每當吉尕在許多不同的營帳里度過同樣的不眠之夜,她的確在那里遇見到了不計其數的許多雪戎男人,他們大多都是些年輕的兵士,吉尕也的確會被領去參加雪戎軍民的聚會和飲宴,在那種場合有些男人看起來更加年長,他們之中大概會有雪戎貴族甚至部落領袖。毫無疑問的是,如果雪戎王和他的部族領袖們心血來潮想要見識一回曾經的所謂漢家名媛是個什么樣子,他們要把她找去睡一個晚上或者睡十個晚上當然都不是問題,問題就只是這件事情真的沒有發生過。吉尕從來沒有見過雪戎人共同擁舉的那個王,更沒有聽到他們一起談論將來要如何解決安西的事。她對安西人民說謊了。歸根到底人民想要相信的事可以完全無關它的真和假?;实塾玫谋鈸斎皇墙鹱拥?,我們的女主角當然是要被最大的壞蛋睡的。人民見到了他們的喜聞樂見,他們就會信。吉尕那一天在安西城中機智勇敢地運用了她的說服力,她可能的確成功地使更多的人相信了投降雪戎所要遭遇到的恐怖前景。 在圍困安西的戰爭顯現出了無盡延續的僵持前景的時候,無論城中的漢人還是圍城的雪戎,確實都已經開始足夠認真地考慮和平解決安西問題的可能辦法。實際的情形是攻和守的兩個方面都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繼續堅持的余力了,雙方都存在有可能激化的內部矛盾,而 更早顯露出問題跡象的一方卻是被圍困的安西。當前守衛安西的軍事力量以韓將軍領導的外來漢軍為主,但是世代居住城中的漢人家族的武裝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協助作用。安西的漢人大族本來就是在雪戎統治時期發展壯大起來,他們與雪戎的關系既有對抗也有合作,并沒有一定要堅守城池的強烈意愿。雪戎人的盤剝一向嚴酷,如果能把他們趕走會是件很好的事,可是如果要拼上性命肯定就不劃算了。歸根到底大周的漢族軍隊對于他們也只是些外來統治者而已。而從韓將軍的角度考慮當前形勢,能夠據有安西稱霸一方當然是上選,即使退求其次,也要保證繼續掌握住手中軍隊,至于他領的這支軍在名義上是屬于大周還是雪戎,其實倒并不是一個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只是他不能信任雪戎,他不能送上門去讓人家搞一次坑殺降卒??墒撬辉敢庾?,會有人愿意做,實際上面臨著死傷大增,疫病流行,糧食匱乏,人心動蕩的嚴酷局勢,安西本地的家族領袖已經多次提出建議要對雪戎講和。而城中有人正與雪戎私下聯絡,意圖里應外合的說法或許也不全是空xue來風。 那一天雪戎青豹部落的女領主讓人把漢族奴隸吉尕領到了部落的中心營帳,領主告訴吉尕說,她要讓她下一天去安西城里勸說守軍投降。雖然說是勸降,雪戎人當然沒打算讓吉尕去和對方商量軍隊的交接換防,還有承諾和保證的細節問題,那天下午剩下的時間里吉尕跪在大帳中的尖棱木板上研好了墨,試過筆,按照領主的口授錄畢一封寫給城中守衛將軍的信札??谑谥笥肿屗`抄了另外兩份文稿,這兩份東西貼掉了左邊的落款,內容都是談論如何按照約定的煙火信號開啟城門,或者是收買內應給軍隊的伙食下毒之類,猜測大概就是傳聞中那些希望和平解決安西問題的人從城里傳遞出來的消息了。吉尕覺得自己握住筆管的感覺已經十分生澀,近一年里她用這雙指掌做過的全部的事大概就是推拉鐵爐風箱,還有攥握住男人們的那條寶貝東西,有張有馳地撫摸taonong,而且她從打鐵爐子旁邊被人叫出來的時候還是合腕戴著鐵銬的。不過即便如此,她看著那些倉促之下寫出來的字形結構和筆劃,應該還不算壞到完全不能看的地步。她把這些寫滿了字的紙頁夾進兩塊皮面之間,外邊捆上牛皮繩索,這件東西會在明天掛到她的脖子上,由她送進城里去遞交給將軍惠覽。吉尕最后筆劃端正地書寫了那塊將會被鉤掛在她自己的rufang下緣的公示招牌。 當天晚上吉尕沒有再回工役營,她被留在大帳旁邊的領主衛士的住處過夜,也許是有人特別關照的,一整個晚上男人們都在沒完沒了地干她,她只是能在天亮以前的最后一個時辰里迷糊過一陣。女人后來被士兵們拖拽起來,走出帳篷的時候天色還有些暗淡,她的身體里邊積攢盛放得太滿了,一走路就流淌,那些東西也在她的身體外邊流淌。當然總是會有koujiao,她的嘴里充滿著男人體液的味道,她真的已經很努力地吞咽了很多,不過總是還會有接蓄不能及時的那些,臉上和頭發上都有。她用手掌揩抹了眼睛,至少她要讓自己能夠分辨出來那些朦朦朧朧的暗影里誰是男人而誰是一些木頭樁子,結果她的手也變得又濕又粘。女人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個什么樣子,她只能希望所有那些東西都能盡快地被風吹得干燥一些,不過接下去就有人用勁踢在她的光屁股上,讓她一頭栽到干燥的沙土地里打了個滾。 吉尕當時已經被推搡著走到了中心帳房的大門正面,兩排用來展覽敵人白骨的木頭立柱中間,這一腳的意思就是告訴她原地待下別動??墒歉氯ミ€是有人踢她,也有人對她喊叫,她現在知道他們還要她再從原地爬起來而后跪在地下。當然她也知道他們想要讓她跪下待著的地方就在平常掛她父親頭顱的那根樁子正前。有人往她身前扔了幾塊烤過的冷羊rou,有人叫她吃,可是她伸手去抓rou的時候被人用刀背重重地砸了手腕,砸完以后還是要她吃,她再伸手又挨一下刀背。女人想,她現在一臉上淅瀝著的流水都該是疼出來的眼淚了,不過她也弄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是不準用手。女人于是張伸開了指掌改做用手撐地,那樣她就可以趴伏下去單用牙齒啃咬她的羊rou。吉尕做奴隸以后再也沒有吃過rou,她覺得這些羊rou真好吃。女人在沙子地里拱來拱去的,把鼻子都壓扁了,眼淚還在忍不住地流著她也沒管,她就是拼著命的要從大骨頭上撕扯出能夠吞咽下去的小rou塊來。 吉尕不知道她這一天將要去做的事會有個什么樣的結果,或者她的雪戎主人也不知道。實際上關于守城漢軍已經同意交城的說法在許多天前就開始流傳,甚至有奴隸女人悄悄地對吉尕說過,漢人出城以后你準能見著那個誰誰了吧,我們這些人可不知道還能不能怎么怎么樣呢。吉尕想,她們過得太苦了,所以希望這事會有個盡頭,可是又怕沒有,又怕自己沒有可是別人能有,才會那么說的。吉尕也苦,她也希望這事會有個盡頭,雖然她要真能見著了那個誰,她要做的恐怕是討要一根繩子把自己吊到樹上去。吉尕對于當時沒能把自己弄死一直是耿耿于懷的,真的到了能夠選擇生和死的時候,她應該不會決定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當然了,歸根到底這都是些傳言,安西的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樣子,可不是她們哪一個奴隸女人能夠說得準,吉尕自己也覺得現在就去想那些見誰不見誰的事完全不著邊際。沒邊沒際的一直到了昨天,吉尕一邊緊握住一管毛筆,一邊全神貫注地聆聽到雪戎女領主親口說 出來的那些,可就不再是傳言了。領主說話的時候神色嚴厲。女領主在那封經由吉尕執筆的書信里邊指責安西守軍言而無信,雖然已經同意了出城投降,但是一直使用各種借口推遲約定的時間,先說有人反對造成軍心不穩,以后又說城里發現病疫流行,最近一次的理由竟然是將軍腿股發了惡疾不能騎馬,總之明顯就是以拖待變的算計。那一封將要由吉尕親自送進城去的信札是一份最后通牒,雪戎人要求守城漢軍在三天之內放下武器,整隊出城。信中聲稱他們會在期限到達的時候發起最后一次全面攻擊,等到了那時必定要將全城的軍民屠戮殆盡。 實際上就連吉尕都能看得出來,這仍然可能是一種嘗試著可以不戰而屈人的恐嚇辦法。如果一次竭盡全力的攻擊行動有把握能夠得手,他們也不用等到現在才來寫這種虛張聲勢的說帖了。只不過打仗在很多時候都像是一門生意,大家都要計算投入和產出的比例關系,也許他們一直沒有下定決心要為這座城池付出最大代價??墒谴蛘炭康氖侨肆€有人心,人心會生氣,人真的生起氣來,這本賬就不一定還會那樣斤斤計較地算。吉尕想,她就是雪戎人要用來努力表現出他們已經很生氣了的一個能夠自動行走的宣講說帖。站在雪戎的立場看,一直到真正發動一場你死我活的實際行動之前,他們大概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可以用來表現只存在于思想中的無形決心。吉尕是一個牽連,一個收束,她可能是他們手里僅有的一件看起來有點像鑰匙的東西,總得把她插進什么地方轉上兩圈試試看。比方說他們可以考慮把她吊死在城門外邊用以傳達死亡威脅,可是那種靜態展示的效果當然比不上干脆把她送進城去,讓更多的人都能抵近觀察到抗戎失敗以后的自己將會變成的難看樣子。不管怎么說,安排一次女人逛街的事總比安排打仗容易。吉尕想,也許這些就是事情會被安排成這么一種樣子的原因了。 不管怎么說他們還能開恩給她吃了頓rou。逛街的事情以后另算,先能吃著一頓羊rou可是真的好,滿嘴流油的好。雪戎的兵們看著她啃干凈了骨頭上所有的rou絲rou朵,多少是發了一點善心,又看著她依依不舍地來回舔了兩遍光溜溜的骨頭。一直等到她還打算再舔第三遍的時候才有人開罵一句,他媽的昨晚舔你哥哥jiba的時候,怎么沒見著你那么上心啊,起來! 起來以后先被死死地挾制住了胳膊和腿,再有牽連著那面木頭招牌的兩支鐵鉤子懟緊了兩邊奶房。哥哥們七手八腳,九淺一深地一陣好做,好歹弄得通達了還要抻扯兩下,大概的意思是估摸一下她那個鮮嫩的血口子能夠承受住多大份量。使用自己一對被穿通了的奶,硬抗一面寬厚的木頭當然是要疼的,走起步子來胸脯上凌凌厲厲的疼,整一副的心肝腸膽里邊,一大片撲撲閃閃的疼。一步一頓,一頓一疼。吉尕的兩條伶俐的光腿底下生著的兩只光腳底板,輪到誰要挨上地面之前都嚇得哆嗦。吉尕想,多走一陣,疼得過去了也許就沒那么疼了,也許就能好點。 那天前往安西城下的第一段路程倒是使用了牛車把她裝運過去的,她的鐵鐐的確有點偏重,開恩給她攢一點力氣也是為了辦好后邊的正事。等到進入了最靠前沿的那一道圍城陣地,越過阻擋敵軍沖鋒的低墻和拒馬,一直通向對方城墻根子底下的這一條路就得靠她自己走了。吉尕項圈上連接的鐵鏈被拴到了一匹乘馬的馬鞍子上,她見到騎在那匹馬上的軍官,覺得他不算面生,她想那人應該是在領主衛隊里擔任著什么職務,因為她在侍衛帳篷里過夜的時候見到過他。他被委派在這件出使敵方軍隊送信的公務中擔負官方責任,當然他也就是吉尕今天所要跟從和侍奉的主人老爺。論理講整個青豹部的雪戎人都是她的主人,哪一天分派給誰領出門去轉圈,她就要在這一天里跟隨著人家亦步亦趨,馴服順從地當好一條轉完那個圈子的狗。 (蘋果手機使用 Safari 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 chre 谷歌瀏覽器) 全身精赤條條的年輕女走狗被她脖頸上的系鏈牽領著,跟隨著騎行的軍官主人慢慢朝向他們臉面跟前壁立高聳的安西城墻走。他們在穿過城下整片空闊場子的時候見到的都是燒焦的樹樁,還有幾匹馬的骨頭,沒有一棵還能長出綠葉子的樹。吉尕想,這片地方死過的人都已經沒法算數了吧,他們可是什么都沒有留下,骨頭也沒留下。人的骨頭堆起來太不好看了,總還是要想著法子收拾掉的。吉尕現在見到的安西城墻上砌面的青磚斑駁殘損,染遍了煙熏火燎的痕跡,不知道多久了都沒有好好收拾。站立在高城底下的女人抬頭仰望,她看到正從那上邊探出頭來的漢軍的守城士兵們,一時有點恍惚。他們也在看向她的主人和馬。更可能的就是在看她。 這件事在很多地方都像是演的一場戲。她的雪戎軍官主人一定要騎在一匹馬上走向高城的姿態就是演戲,他根本不可能騎馬進城。安西城里非常缺少食物,那里邊的人也許不會殺掉送信的使者,但是一定會把他的馬切成rou片吃掉。主人老爺把他的母狗奴隸拴住脖子牽領在馬后的做派也是演戲。實際上他現在正有些焦躁地要把打了結的鏈環拆解出來,越急越弄不開。因為那時城墻上的守軍已經使用絞車放下了一個大的藤條筐子, 他和他的隨從奴隸要分別地蹲進那個籃筐,讓人把他們吊運上去。安西不可能在虎視眈眈的敵軍陣地前邊為他們兩個人打開城門,城中遇到有零星的特殊需要,都是這樣使用垂吊的辦法翻墻進出的。當然軍官也就把他神氣的馬留在了墻根子底下。吉尕在爬進藤筐之前低頭檢點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干公務用器,首先是確定那副繩索捆扎的牛皮夾子依然嚴整妥帖,好端端地正在脖子底下掛住,還有一面關于犯強戎者的木頭招牌,審視一下左右也沒見到可以挑剔。他們進城送信這件事兩軍應該做過預先的溝通,到了現在臨場進行都是按部就班,并沒有發生意外的波折。等到女人坐在筐里升上了墻頭,那些讓人恍惚的漢人面孔,一時全都層層疊疊的圍聚在了身邊,當然他們既是漢人也是男人,吉尕見到那些層疊的男人都在朝向她的周身上下,一陣形形色色的咂摸打望,不過并沒有人想要攔住她,或者是針對她的這種特殊情勢提出異議。吉尕見到她的雪戎主人長身挺立在圍聚的敵對軍士之中,表演出了悍然而不畏懼的勇武姿態。吉尕當然知道男人們的確可以表現得非常勇敢,有時候是他們真到了沒處可跑,或者就是他們知道要去做的那件事情,其實并沒有很大危險。 那天安西墻頭上的漢兵們的確也沒有打算跟她的雪戎主人過不去。顯然這些下級官兵并沒有決定是否接收信件的權力,他們受命要做的應該只有兩件事,第一是安排一個大筐吊裝信使上墻,第二就是護送來人前往他們說好了要去的地方。其實按照安西現行的社會準則,官員公干時候帶領奴隸隨行并沒有問題,他讓自己的奴隸穿成什么樣子,或者不穿成什么樣子似乎也是他的個人權利。當然了,領著一個光屁股的女人登門拜訪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件講禮儀的事,只不過雪戎人想要做的,本來就是要表現他們的不講理。如果你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面,如果你正在做的事是在對方的實力壓迫下保全性命,那么你就沒有什么余地去計較人家的態度問題。至少直到那一天的那一個時辰,安西人表現出來的態度是他們真的要服輸的。吉尕現在已經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城池中間的鼓樓,即使這個佩鈴,戴鎖,精赤條條的年輕女人已經在眾目昭彰之下使用幾百天的時間走完了安西幾百里的草原,她那時想一想自己接下去還要照樣一覽無遺,沒有遮攔地走一遍安西最大的城府,心里還是生出了凜凜然的寒意,髀股也像有些訕訕的悸動。遭受到異族敵人的欺凌奴役是一件羞辱的事,而當一個年輕女人即將進入自已出身其中的,相知,相熟,相親的血緣族群,使用自己受辱受傷的精赤身體展覽敵人的欺凌和奴役的時候,她意識到的更像是絕望。當一些男人不能再守衛和擁有自己生存地域中的女人的時候,他們似乎已經喪失了賡續傳承的可能,他們不會再有明天了。吉尕意識到自己正在悄然提高呼吸的節奏,她真的需要得到更多的,一切可能幫助她支持下去的東西,即使它們是一些彌漫飄忽的,莫須有也莫須沒有的,氣。吉尕在以后走向鼓樓的道路上確實受到了更多男人的觀看,實際上在一開始他們的數量出乎意料地稀少,吉尕那時已經注意到城中彌漫有使人感覺惡心的氣味,它們可能是很多事物正在腐爛的氣味。一直到了更加接近城中心的地方,吉尕才見到了開始逐漸聚集起來的更多的人。彌漫起來的恥辱和絕望感正如她的事先所料,就連呼吸的急迫感也是一樣。她在那時甚至覺得每天跪在打鐵的爐子前邊鼓動風箱真是一件安定祥和的事,她非常希望能夠回到丈夫們的身邊去,一邊挨受著燒火鉤子的抽打一邊努力干活??墒橇饔偷难騬ou都吃了,來都來了,人活在世上本來就不是都能隨著自己心意。人生一世就要既想著吃rou,也想著挨打,還有遭受羞辱,其實被人羞的、被自己羞的都有,羞得就想找個坑洞一頭扎進去再也不出來見人??墒窃谀阏抑莻€坑洞之前呢? 你就還得撐持著繼續往前走,被一大群人盯著你什么都沒穿的光屁股,大家都在看著,樂著,你也得走。 吉尕那天一大早吃飽了一頓羊rou,以后就一直被人盯著她的光屁股,當然還有光著的奶和腳。一個光身的女人手腳被拴上鐵鏈子已經足夠招人的了,再加上那個響當當的鐵鈴,不知道會不會把安西的牛羊rou全都招出來。吉尕一路深長地吸氣,一直鼓足著自己的胸脯,一個地方接著一個地方地朝向前邊走,走過了兩軍對陣,兵們大眼小眼盯著的空寂戰場,翻越高墻又走過一遍城府中人散人聚的寬敞大街。那一天鼓足了勇氣的吉尕姑娘光著屁股,光腳,一級一級地走完了安西鼓樓里邊登臨向上的木頭階梯,終于跋涉完了征程。她和領著她的雪戎主人走進樓上那座安置報時大鼓的正廳,那里邊有一個正在等著他們的漢家官員,還有另外一些漢軍兵士一起佇立在當門的地方。 兩頭的兩個官先要稍微地做一些互相禮讓,吉尕掃過一眼靠后貼墻擺放著的一座茶幾和兩張高背椅子,一時不禁覺得那種中原傳承的式樣和做工都有一些近來少見到的熟悉感情。等到了官們各自都往兩頭的椅子上邊坐定,侍奴吉尕所要待的地方,當然就是她的主人的一雙牛皮靴子著落之處靠外的連片青磚地面了。吉尕摘下自己脖子上一路懸掛過來的牛皮捆扎的信件,端端正正地捧在手里,端正地跪立起身形。雖然一邊的手腕還是在疼的,周圍的青腫有點像是和面發起來了一樣,舉高以后大家都能看得清楚。前一天被人踩了的腳趾頭也疼,臉上身上的鞭傷也 都清楚。不過做奴才的捱受那么幾下有的沒的,軟的硬的,可還不至于就連主人交代的事都做不成了。等到她自己這一邊的主人做一個表示,吉尕就要先起身,再行走,繞過茶幾前邊的半個圓圈以后正面對準了那個漢人,再跪,再把手里平捧的信件遞交上去。抵近趨前的時候這個直身正行,是要擺明雪戎一方自認強勢的姿態,即使做事的是一個奴才,她在代表主人做這件事的時候也一定要站起來走路。等到了跟前的最后一跪就是禮儀,因為官員和奴隸一尊一賤的身份地位是安西社會的普遍共識,到了正式場合肯定也要有所體現。 走這一個正式場面的流程都是前一天給她說好的。當下實際的cao作起來,除了裸臀顛撲赤胸搖曳這些,她身子上系的那一套鐵打的箍環和鏈子勾連跌撞,前呼后擁,被她的一對貧瘠削弱,還都沾滿了斑駁污垢的光腳,一步一步爭持,一步一步扭捏著拖動起來的陣仗,特別的隆重響亮,特別的招人拭目以待。那東西重得她想要快著點也快不了。吉尕想,那個能讓人把頭臉鉆進去的洞子,它到底還要走上多久才能見著呢。 最后終于能夠跪正在了漢人軍官腳底下的吉尕,平穩工整地把她手里捧著的東西慢慢舉高。女人從底下仰起臉來對準了俯視的男人。這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吉尕進到房中以后就已經悄悄觀察過四下的情勢,她知道因為雪戎這邊進城的只是一個領主的侍衛,所以出來接洽的官員職別也不會高,這樣才能夠互相對等。當年的將軍手下領有千軍萬馬,那時能夠見著她的當然都是些最大的官了。不過吉尕在她自己匍匐著往后退的時候留了點神,她注意到人家接過她送上去的那個牛皮夾子以后,轉手交給了邊上的兵士,而那個兵也就帶著東西離開了。吉尕再擺布一次她的光臀連帶重鐵的儀仗,返回到自己的主人側邊,她剩下要做的事大概就是跪在底下安靜地等待著事情結束。兩個主理這件事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在比她的頭頂高出一大截的地方有來有往地說了些閑話,雖然說是閑話,當然各自都存著試探摸底的心思。后來有個兵給兩邊的男人各自端過來一碗熱水,那個意思大概是打過了那么久的仗以后,菜rou什么的招待都不用想了,就算想也供應不上,也沒有茶酒,大家喝水。端水的兵繞著吉尕轉的時候,不知道怎么還絆上了女人那副拖延在地下的連腕腳鐐,他趔趄一下把一碗水都潑在了雪戎軍官的羊皮袍子上。 在場的男人都是生死纏斗中鍛煉出來的好手,臨機的反應又快又準,被燙著的雪戎軍官剛剛竄起身形,就被好幾條撲將上來的漢子出力抓緊了臂膀。大家一疊聲地說,扶出去看看傷著沒有?也有人說,尋一個僻靜地方給人換件衣裳!雖然雪戎那一方一邊掙扎一邊表示沒有什么妨礙,但是漢人的一方更勝在人多,所以那一伙推推搡搡的男人轉眼之間就擁出房門,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吉尕當時所處的地方正在混亂的中心,不過她很快就被推到了圈子外邊,等到她能夠再抬起頭來看向周圍的時候,發現房子里已經沒有留下多余的其他人了。 房子里還有一個多半是從一邊廂房里新出來的人。她一開始覺得眼睛變濕了,看到的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后來臉上也很濕。吉尕以后每次回想起來,總覺得她那時要哭恐怕是很難避免,不過她一邊想著要哭,一邊還是能夠抽噎著說清楚了她想要說的事情。她后來回想自己當時所做的唯一一個動作,好像就是用一只手捂住了脖子下的鈴鐺,不讓它在自己身體搖動的時候晃出聲來。奶房rou里掛著的牌面當然也晃,而且還特別的礙事礙眼,不過按照那個東西那種又大又沉的態勢,她可是真的就算有心,也是沒有辦法再去管它。吉尕后來跟那人說的是雪戎軍隊的糧食供應恐怕也有麻煩,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被找去侍應運輸駝隊里的馭手;她還說了青豹部的士兵們晚上待在營帳里咒罵其他部落的話已經很難聽了,所以他們之間的矛盾也是在增加的。只不過她所知道的這么些事,都只是一個兼顧著皮rou營生的煉鐵女奴隸所能知道的事,當兵的整天吵吵嚷嚷也許表現了軍心不穩,但是也許只是那些男人尋常的自我夸耀和抱怨,而近一段被用作安撫后勤民夫的也可能另有其他女人??傮w來看這些片段的信息可以當做背景,并不能算作情報,沒有一個前敵指揮官會根據這樣的見聞做決定。而且雪戎那邊事先肯定也有考慮,他們既然決定了把她派到城里來,顯然并不認為她所見到、聽到過的事情是值得擔心的大秘密??墒遣还茉趺凑f吧,她現在能夠幫得上他的就是這么多了。 當然那天他也對她說了不少的話。聽起來他比她的雪戎主人在信中指責抱怨的態度更加堅定。他告訴她城里的確已經沒法堅持更久,抵抗軍民最終要歸順雪戎的事恐怕很難避免??紤]到他們之外還有作為第三方勢力存在的回鶻軍隊,站在雪戎的立場看,在面對著外部壓力的時候收編更多的武裝力量也是個合理選擇。勝于爭辯的現實就是,從善城到安西一帶已經有過不少投降的漢人武裝,他們現在都在協助雪戎作戰。 還有就是若等到了那個時候,她的問題自然也就不再是問題。不過現在的吉尕并不是一個讀過幾本詩和書就從閨房里走出來嫁了個好人家的女孩子。吉尕守過半年孤城,從過一年軍,她在前邊一年的時間里已經見識過了川流不息的幾千個男人。雖然她現在止不住的眼淚和抽噎肯定是一種激烈情緒的宣泄和表達,但是她并不相信,至少并不會完全相 信他的話。因為其實她只是一個來自敵方的捎信的人,他也不會相信她。 吉尕想,他現在應該還是掌握有足夠的權力和威望,能夠讓軍隊聽他發號施令的。他的確可以做出一個不再放她出城的決定,就此把她留在安西城里??墒羌刂浪隙ê懿幌M娴哪菢幼?。那會是一個給予城外對手的太強烈的信號,不管他是要拖,還是真的要降,他的戲都很難再接著往下演了。所以吉尕是要回去的,什么時候領著她來的那個雪戎人說一聲走,她就會平靜順從地站起身來跟著他走,走出安西返回雪戎軍營里去。實際上那天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到了最后他是真的開口問了她的,他問,你要留下來嗎。 她回答說不。 后來那個被硬拖出去解決熱水潑了大腿問題的雪戎軍官終于嘟嘟囔囔著返回了文書交接現場。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更多同樣消失掉了的漢人官兵們。他們見到獨自留在房里的雪戎侍從女奴隸依然跪立在那些空置的椅子茶幾邊上,身形嚴謹,情緒穩定,看起來她在整個等待的過程當中,始終保持了安靜沉著的正確姿勢和態度。再往下去兩邊草草道別,大家都沒有等得太久,等到了她的主人說出一個走字,吉尕應聲,及時,有條不紊地展開行動起身離場。她帶動起鐵鐐鐵鈴牌匾等等一應的摧折羞辱重器,跟隨在雪戎使者身后走下鼓樓的時候,就好像冰泉冷澀變作了銀瓶咋破,鐵騎突出一樣。有禁輒止,一令即行,她把前半場的奴婦角色扮演得練達流利。吉尕先是循照著戴鐐女奴的日常上路行狀,琳瑯壯闊地招搖過市到了一半的地方,突然登上一座路邊凌亂搭造的木頭臺板,面對安西人民說完了她要說的話。 (蘋果手機使用 Safari 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 chre 谷歌瀏覽器) 吉尕在去做這件事情之前是安排有鋪墊的。她在領著她的雪戎軍官已經往前走過了臺邊的時候拉了他的腰帶,她跟他說奴婢回身去上一道那個臺子,給人看一看胸脯底下掛出來的墨字兒。她說,剛才人家都說走動起來看不清呢。 說完這些她就掉頭往臺子的階梯上邊走了。有一伙奉了命要禮送來使出城的漢人官兵本來一直跟在他們身后,她一掉頭跟人打上了照面,她低低的說了一聲妹子拜托各位哥哥。 等下那人要是搶過來上臺,求哥哥們幫助妹子,能夠阻擋到他片刻就好。 他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們當然都知道她是一個正在遭受雪戎奴役欺凌的漢族女人。她想,這樣的小忙他們會愿意幫的。其實吉尕的雪戎軍官主人一開始并沒有聽明白她到底是在說什么。他能聽懂漢話,可是需要反應時間,等到他反應過來已經有點晚了。他想爬上臺去阻止這件荒唐事,卻被圍住他的漢軍士兵推到了更遠的地方,那些人提醒他說一定要留心著注意自家安全,因為聚集起來的暴民人群總是會很危險。 后來他就待在那個安全的地方,眼睜睜看著他的侍從女奴穿過暴民人群重新走回到了他的身邊。侍奴說,奴婢已經讓大家都看清楚了牌子。她的神情沉著而且安靜,就好像是在報告主人說宴席已經備好了可以入座一樣?,F在她和他已經大眼瞪上了小眼,中間再沒有什么妨礙手腳的不安全人事,于是他抬腳踢倒了她,跟上去再踢她的肚子。不過仍然圍聚在旁邊的漢兵又一次把他拉開,這一次他們跟他說的是做人不要沖動,因為沖動乃是魔鬼。當然魔鬼不好這事他自已也是知道的,他心里有數,不會在人家的地界里把事情做到太過難看。他以后沒再動手。 一開始大家都只看著女人在地下抱住自己的肚子輾轉翻騰,后來才有人彎下腰去試著幫手攙扶。剛才摔出去的時候她的人身和人身上串掛的木頭牌匾正好晃成了兩個方向,吃住了力氣的鐵鉤從創口里邊剜起來的那一下子,疼得人的腦袋像被雷劈了一樣發蒙。疼得她兩腿沒夾住的地方熱乎乎的。她在以后靠人幫扶著慢慢站立起腿腳,腿腳上那種涓涓的流洩下去的意思也是熱乎乎的。女人知道自己剛才遭受那一下的時候,的確是沒有完全憋的住。 往她自己的身前身后掃過一眼,她就知道大概得有很不少的人,當時都見著了她的那個憋不住。而且那么些的人里邊,不知道還有多少就是被她自己爬上臺子,招呼喊叫花費的那個力氣招惹來的。吉尕想,她現在是不是應該再多花點力氣扮一個苦笑出來,笑話一下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她的確就是沒想再讓自己活著。 還有那些正在沿著胸脯底下流到肚子上去的肯定就是被扯寬扯亂了的鉤子眼里新流出來的血了。女人的肚子上還有一片青紫色的淤傷。她以后一直佝僂著身體,使用一種有點下蹲的姿勢慢慢走路。時間并不算晚,走得慢一點也沒有關系,侍從奴女吉尕跟隨雪戎的信使軍官按照原路返回,出城的時候又坐過一回裝人的藤筐。他們下到了墻外才只走出去十來個步子的路程,軍官回過身來,左右開弓,連著抽了女人七八個耳光,抽完接著再走。軍官的心里肯定還憋著火氣,不打人不能消停。當然這才只是開了個頭。吉尕回到軍營沒過多久就見著了好幾個專門找來要問她話的人。他們想要知道她在鼓樓的那間房子里一個人呆著 的時候,到底見著過什么人,又說了些什么樣的話。他們當然不會相信她光是跪在地下心平氣和地數完八百只綿羊,就把那些時間全給過完了。 其實吉尕一開始就沒打算瞞人。當然了,也沒人相信她跪在帶棱角的木頭底板上,被人一根一根的往手指甲縫里扎進尖針的時候,還有什么事情能夠瞞得住。所以當時那人能夠跟她說出來的那些,肯定也就是那人知道可以說給對家聽的那些。那天幾個管問話的雪戎軍漢整個晚上都在干活,每回等到女人抽搐哽咽,聲嘶力竭地講過一遍她的故事,就要出力動手壓制她的身體,重新施用出下一套刑法。用針扎滿了手指頭就要扎腳趾,扎完了四肢再扎身體,就是說要安排好一個先后的順序,扎奶頭扎陰門這些更疼更不好受的事放在靠后。期間還有幾次是用涼水把人肚子灌到溜圓以后再上腳踩。灌多了幾個回合木桶就要見底,又要再去踏玉河邊提水。反正總要想法讓女人一遍一遍的疼死,嗆死過去,再慢慢的活泛回來,迷迷糊糊地講她的故事,一遍一遍全都要能對得上。青豹部族的年輕女領主半夜過后來到他們刑拷逼供的地方看一看進展,到了那時大家也都覺得那個私相約會的完整過程已經都被梳理清楚,并沒有剩下什么含混可疑的地方。雪戎領主朝向女人那副鼻青臉腫,涕淚橫流的面目端詳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臉頰。領主姑娘說,我答應你的事,我會記得做的。 這是個她知道會得到的結果。她也相信她會做。前一天吉尕跪在青豹部的年輕首領身前聽完了他們要她去做的事,謄寫完畢要送的信件。后來頭領姑娘和她一起走出帳篷,沿著門外掛骨頭的木柱走了一段路。其實她們是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姑娘。跟隨在前邊的那一雙裝飾有銀釘和紋銀細鏈,輕快干凈的牛皮便鞋后邊,第二個年輕姑娘的那兩只粗疏污濁的光腳板子一直都在一連串生鐵箍鏈的牽扯羈絆之中,踟躕巡梭,她亦步亦趨地在沙里踩出的趾掌印記涼薄拙樸,可羞可憐。她把自己身為一個年輕女人的敗落,淪喪,和狼藉不堪的屈辱感表演得有聲有色。每一個觀看到的人都知道她只能是心不甘和意難平的。當然他們也都享受了那些觀看。其實就是吉尕自己也得要時刻留神著觀察前后端倪。什么時候見到前邊的女主收窄了步子,那她就要卸掉一半自己腳腕子上攢足的筋勁,不一定要把整串鐵鐐的曲折地方全都拉扯開了。收住了腿腳的年輕女主轉過臉來看她,于是她面對著主人跪到地下去。當然她知道他們停在了什么地方,只是她一開始沒有看到本來總是懸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