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37節
短短幾個動作,讓俞心橋品出了熹妃回宮的氣勢。 熹妃叫什么名字來著?嬛嬛? ……真巧。 俞心橋靠在床頭,翻開一本樂譜,看了一行半,眼神不聽使喚往左邊飄。 徐彥洹也在看書,《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之前從主臥枕頭底下拿走的那本。 難道說他們之前真的睡在一起? 還是很難想象。 兵荒馬亂的一天過去,零點剛過,俞心橋打了個哈欠。 他合上書,放到右邊的床頭柜上,回過身看見徐彥洹也把書放下了。 然后神態自若地躺下。 沒蓋被子。 俞心橋把閱讀燈關閉,一邊躺倒一邊往被子里鉆。床單和被套是他喜歡的磨毛材質,非常暖和。 深夜靜謐,身旁人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到底沒忍住,俞心橋在黑暗中開口:“你的被子呢?” 徐彥洹果然沒睡著,低聲說:“不用?!?/br> 首都的四月早晚涼,俞心橋不知道他一個人睡的時候是否也不蓋被子,至少在俞心橋眼皮子底下,必須把所有感冒的可能掐滅在源頭。 窸窸窣窣一陣響動,是俞心橋分了一半被子過去,蓋在徐彥洹身上。 被子掀開的時候,一陣混著沐浴露香的暖熱氣息混入空氣,撲在鼻間,令徐彥洹身體一僵。 幾乎是帶著體溫的被子鋪下來的下一秒,原本平躺著的徐彥洹突然轉過身,一條手臂順勢攬住了俞心橋的腰。 俞心橋倒吸一口氣,他身體還側著,這下被箍著腰,徹底躺不回去了。 沒等他有所反應,徐彥洹的臉在黑暗中靠近,干燥溫熱的唇先是貼在臉頰,接著是唇角,很快找準位置,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這個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都要長,或許是因為看不見,黑夜悄悄將時間放慢。 分開的時候,俞心橋勉力控制呼吸,還是喘得厲害。 徐彥洹也在喘,比以往都要粗重。 兩人身體貼得太近,以至于無法忽略某些存在感。 其實俞心橋并非很保守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少年時代剛發現自己喜歡男人那會兒,他就上網查過一些常識,實cao經驗不多,理論知識還算扎實。 再說,這個年紀的男的,誰沒有為自己解決過? 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俞心橋問:“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毙鞆╀÷曇舭l啞,“你別扭就行?!?/br> 這下俞心橋全身繃緊,連呼吸都不敢太使勁,小聲咕噥:“我才沒扭?!?/br> 徐彥洹也不想忍,但時間太晚,明天兩人都有工作。他自己不要緊,俞心橋是演奏家,身體狀況決定表演狀態,他不想俞心橋事后怪他。 一旦放開手腳,他都不相信自己還能有控制力。 俞心橋忙了一天,早就疲憊不堪,實在沒心思再想別的,因此身體的反應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又打了個哈欠,追尋熱源的本能讓他不自覺地往徐彥洹懷里靠。 “徐彥洹?!彼氩[著眼睛喊徐彥洹的名字,“以后,你希望我怎么向別人介紹你?” 徐彥洹忍得難受,卻還是把懷里的人抱得很緊:“隨便?!?/br> 俞心橋“切”了一聲:“那我說你是我朋友,你還不愿意?!?/br> 徐彥洹覺得現在的俞心橋像一只蹭著人類褲腿撒嬌的小狗,明知他會讓人過敏,也不舍得推開。 “朋友會接吻嗎?”徐彥洹不由得將語氣放軟,“朋友會睡在一張床上?” “不會接吻,但是睡在一張床上又有什么?”俞心橋說,“高中那會兒,小奕他們來我家玩,我們經常躺一張床上打游戲?!?/br> 黑暗中,徐彥洹臉色陰沉。 “以后不可以?!?/br> “不可以什么?” “和其他人躺在一張床上?!?/br> “又是伴侶的合法權利嗎?”俞心橋不滿地嘟囔,“你這個人好霸道啊?!?/br> 徐彥洹輕笑一聲:“現在才知道?” 這晚,俞心橋先睡著,第二天也是他最晚起。 送他去排練廳的路上,徐彥洹不厭其煩地提醒他收工就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到家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俞心橋一一應下,然后兩手手腕一并,掌心沖著徐彥洹,做了個反彈的手勢:“我等良民沒有仇家,徐律才應該小心?!?/br> 到地方下車,俞心橋走出去兩步,又返回來,在車窗前歪著腦袋:“徐律還沒告訴我,該怎么向別人介紹你呢?!?/br> 昨晚先是話題被扯遠,接著就睡著了,一覺醒來還能記得對話內容,已經不容易。 俞心橋本意是想把這事糊弄過去,就不用再費勁聯系謝明安解釋,卻忘了徐彥洹此人何等聰明,哪能看不出他的意圖? “昨天晚上告訴過你?!毙鞆╀〔懖惑@道,“難道忘了?” 俞心橋傻眼:“不會吧,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br> “再好好想想?!迸R走前徐彥洹說,“記得跟姓謝的說清楚,晚上我要檢查?!?/br> 俞心橋:“……”救命,還不如不提。 今天和樂團彩排,在城北的排練廳。 經紀人梁奕和樂團負責人都到場旁觀,一個唯恐自家“藝人”掉鏈子,一個擔心失憶演奏家水平下跌,兩人寒暄后各懷心事地坐下,場面一度空前緊張。 好在還算順利,失憶并沒有讓俞心橋忘記本行,加上前段時間的刻苦練習,他的表現堪稱出色,只在和樂團的配合方面有些小問題,再磨合幾次即可。 下午三點不到就收工了,時間還早,梁奕趕著回去:“還得給家里那個死宅男做飯?!?/br> 俞心橋驚訝:“大爺還在你家?” 梁奕“嗯”一聲:“說是和女朋友分手了,暫時不想回到傷心地?!?/br> “……敢情他才把你那兒當娘家?!?/br> 走前梁奕要給俞心橋喊輛車,俞心橋沒讓:“打車誰不會啊,我是失憶不是失智?!?/br> 他想一個人在周圍逛逛。 早上來的路上,他透過車窗看到路邊的白樺林小區,就在這排練廳附近。想到他失憶前是開車從這里出來,俞心橋不免想前去一探究竟。 今天是個晴天,風不大,空氣很清新。 步行到白樺林小區門口,俞心橋站在墻垣處往里張望,果真在小區內的矮坡上發現一小片樹干細而直的白樺樹。 這小區看起來有些年代,樓房外立面有破損,水泥路也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俞心橋記得小時候這種低矮的五六層樓還很常見,后來就逐漸被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取代。 老小區一般沒有門禁,俞心橋在門口徘徊一陣,正糾結要不要進去看看,忽然聽見一道女聲。 “小俞?” 扭頭看去,一名穿著樸實、約莫四十來歲的女人提著購物袋走近,確認是俞心橋之后顯得有些驚訝:“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俞心橋盯她看了一會兒,想起來:“您是……白薇阿姨?” 白薇當俞心橋是來看她的,頗有些受寵若驚。 跟著白薇走進小區,步入其中一棟五層高的樓,白薇在前面帶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我們這樓道里暗,街坊鄰居愛往這兒堆東西,你當心腳下別摔著?!?/br> 俞心橋“欸”了一聲,左躲右閃,才沒讓亂七八糟的雜物蹭自己一身灰。 進到屋里,白薇把購物袋里的食材提進廚房,在里面忙活兩分鐘,端著一盤水果出來。 “不知道你要來,也沒個準備?!卑邹睅追志执俚匕驯P子放在俞心橋跟前的桌上,“這是從我老家帶來的紅富士,你嘗嘗看?!?/br> 俞心橋便拿起一只蘋果,咬了一口,笑著評價:“很甜?!?/br> 白薇也笑了:“我就知道你愛吃蘋果,上學那會兒,彥洹拿回來的蘋果都是你給的吧?” 俞心橋一愣:“他告訴您的?” “我猜的?!卑邹闭f,“那會兒你不是來過我們家嘛,還住了一晚上,我能看出來,彥洹對你和對別人不一樣?!?/br> 俞心橋將信將疑:“是嗎?可是那次是意外?!?/br> “是呀,之前他從來沒有帶人回家過夜,畢竟我們家地方小,他連個正經房間都沒有?!闭f起往事,白薇百感交集,“他嘴上不說,我這個當媽的也知道他自尊心有多強,所以至少在他眼里,你是不同的?!?/br> 聊了一會兒,俞心橋便能夠確定白薇并不知道他失憶的事。 應是徐彥洹沒有告訴她。 她像一個普通母親一樣,見到孩子就絮絮叨叨,被問及往事,也十分樂意講述。 “當年我家里窮,高中沒念完就跑到首都打工,進紡織廠當學徒,好歹學了門技術,一干就是二十來年?!?/br> 白薇說她今天白班,所以回來比較早。俞心橋看向客廳櫥柜里的相框,白薇笑著說:“是我和你王叔叔補拍的結婚照,本來沒打算折騰,是彥洹說哪怕二婚也是堂堂正正,為什么不留個紀念?!?/br> 俞心橋對白薇的印象還停留在六年前,好在沒失憶的那個俞心橋本就和這邊來往不多,白薇并未起疑,反而興致盎然地給他講了更多過去的事。 “徐震……就是彥洹的親生父親,當年也在首都打工,后來他要回潯城安家,我那會兒已經懷孕,就辭了首都的工作跟他一起回去,只是沒想到他在潯城根本沒有房子,有的是一屁股賭債?!?/br> 后來的事,俞心橋多少知道一些。徐彥洹從小過得辛苦,東躲西藏不說,十來歲就要四處打工補貼家用,光是俞心橋見到他被放高利貸的圍堵,就有三次之多。 父債子償說起來不合法,可在社會上仍然大行其道,只要徐彥洹一天不和徐震斷絕關系,他就永遠活在“賭鬼的兒子”的陰影之下。 而親緣關系天注定,豈是想斷就能斷掉的。 “那他……我是說徐彥洹的親生父親,現在在哪里?”俞心橋問。 白薇訝異于徐彥洹連這個都沒跟他說,轉念一想兩人結婚還不到半年,沒聊過這些塵埃落定的事也很正常。 她便講給俞心橋聽:“高三那年,應該是下學期,有位姓陸的律師聽說了我們的事,主動幫我們打官司……那陣徐震瘋得厲害,回來要不到錢就打我,我被他打到重傷住院,這才讓陸律師找到幫我們擺脫他的方法?!?/br> 料想那姓陸的律師就是星辰律所的主任陸夢,俞心橋呼出一口氣,忽然明白了徐彥洹口中的“既是長輩也是朋友”所謂何意,也似乎窺探到徐彥洹選擇學法的原因。 六年前,徐震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刑入獄,白薇和徐彥洹母子的世界終于迎來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