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30節
準確地說,是只要徐彥洹在市場干活,他必坐在黃老板店里,一邊彈琴一邊透過窗戶警惕地觀察外面,看徐彥洹是不是又孔雀開屏而不自知,吸引無數路人駐足欣賞。 順便在黃老板那兒蹭過幾頓飯,標配三菜一湯。 “今兒你們來得不巧,飯我剛吃完?!秉S老板拎了把香蕉放桌上,“湊合吃點吧?!?/br> 俞心橋不餓,掰了個香蕉一邊剝皮玩一邊打量身處的鋼琴店:“黃老板你什么時候把店開到首都來的?” 黃老板聞言盯他看了半晌:“真失憶了?我還以為小徐在跟我開玩笑?!?/br> 原來,就在俞心橋離開潯城后的第二年,黃老板就把店賣出去,來到了首都租了個新店面。 “在一個地方待膩了,就想著換個地方。剛好小徐也考到了首都,還能喊他幫我搬鋼琴?!?/br> 十分草率的理由。但放在黃老板這種隨性豁達的人身上,似乎就很稀松平常。 “真的假的???您別是資不抵債,才不得不換地方吧?”俞心橋同他開玩笑,“您真名是不是叫黃鶴,帶著小姨子跑了的那個?” 黃老板哈哈大笑:“你別說,我倆名字還真有點像,我叫黃禾,禾苗的禾?!?/br> 這名字莫名激起了俞心橋的演奏欲望,他把剝好皮的香蕉塞給徐彥洹,隨便挑了臺琴開蓋,活動活動手指關節,彈了一曲《黃河大合唱》。 黃禾老板也會彈點琴,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邊和俞心橋四手聯彈邊借著琴聲的掩護說:“我覺得你倆不太對勁?!?/br> 俞心橋一驚,心說這也能看出來? 黃禾接著說:“之前你倆很少一塊兒到我這兒來,怎么你失個憶,你倆感情反而變好了?” 俞心橋梅開二度:“……真的假的?” 黃禾說,這些年徐彥洹一直和他有來往,不過俞心橋是去年年底才第一次來這兒。 “那會兒你倆,怎么說呢,好像各自心里都藏著事,結婚也不是很開心,我說請個樂隊給你們熱鬧熱鬧,你們倆也不要?!?/br> “樂隊?吹嗩吶的那種?那誰敢要……” “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你倆會結婚?!秉S禾感慨道,“當年你一聲不吭地出國去了,小徐消沉了好一陣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br> 俞心橋覺得此事純屬無稽:“怎么可能是因為我?!?/br> 明明是他趕我走的啊。 既然提到,俞心橋便順勢發問:“當年我走之后,發生過什么嗎?” 他想知道徐彥洹那六年過得怎么樣。 “那可就多了?!秉S禾賣關子道,“就看你愿不愿意聽——” 話說一半,在旁邊幫著整理貨物的徐彥洹走過來,一手撐在鋼琴上。 黃禾一個“聽”字拖老長,在虎視眈眈下改口道:“還要看某些人讓不讓我說咯?!?/br> 俞心橋:“……” 不說就不說,誰稀罕知道。俞心橋忿忿地想,猜都能猜到,進入高等學府的徐彥洹光環加身,必然追求者無數,別說談戀愛了,接吻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吧。 難怪技術變得那么好。 心疼完二十四歲的俞心橋,他又開始為十八歲的俞心橋感到不值。他想起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想到當時的心頭鹿撞,還有為過生日的徐彥洹彈奏的那支《月光》。 彼時買不到蛋糕,俞心橋便問徐彥洹,要不要聽他彈琴。 兩人剛接過一個不像吻的吻,互相說了刺耳難聽的話,都在氣頭上。徐彥洹站在那里不吭聲,俞心橋也別扭地不愿再主動,沒等他回答,就自顧自坐下彈了起來。 他篤定徐彥洹根本沒聽他彈,因為徐彥洹站在餐廳沒動彈,這曲子輕柔,隔那么老遠,外面還下著雨,他能聽清才怪。 然而…… 當六年后的俞心橋再次彈奏這支曲子,黃禾打著哈欠說這曲子太催眠,讓他換一首,一旁的徐彥洹說:“挺好的,聽聽吧?!?/br>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音癡?!秉S禾企圖戳穿他,“當年我車里放周杰倫,你聽得直皺眉,問我怎么一直放同一首歌?!?/br> 俞心橋沒忍住,彎了下唇角。 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一個八拍彈完,俞心橋無縫切換另一支曲子,從中間柔緩的部分開始彈,節奏都放慢到一模一樣。 黃禾自是能聽出來,笑道:“小橋你太不厚道,也不彈點耳熟能詳的,致愛麗絲,夢中的婚禮什么的——” “這支也聽過?!毙鞆╀≌f。 俞心橋愣了下,彈琴的手也隨之頓住。 “真的假的???”黃禾學俞心橋的語氣,笑問,“那你說說,這曲子叫什么名字,在哪兒聽的?” 迎著俞心橋投來的目光,仿佛隔著六年的時光與他對視。 “星空?!毙鞆╀≌f,“在潯城二中的禮堂?!?/br> 從黃老板店里出來,已經過了飯點。 被問到想吃什么,俞心橋想了想,說:“上次那家的蝦仁餛飩?!?/br> 徐彥洹便帶他去了。 餛飩店老板娘看見他倆頗為意外:“大周末的,你倆不去吃西餐,跑我這兒來?” 徐彥洹說:“忙了半個月,就惦記您這口餛飩?!?/br> 俞心橋上回來這兒就心亂如麻,這回又是滿腦子六年前的事,聽見老板娘一口一個“你倆”,才驚覺被忽略的部分。 待老板娘回去后廚,俞心橋問:“以前,就是我失憶之前,是不是來過這兒?” 徐彥洹正熟練地把兩雙筷子放進開水杯里涮:“我們在律所重逢的那天,你就是在這里用的午餐?!?/br> “我跟你一起來的?” “嗯?!?/br> “后來,我們也經常一起來嗎?” 動作稍頓,徐彥洹說:“沒有。你工作忙,平時都是我打包帶回去?!?/br> 俞心橋了然。難怪上次老板娘張口就問是不是兩份蝦仁餛飩打包。 “那老板娘怎么知道,我和你……” “那天,你是在這里向我求婚?!?/br> 俞心橋一怔。他以為求婚這種事,應該發生在溫馨的家里,初春的湖畔,芬芳的花園,應該在氛圍浪漫的、精心布置的場地。 怎么會在餛飩店里,還是在重逢的第一天? 徐彥洹沒給他時間想明白,接著說:“而且我當場就答應了?!?/br> “……”失憶的俞心橋開始無差別擔憂徐彥洹的精神狀態,“我知道了,當時你一定以為我在開玩笑?!?/br> 徐彥洹沒有否認:“當時你的確像在開玩笑,但我還是立刻答應了?!?/br> 沒等俞心橋問為什么,他就回答:“怕你反悔,像昨天那樣?!?/br> 時間退回到四個月前,那天俞心橋穿著挺括大衣,坐在徐彥洹的對面,蒸騰的熱氣氤氳他的面龐,恍若和六年前沒有任何不一樣。 只是笑容幾分輕佻:“剛才在律所,徐律沒生氣吧?” 說的是擇偶標準的事,徐彥洹回答:“沒有?!?/br> 二十四歲的俞心橋變得善于掩藏,他用湯勺勻速在碗中畫圈,語氣也漫不經心:“那徐律結婚了嗎?” “沒有?!?/br> “巧了,我也沒有。那徐律要不要考慮和我結婚?” 徐彥洹不需要考慮,直接說:“好?!?/br> 畢竟,星星可以選擇落在其他地方。 而只有你,可以將我無邊的黑夜點亮。 -------------------- 初吻還沒講完,下章繼續翻舊帳(但是已經在甜了 第22章 →像以前那樣。 這晚,俞心橋沒能睡個好覺。 他發現自己失憶之后,獲得的有效信息雖然在不斷增加,但無法解釋的事并沒有因此減少。 最直觀的就是,徐彥洹和他認知中的變化太大,性子還是冷的,對待他時的真誠和溫柔卻叫人無法忽視。難道真如梁奕猜測,兩人婚后感情甚篤,生活和諧美好? 理智告訴俞心橋這不可能,黃老板也間接證實了他們婚后關系一般,可擺在眼前的事實總是一再推翻他的預設。 半夢半醒間,《星空》的旋律反復回蕩在腦海里,俞心橋回到了潯城二中的禮堂,似乎看見臺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外,徐彥洹和那個停電的夜晚一樣,站在無人的角落,靜靜聆聽一支為他彈奏的樂曲。 新的一周,俞心橋繼續在家練琴。 和愛樂樂團的巡演重新安排到五月份,即便時間寬裕,他也不能懈怠。 這周唯一一次出門,是徐彥洹的委托人,也就是家暴案件中受害人的母親,上次見過的那位老婆婆,以為車禍和她借用徐彥洹的電話有關,無論如何都要請兩人一起吃個飯。 俞心橋問:“這事和打不通電話沒關系啊,你怎么跟婆婆說的?” 徐彥洹說:“那天我突然走掉,之后她聽說你遭遇車禍非常自責,說不該占用我的電話那么長時間?!?/br> “那是特殊情況,而且我也沒有怪她?!?/br> “老人家心里過意不去,加上開庭在即,便借了這個由頭?!?/br> 俞心橋明白了:“這算是強行拉我下場參與社交?” 徐彥洹笑了聲:“是你說的,我可沒這么想?!?/br> 索性俞心橋通情達理,這事本來就與他有關,幫忙應酬一下又不少塊rou。 果然,吃飯當天俞心橋的主要作用是當吉祥物,開席沒多久,徐彥洹和老婆婆就圍繞著開庭資料展開討論,俞心橋聽不懂也插不進話,坐在桌上只管使勁吃。 散席之后,老婆婆讓餐廳把俞心橋動筷子最多的幾道菜重新做了一份打包。 接過沉甸甸的食盒,俞心橋一時窘迫,話都說不利索了:“您不用這樣……再說也不是我幫您打官司,是他?!?/br> “這次徐律師免費幫我們打官司,還這么上心,是我們母女倆的大恩人?!崩掀牌爬氖?,“上回害你出車禍,還弄得你們鬧別扭,我實在過意不去?!?/br> 俞心橋沒想到她還知道別的,瞪一眼徐彥洹,尷尬地搖頭:“不不不,這事就是個意外,真的不怪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