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20節
他想,二十四歲的俞心橋,一定為此后悔過。 于是俞心橋坦然地接受自己還是像小孩一樣沒出息,紅著眼睛說:“爸,媽……對不起?!?/br> 又和父母聊幾句,剛掛斷電話,聽到外面響起敲門聲。 俞心橋隨手揩了把眼角,趿上拖鞋出去。徐彥洹也從書房出來,兩人一起到門口,確認外面站著的是隔壁鄰居,才打開門。 是一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俞先生你在家啊,真是太好了?!?/br> 她把手上的航空箱往前遞:“我臨時有工作要出差兩天,這次也麻煩你?!?/br> 俞心橋低頭去看,透過航空箱上方的隔柵空隙,可以看見里是一只灰色的英國短毛貓。 聽她口氣,這不是第一次拜托他照看貓咪。 正好這幾天休息,俞心橋便接了下來。鄰居很細心,已經將貓糧用小袋分裝好,上面貼標簽,精確到每一次喂食的時間。 臨走前,鄰居從門口往里望一眼:“好久沒見洹洹了,它最近長胖沒有?” 人類洹洹就站在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俞心橋一時尷尬,心說二十四歲的俞心橋看來不僅以寵會友,還口無遮攔,比起十八歲似乎并無長進。 正琢磨該怎么回答,身后的徐彥洹忽然出聲:“胖了,昨天稱過,三斤半?!?/br> 俞心橋:“……” 事實上俞心橋確實不知道刺猬洹洹的體重,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徐彥洹喂的食,窩也打掃得干干凈凈,俞心橋只管把刺猬捧在手里玩,別的都不用cao心。 把貓安頓在客廳的沙發旁,俞心橋幾分心虛地走向吧臺,徐彥洹正在那里給刺猬洹洹清理跑輪。 走近了,俞心橋才猛然發現,徐彥洹戴著一副細框眼鏡。 他近視?什么時候的事?高中那會兒沒見過他戴眼鏡啊。 這幾天也沒見過,想來是度數不高,只在需要閱讀的時候戴,方才忽然有人敲門,他沒來得及把眼鏡摘掉再出來。 戴眼鏡的徐彥洹。 俞心橋忍不住又看了幾眼,低調的細框將人的視線引向那高挺的鼻梁,略顯棱角的邊框與他側臉鋒利的輪廓相得益彰。 說不定是故意沒摘,俞心橋偷偷地想。 兩人一起清理刺猬窩,徐彥洹告訴俞心橋,鄰居姓許,之前兩人忙得不著家時幫他們照顧過刺猬洹洹,和他們是友好的鄰里互助關系。 “那你呢?”俞心橋沒頭沒腦地問。 徐彥洹竟聽懂了,說:“貓狗我不行,照顧刺猬可以?!?/br> 俞心橋點頭。這世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比他更了解徐彥洹對貓狗的反感。 正要問許小姐家的貓叫什么名,徐彥洹突然別過臉,打了個噴嚏。 待在還開著暖氣的房子里的俞心橋懵逼:“你著涼了?” “沒有?!?/br> 說著,徐彥洹又打了個噴嚏。 見此情景,一個猜想漸漸在俞心橋腦中成形。 他捻起一簇身上粘的貓毛:“你不會是……動物毛過敏吧?” 徐彥洹怔了下,然后在詭異的安靜中,很低地“嗯”了一聲。 俞心橋簡直無語。 他一邊翻箱倒柜找對癥的藥物,一邊氣急敗壞地問:“難道我不知道嗎?我是說,二十四歲的我非但不知道你對動物毛過敏,還把別人家的貓往家帶?” “沒事?!毙鞆╀∩锨芭闼黄鹫?,“不讓進臥室就好,我可以戴口罩?!?/br> “你先別過來!”俞心橋一個大跳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等我把身上的貓毛處理掉!” 徐彥?。骸啊?/br> 已經來不及了,動物毛過敏的癥狀有很多,徐彥洹身上聚集了比較糟糕的幾種,他不僅咳嗽打噴嚏,還起紅疹。 俞心橋把貓轉移到次臥“隔離”,自己換了衣服,洗手洗臉,才再次出現在徐彥洹附近。 好在沒有和貓親密接觸,紅疹只出現在脖頸周圍。俞心橋按摩技師似的擼起袖子,指腹取藥膏,往徐彥洹脖子上抹。 先抹反面,摸到脖子與肩膀連接處的一道凸起的疤,俞心橋撩開衣領去看:“這里怎么……” 也有傷? 許是下午接觸到相關案例的關系,俞心橋大膽猜測:“難道我平時會家暴你?” 徐彥洹沒有回答,而是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俞心橋:“……”又笑我是吧? 雖然…… 俞心橋悄悄抬眼看鏡子,他還是比徐彥洹矮不少,身材也小兩個號,站在徐彥洹身后,能被他寬闊的肩膀嚴嚴實實地遮擋。 無由地想起白天徐彥洹說的“依賴”,俞心橋垂眼,一邊抹藥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過敏的事,以前怎么不說?” 高中一年有那么多機會,為什么從來不提? 徐彥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現在也不晚?!?/br> 怎么會不晚呢,俞心橋心說,我們分開了整整六年。 他已經越來越習慣作為二十四歲的俞心橋去思考問題,去處理事情。 “那我們平時,”俞心橋又問,“就是這樣相處的嗎?” 會一起吃飯,尊重對方的私人空間和生活習性,會互相照顧,偶爾像這樣為對方抹藥,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分榻而眠,度過毫無波瀾的每一天。 安靜一直持續到抹完藥。俞心橋早已習慣不一定會得到回應這件事,因此當他把藥放回藥箱,抬頭對上徐彥洹直直看過來的視線,不由得一愣。 “不是?!毙鞆╀≌f。 “嗯?” “不是這樣相處?!?/br> “那是怎樣?” 俞心橋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是這樣,難道更糟糕一些,兩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形同陌路? 在思索的須臾之間,俞心橋聽到咔噠一聲,是徐彥洹把摘下的眼鏡放在大理石臺面上的聲音。 ……要做什么? 茫然中,俞心橋的思緒變得遲鈍,完全沒意識到形勢調轉。徐彥洹躬身,整具身體向他靠近,迫使他退到洗手池邊,后腰抵住臺面邊緣。 他只覺得太近了,比上次在床邊還要近。 徐彥洹有一雙過分深邃的眼眸,導致被他這樣近距離注視,俞心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唯恐稍不留神就會被吸進去。 就在兩人的鼻尖離相觸只差不到一公分,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的溫熱吐息時,徐彥洹定住,不動了。 俞心橋不自在地扭動身體,發現徐彥洹的手臂撐在兩側,讓他無處可躲。 心跳震耳欲聾,俞心橋在喧囂聲中強作鎮定:“你在、干什么?” 徐彥洹一瞬不瞬地看著俞心橋,眼底墨色漸濃,其中隱有浪潮翻涌。 “在等你允許?!毙鞆╀≌f。 第16章 →你還記不記得? 俞心橋咽了口唾沫。 他一直覺得徐彥洹這個人很矛盾,念書的時候他既是學霸又會打架,性格冷漠卻招惹紅塵,還總是在讓人失望之后又給人一線希望。 再譬如當下,他嘴上說在等允許,實際上已經鎖定獵物,像一只蓄勢待發的豹,等籠門打開,他便沖出來,一舉將獵物捕獲。 沒有人能逃脫他設下的陷阱,沒有人能抗拒被他蠱惑。 十八歲的、剛經歷過那一晚的俞心橋除外。 起初的渴望和躁動被濃烈的心酸沖淡,俞心橋偏過臉,頸項隨之蜷縮,哪怕擺在眼前的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待遇。 記憶中的徐彥洹,何時這樣充滿耐心地遷就過一個人? 俞心橋覺得自己也變得矛盾,一方面希望成為二十四歲的俞心橋,一方面又在想,如果他現在心安理得地淪陷,那十八歲的俞心橋算什么? 察覺到對方的拒絕,徐彥洹眼中的熱度也逐漸退去。 雙手從臺面邊緣撤離,抬手似想摸一下俞心橋的頭,手臂懸在半空,又放了回去。 不知是否錯覺,俞心橋從他的神情中發覺到類似頹然的情緒。 “去睡覺吧?!毙鞆╀〉吐曊f,“我不會強迫你?!?/br> 深夜,俞心橋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回想對他來說是“去年”發生的事,心想,明明是我在強迫你啊。 都被那樣拒絕了,我還是忍不住找你,還是想靠近你,那個罵人的詞怎么說來著? 賤骨頭。 對,我就是賤骨頭。 俞心橋很少自我唾棄,此刻這樣罵自己,是為了保持清醒。 在把“為什么會結婚”這件事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放任自己安于享受。 享受……接吻算享受嗎? 十八歲的俞心橋除了得到的只有冷言冷語,還得到過一個不能算是吻的嘴唇觸碰。 快睡著的時候,俞心橋無意識擰起眉心,似是重溫了一遍當時的痛感。 翌日天氣晴朗,適合出行。 換好衣服從房間出來,俞心橋看見徐彥洹正在客廳的沙發前整理鋪蓋。 昨晚情急之下把貓安置到次臥,徐彥洹的房間被占,俞心橋要把主臥讓給他,他說不用,從主臥衣帽間里拿了被子和床單,鋪在沙發上將就了一晚。 早餐也是徐彥洹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