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里的罌粟花【第八章】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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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里的罌粟花】(8.15) 2021年10月23日 幾分鐘過后,心跳似乎停住的我,無力地趴在車腳墊上。道路周圍依舊車水 馬龍,還有七嘴八舌嚼著牙花子跑過來圍觀湊熱鬧的,可在我耳邊能聽到的,只 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哀嚎。 這一秒,全世界似乎靜止了。 「……秋巖……何秋巖!你……」 趙嘉霖抱著孩子從寢室樓里推門而出,身后還跟著那個同樣提著一把老舊手 槍、滿臉嚴肅的老牛太太。 趙嘉霖的叫喊聲似乎給我的心跳重新通了電,繼而,看著眼前的一幕,四肢 麻木下來的我,也總算是艱難而痛苦地掉下了一滴眼淚。 「哈……哈哈……秋巖哥……人……沒事吧?」 ——倒在車艙外面那名制服警的尸體旁邊的那個人,是陸思恒。 ——我倒寧愿那個人是我。 趙嘉霖看了我一眼,看了看車上被我按著頭蜷縮著身體發抖的樂羽然,想了 想,又連忙抱著一臉懵懂、被眾人當著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但從眼神看去似乎又 什么都看到了的小練明雅回到了老牛太太身邊。老牛太太什么都沒說,把手槍收 到了老太婆棉褲里,又一把接過了孩子,口中念念有詞:「來,跟奶奶玩一會兒 ??!奶奶屋里還有麻花、槽子糕和茶水兒呢……好吃不……來,不看他們啊,媽 媽沒事兒的……告訴奶奶,還想吃麻花不……」 我連滾帶爬地下了車,一把攥住陸思恒的逐漸失去力量的右手,摸著他逐漸 冰涼的身體:「我沒事!小陸,你也沒事的……你等一會兒哈!秦耀和黃毛已經 去醫務室找老薛去了,他馬上來!」 ——用這樣的話騙騙他,可能是我此刻能盡到的最大善意了。 剛才那一秒,正在我把樂羽然往車上推的時候,一槍打了過來,當然電光火 石間的事情,我也說不清誰先誰后了。樂羽然還沒全然上車就趴下了,于是我也 趕緊趴下,姿勢當然不雅,但我為了保護這個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練勇毅所知道的 關于成山貪污利益鏈的證人,我也只好在槍響同時扶著樂羽然的腰、身體壓在她 的屁股上,側身擋著槍聲打來的方向——從槍聲響起,以及從剛剛那個制服警大 哥中彈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從市局東側十字路口那邊,而且彈道平行于地面打來, 搞不好那殺手是在一輛停在路邊的車里;但就算是狙擊槍,最大有效射程在一兩 公里,下午一點多鐘,路上嘈雜,車水馬龍的還都是行人,有點設計經驗的,都 不會把射擊點選在一千米開外,好在今天風大,剛才一下子打到那位制服警大哥 太陽xue上的子彈應該就是因為刮風造成的偏差,要不然殺一個成天除了巡街和跑 腿就是喝酒抽煙吃rou的普通警察,根本犯不著用殺手,對方肯定是沖著樂羽然來 的…… 正在我死死護住樂羽然的時候,剛才就在我身后的陸思恒突然擋在了我身體 的左側,拔出手槍朝著道路東側瞄準著,并沖我大喊著:「秋巖哥!快!我幫你 擋著!」 話音剛落,又一槍打了過來…… 我來不及多想,挾著樂羽然的纖腰就往車上竄——好在這女人身材苗條體重 又輕得很,她聽到了以后也順著我的力氣往車上跟我一起竄并在我的保護下貓著 腰躲在我的側懷里和大衣下,一動也不敢動。 緊接著車外果然又是兩槍,且聽車門口陸思恒悶咳了一聲,等我再緩過神來, 趴著探出車外半邊身子,陸思恒就已經躺下了。 接著東側十字路口就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剎車磨皮聲音,只見果然在大概九百 多米以外的一輛無牌照灰色面包車迅速地轉彎甩尾,一個調頭朝著東側遠遠開走。 平時跟陸思恒關系最鐵的章渤大嘯一聲,拔起手槍對著那輛車就連放四五槍,他 身后的傅穹羽、秦耀,還有一直跟陸思恒總在一起出雙入對的申雨萌也咬著牙站 起身,也在章渤身邊分別開了三四槍。然而根本沒什么用,局里標配的這種改良 64式最大的射程也就兩百米,距離本身就遠,而且章渤他們幾個開槍的時候,也 又刮起了一陣大風,再加上此刻天上忽然放晴,地上全是積雪,積雪一反光很容 易造成「雪盲」,而這幾個孩子又沒一個戴墨鏡的——事后我一回想,發現他們 這幾個居然沒有一槍打到無辜路人的,也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去找警醫!」見車子遠去,秦耀第一個反應過來再開槍也沒什么用之后, 拔腿就往警局大樓里跑。楊沅沅緩了緩神,也立刻跟了上去。 但此刻,圍在陸思恒身邊的所有人都已經看得出來,就算是老薛過來也沒用 了: 他的嘴唇開始發紫 ,在我握住他的手之前竟開始朝著半空有氣無力地抓著, 而且呼吸還很困難,可我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后迅速看了一眼他中槍的位置, 一共三槍,一槍在大腿上,一槍在左肩膀,一槍在兩胸當中,按說都不是致命傷, 把子彈取出來再養養傷就好…… 「啊呀……秋巖哥……」陸思恒痛苦又軟綿無力地叫了起來。 「怎么了,小陸?」 「頭……疼……」 我趕緊捂住他冰涼的腦門,深呼吸著安慰著他:「沒事,噢,小陸,堅持一 下……」 「哥……頭疼!疼死我啦……這頭……疼死啦……不是我的啦!」陸思恒喘 不過來氣,但是他仍舊吃力地抓著自己的額頭,還從嘴里發出嘶啞的吼聲。 ——看他這狀況,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他中的這子彈上面是有問題的。 「你堅持一下!老薛馬上來了!薛警醫來了就好!」可我嘴上只能這么說。 「秋……巖哥……」但人的情緒變化是能被旁人感知的,即便對方是個將死 之人,「我知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吧?我……我沒給……咱……專升院 的……丟臉吧?」 「沒有!小陸,小陸你是好樣的!好兄弟!」 「第一天……見你……和夏組長……對不起啦!」 「現在你說這個干嘛!等你再見到她了,你再跟她親自道歉!」我咬著牙故 意訓斥道。 陸思恒剛要笑笑,全身卻開始逐漸劇烈地痛苦地抽搐著,但他仍忍著痛,掙 扎著松開我的手后,又焦急地在半空中比劃著:「萌……萌萌……」 申雨萌此刻早已哭得說不出來話了,她一聽陸思恒叫了她的名字,立馬不顧 蹭了一腿積雪地跪在地上,握住了陸思恒的手,摸著陸思恒的臉:「我在,我在……」 「萌……我……我喜歡你……說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站在申雨萌身后的章渤嫉妒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陸思恒,但緊接著一咬牙, 嘴角一抽,他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漱漱淌下,然后立正,對著陸思恒敬了個禮。 章渤的那個敬禮,我覺著陸思恒是看到了的,因為他最后的表情是微笑著的。 緊接著,陸思恒就閉上了眼睛、呼吸也停止了。 可在他身子徹底變得冰涼的那一刻,心臟還在緩緩跳動,但越來越緩,卻又 像一個讓人抓不住的淘氣精靈一樣,沒過多一會,便離我的手心逐漸遠去。 ——這已經是在我身邊死去的第三個戰友了。 周圍也突然圍了一圈路人,那手機拍著照片、錄著視頻,臉上盡是戲謔;他 們看著地上的那攤血,被我和申雨萌抱在懷里的陸思恒和倒在車前的那個制服警 大哥,滿眼寫著的那些兩字詞匯,盡是「可口」。 在這個時候,薛警醫和保衛處的人才姍姍來遲。 「干什么!干什么的!錄攝犧牲警員,違法知道嗎?」「手機拿來!不刪除 的話,馬上逮你們進去!要不就就拿來我給摔了!」「都給我把剛才拍的東西刪 了聽沒聽到?」…… 保衛處的人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制服警和陸思恒,立刻把我們的位置盡量手 拉手圍出一個圈,并厲聲指著周圍那些對著我們不停按著快門、嘴巴上帶著馬上 就能夠充實自己抖音、推特、朋友圈等一眾社交App所激動不已的、微笑的路人 們,但是因為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而他們趕來支援的保衛處警察也就不到十個, 所以,即便他們如此努力到蠻橫地叫罵著那幫生活中熱心的導演們,卻還是在我 們身旁給他們留下了一大堆充分的機位。 薛警醫立刻跪在地上,拍了拍我之后,示意我拉開申雨萌。申雨萌抱住陸思 恒死死不放,但她畢竟是個小女孩,根本拗不過我的膂力,被我翻著胳膊反手挾 住。薛警醫拉開了陸思恒衣服的拉鏈,扯下了一點褲子,又剪開上半身的里襯, 簡單地看了看陸思恒身上的子彈空和從中流出來的黑血,對我搖了搖頭。 「我cao你媽的,姓薛的老燈!我發現我從進咱市局之后,你就沒正經救過誰 ??!你他媽在局里干啥吃的!」 秦耀見狀,含著淚咬著牙,罵罵咧咧地一把抓起薛警醫的衣領就往車門上按, 并且作勢要打。 「住手!找誰都沒用的……子彈肯定事先是喂了劇毒的,別說一個急救警醫 不行,就算是Y省醫大的教授醫師都沒辦法!再說了,你把老薛打了,能讓小陸 活過來么?你就別他媽再添亂了行嗎!」我無可奈何地說道。 薛警醫點點頭,語氣冷靜地跟秦耀解釋著:「小何說的對,你就算打我也沒 用的。子彈上肯定涂了高濃度氰化鉀,神仙難救?!?/br>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好在絲毫沒傷到半根頭發的樂羽然,又難過地看著周 圍圍觀拍照、現在又被保衛處警察們勒令刪除影像后正在埋怨的眾人,心里只剩 下萬般苦澀與窩火…… 可其中有一個圍觀者的眼神好像不太對! ——別人看著陸思恒和另外一個警察的死,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看出殯不嫌 殯大的模樣; 而只有這個人,他的眼睛卻是在不停地找著什么東西…… 他一邊尋覓一邊假意溜達,接著他感覺沒人注意到他之后,他直接繞出了被 保衛警察們好不容易歸攏到一塊堆兒的人群,又雙手交替著套進袖子里,乘人不 備悄無聲息地溜達到了我右手旁面包車的另一側,站在行車道上就一個勁兒地往 車里尋覓…… 壞了! 我cao你媽的…… 我咬著牙,捏著一手的冷汗猛地站起身,直接放開了還在哭泣掙扎的申雨萌, 并且握緊了手中的槍; 而就在我帶著憤恨踩著松軟的積雪,迅速地將將跑到車子另一側的那一秒, 果然,對面這家伙也從袖子里也掏出了一把手槍,正對準了還在車里蹲著、正往 外探著頭往外看的樂羽然…… 「——嘿,伙計!」 在那家伙把槍口對準樂羽然的那一霎那,我叫了那人一聲。 那人應聲愣了下神,再扭頭一見我沖他走了過來,一瞬間就慌了神…… 而我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抬起左腿來,竟然一腳提到了那人的左顴骨上; 那人吃痛后再加上頭暈,一個趔趄就朝著他的左手邊一栽歪; 說巧不巧,在對方向的路上突然駛來一輛轎車,正好結結實實地撞在那人身 上,直接把那人撞出了一米多遠。 與此同時,周圍圍觀的路人里面又突然多了三個人,這三個眼見事情不對, 齊齊拔出手槍,準備朝著沖鋒車里面拔槍就打…… 而距離他們最近的趙嘉霖、還有正一肚子悶火沒處發泄的秦耀,外加一旁見 了陸思恒被殺后半天沒說話但還提著手槍的傅穹羽,幾乎是同時抬起手槍,對準 著那三人射擊。 ——趙嘉霖和傅穹羽都只用了一槍,就打中了目標的腦門; 秦耀這小子一激動,第一槍卻射空,但是第二槍則結結實實地打中了那人的 肚子,等他看那人載倒后,深吸一口氣,雙腳一生根,胳膊一用力,直接拎起了 那個小個子的身子,并把槍口頂在對方的左胸口,怒吼著打光了槍里的所有子彈, 哪怕保險已經脫了膛,他還在對著那已經留下好幾個透明窟窿的尸體扣著扳機: 「cao你媽的!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 等再回過頭來,再看那些看熱鬧的家伙們,一個個全都腿肚子打篩似的蹲在 路邊角落里不敢站起來。 而另一邊的我提著手槍,在對著剛剛那位肇事司機打了幾個手勢簡單安撫了 一下后,我緩緩走到了那個被車撞到全身骨折的家伙身邊??粗腥嗽诘厣祥]著 眼咬緊牙關,我便先狠狠地抬腿照準了他的肚子,用著自己的尖頭馬丁靴一腳結 實地踢了上去,男人頓時瞪圓了眼睛、大張著嘴巴,痛苦地悶咳了一聲,并單手 艱難地捂著肚子,來回掙扎著想要打滾卻半天只能像不倒翁一樣晃悠著。我看著 他那另一只胳膊和雙腿都是彎折的狀態,估計四肢里確實至少有三肢應該是骨折 了,畢竟剛才那輛行駛在對向車道又不明就里的轎車的速度差不多五十邁左右, 給這家伙撞飛出去,沒立時崴泥蹬腿,已經算是拿他八輩子祖宗的積下的陰德消 業了。 我反手握著槍托蹲下,咬著牙根拽起了那個人的身子——那人看起來少說也 四十來歲了,頭發有些花白,臉上盡是滄桑的粗糙皺紋,跟下巴剛剃干凈沒多久, 露出一層青茬。如要是不當個職業補刀的殺手,這人應該是個當父親的。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同伙,剛殺死了一個應該跟自己兒女差不多大的 男孩。 「誰派你們來的?」 此刻的我冷靜異常,一邊拽著他幾近散架的身體,一邊對他質問道。 而男人卻松了口氣,還沖我輕蔑地笑笑,一言不發。 「我再問一遍:誰派你們來的?」我依舊語氣平靜地問道。 面對我的厲聲質問,男人也依舊是把心一橫,眉毛都沒皺一下,對著我譏笑 著。 「裝啞巴是吧?喜歡笑是吧?行!」 我見狀,也對他笑了笑。 我接著再把另一只手,放在早就瞅準的他那斷掉的左小臂上,順著他小臂反 折過來的角度,握著槍柄貼著他的胳膊,往下狠狠一壓、一撅、再往上一推,抓 著他小臂上的橈側肌rou狠狠用力一扭,一聲清脆的「咔嘣」爆響便從他的棉襖袖 子里傳出。 緊接著,在他小臂中點那凸起的清晰分明的小棱角處,順著支出的斷骨形狀, 滲出殷紅的血跡。我想,他的胳膊這輩子應該是不會再被接好了。 「啊——嗷——啊——」 正如我所期盼的那樣,從男人的喉嚨里發出了一陣并不是通常人類能叫出來 也能想象出來的哀嚎,但是跟剛才陸思恒的遭遇比起來,我對這家伙的所作所為 已經算是莫大的恩賜了。 「哼,笑???接著笑!」我恨不得把牙咬碎了看著他問道。他不是被車撞得 全身都骨折了么,那我就有的是辦法收拾他?!高@回能說了吧?來吧,告訴我, 你們他媽的是不是天網的人派來的?你的幕后老板是誰?不想讓你全身其他 地方的骨頭從rou里支出來,你就快點跟我說!」 可我還是疏忽了,也有點過于急躁了—— 男人忍著鉆心刺骨疼,在零下三十幾度的天氣里渾身大汗淋漓,又瑟瑟發抖, 他低頭遲疑片刻,又皺著眉擠著眼睛看了看我;我只道他是在做著心理斗爭而早 晚都得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吐出來,可我一不留神,男人一低頭,就著一陣襲來的 狂風,一口死死咬住了自己棉襖的衣領一角不放…… 等我反應過來不太對勁、而去捏他臉頰腰肌讓他把衣領從嘴里吐出來的時候, 滿嘴白沫的男人,也是在一陣抽搐后就斷了氣。 我知道他該死,當然,我也知道就算是我把這里面縫了氰化物膠囊的衣領能 及時地從他口中奪過來,我肯定是沒辦法從他嘴里問出半點東西。不過倒也真便 宜了這個老小子,竟能讓他就這樣給了自己一個痛快。 等我再提著手槍轉過身,在我身后的所有人,包括趕來維持秩序的保衛處警 察和制服警、包括薛警醫、包括那圍在陸思恒遺體周圍原本泣不成聲的六個菜鳥、 包括車子里的樂羽然和貓在角落里雙腿發軟想走也走不動道的圍觀者,以及正在 朝我身邊緩緩走來目帶擔憂的趙嘉霖,全都在用著一種極其惶恐的目光看著我。 就好像此刻的我,比這幫殺手們更可怕。 等到最后這個被我折磨的殺手找到空檔咬了毒藥、斷了氣,周圍那些看熱鬧 不嫌事大的路人們就在也不敢接著圍觀了,一來是剛才包括死在我身邊的這個補 刀殺手,一共四個,剛剛都是藏在圍觀人群里的,現在按照路人的視角,我們這 幫穿著便裝的警察們似乎都有點殺紅了眼,他們這群人估計也是生怕自己被懷疑 到甚至吃了瓜落,二來也是剛才這幫人這一次不僅聽見、還都看見了警局門口開 槍了,警察長眼睛、殺手長眼睛、手機鏡頭也算有眼睛可是子彈卻不長眼睛。在 這個時候,他們這幫人也不再去管什么抗議、什么人權、什么反對暴力執法了, 十幾來個好事的圍觀者,一瞬間全不約而同地,一溜煙四散而走,兔子見了都得 管他們叫祖宗。 「何秋巖啊何秋巖,你們重案一組的人可是真行??!」保衛處的老程原本還 在帶人護著周圍那群圍觀群眾,見他們都自己離開了、先前拍的視頻和照片該刪 也都刪了,這下他才松了口氣,隨后就跑到我身邊來扯犢子了——保衛處有一個 算一個,嘴臭的毛病從來都改不了,「怎么你們重案一組老能在咱們市局門口出 事兒呢?先是夏雪平,現在又是你,當媽的走了兒子又來了是吧?你說說,這都 是第幾回了?」 這話真如在我心里的那根火捻子上頭再撒上一層白磷,我一時熱血涌上頭來, 轉頭就推了他一把:「你他媽說的這叫人話???!你以為我愿意遇上這種事兒是 吧????你以為我愿意看著自己的部下加學弟就這么死在我自己身邊?我樂意? 嗯?這兩位,一個是咱們警局的老制服警,一個是咱們新選上來的小學警,你看 看他們!然后你現在又跟我說這個?」 老程身后的保衛警察一看我推搡他,也立刻擺出一副不忿的樣子站起了身, 準備圍到我身邊;老程這人嘴臭歸臭,但是我平時就看得出來,這家伙也算是保 衛處里最有良心的了,這會兒他被我連推了三下后,轉頭再一看自己的這些弟兄 們要沖著我來,便立刻對他們揮揮手并且皺眉搖了搖頭:「干嘛啊都要?都給我 站住咯!」他轉過頭也深深嘆了口氣,然后又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 們重案一組在咱們局門口表演的節目也忒多了吧?而且這馬上兩點半了,胡副廳 長又要下來視察,檢查咱們全市各個部門和派部分派出所的保衛安全工作,你說 說,你這時候又給我整這么一出……你這不是給我們保衛處全體哥們兒和沈副局 上眼藥呢么?」 「喲呵,他又要來是吧?一天天他媽了個巴子的實事兒沒辦幾個,天天 下基 層來視察!這老家伙又來查啥玩意???」 「那個啥……說是要來……檢查咱們市局和各個分局的……衛生?!估铣桃?/br> 挺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地給了我一個頗為無語的答案。 「我cao他媽的,堂堂一個警察廳副廳長親自督導衛生?還真想得出來!看樣 子這幾個殺手還是動手早了啊,要我說,干脆就把胡敬魴那個老逼賊也直接干了 算啦!」我憤憤不平道。 「行啦!你小子,沒完了,真要趁著這股心火一槍殺到省廳所在的那個舊總 督府去?之前只是感覺你是個混不吝、啥禍都敢闖,現在我發現了,你是真有殺 紅了眼的時候……但是咱們別人兒還得活呢!小何,你今天這話在咱們市局弟兄 面前說說也就算了,你這些話要是聽進省廳那幫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你一個人 挨收拾了!」老程抬手用槍口撓了撓腦門,皺著眉頭齜著牙道:嗨!行了,我剛 看見,你們這不還保護著一個娘們兒呢么?趕緊把人送別地兒去吧!你們重案一 組凈整這些燙手貨!走吧、走吧,地上這幫老崽子的尸體我讓人收了,送到鑒定 課去,要是想查他們的啥玩意,之后管邱康健要去吧,保衛處可沒人敢惹這身sao! 還得在沈副局座手里聽差呢!趕緊忙去吧!」 老程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做的事情值得我一個感謝,但是他的那些話聽起來 永遠那么惡心,于是我只送給他一雙斜棱眼。 ——看了我的斜眼一瞪,老程居然還慌了,他連忙說道:「哎呀!我說的 老崽子里頭不包括你們一組那個小年輕!我說禿嚕嘴了,行吧,小祖宗!」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回到陸思恒的身邊,看著跪在地上哭成淚人的申雨萌、 站在她身旁勉強扶著她卻也泣不成聲的其他五個菜鳥學警,逼著自己清醒地心狠 道:「都別哭了,還有任務呢,等下到了消停地方你們有工夫了再哭?!刮一仡^ 又看了看多少也被這種悲涼情緒感染了一些的趙嘉霖,「幫個忙,把她拉起來吧?!?/br> 也濕潤著眼眶的趙嘉霖難以置信看了看我,遲疑幾秒后,扶著申雨萌的肩膀 把她拽了起來,并摸了摸她的后背安撫著。 「拜托你和老薛把他也一并送到鑒定課吧!」我看了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的薛警醫,對著老程喊了一聲,轉過身來我又看了看秦耀:「你聯系一下陸思恒 的家人吧,然后你讓白浩遠給人事和總務打個報告,申請一下開個追悼會……」 「秋巖哥,不用聯系了……就算這個追悼會能開,他家沒人能來?!骨匾?/br> 手抹著眼角,帶著顫音說道。 「嗯?」 「老早陸思恒他爸媽就去南方打工去了,七八歲之前還能分別回家看看,打 從他八歲之后父母就沒有音訊了。呵呵,我們這幫人,都是四舍五入基本上沒有 家的,所以才能匯到一塊兒當朋友。陸思恒他家里還剩個七十多的姥姥,但他姥 早就得老年癡呆癥了,一直是陸思恒在照顧她,坐輪椅、下不了地,吃飯喝水都 得拿喂食器往嘴里送……平時在警校他都不住校,F市、K市坐著長途兩邊跑,這 陸思恒要是跟咱們在局里加班兒,只能拜托鄰居照看,要是鄰居也沒工夫或者是 忘了,老太太只能餓著……」 看著倒在地上喋血的陸思恒,在狠狠嘆息之后,我也繃不住了:除了為這小 子的犧牲傷心之外,還為了那個精神世界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老太太。因為跟著我, 給人陸思恒家徹底弄絕戶了。 ——而且按說正常情況下,局里應該馬上安排陸思恒的外婆住進省廳或者市 局下屬的康樂護理機構、或者是幫著聯系養老院,可據我所知,十年前省廳就不 知道因為什么把我外公當年親自掛牌的附屬康樂療養院給關了;而至于聯系養老 院:省廳明面上是沒錢,肯定沒人會幫著干這個事兒,盡管咱們一組剛贏了省廳 那幫腦滿腸肥的大員們一筆籃球賽獎金;市局倒是有錢這個我知道,但是徐遠那 些錢全走的是公款的賬面,我在風紀處也有錢,但問題是風紀處現在最有話語權 的是那個方岳,他肯把這錢給我吐出來么? 這可怎么辦呢…… 「再換輛車……」我忍著心里的苦,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么著吧,也別去 管總務處借車了,來不及,你們幾個,直接找下咱們局里制服大隊現在正巡邏執 勤用的警車,現在就去找。別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對著秦耀等人吩咐著,并趕忙讓周圍的幾個制服警安排車子,又連忙把驚 魂未定的樂羽然和一直讓宿管老牛太太照看的、滿嘴牛舌餅的練明雅接到了我的 車上,上車前我還找了個手絹,讓老牛太太哄著練明雅把她的眼睛蒙上,又讓趙 嘉霖坐到了我的車子里,一腳油門直奔兩個街口之外的那家龍庭酒店。時間著實 太緊,任務被我安排得根本沒有可以呼吸的閑暇。而等我的車子一到酒店門口, 從酒店里面就已經走出了一大幫穿著黑色商務羽絨服的年輕男人們。 此刻我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致,見到來人一個個戴著墨鏡、氣勢囂張,我 搖下車窗便舉起了手槍。 「哎哎哎……」來的這一群人一見我把槍口對著他們,全都七仰八叉打著滾 往旁邊躲,一邊躲還一邊舉起雙手,七嘴八舌地說著: 「哎嘛,這條子咋的、打招呼都用噴子???」「別別別、何組長嗎?自己人!」 「別開槍、別開槍!我們是張霽隆張老大派來的!」 「他們是張霽隆派來的,秋巖!把槍放下吧?!?/br> 趙嘉霖在我身側說道,并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話里話外雖然是的確怕我因 為精神高度緊張而亂開槍,但是我用余光一看她,實際上她也把上了膛的手槍半 舉了起來。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冷靜片刻后抬頭看了看坐在車后座抱著女兒的樂羽然, 實際上剛才在酒店大門打開、沖出這么一堆披著黑羽絨服的隆達集團的人的時候, 樂羽然的神色也是相當緊張的,但是打從車外面的這幫人自報家門說是張霽隆派 他們來的之后,樂羽然似乎淡定了許多。 我果斷把手槍放到了車窗下面的位置,但是卻并沒拉開門直接下車,而是對 他們喊了一嗓子:「你們這里面誰說了算的,過來一個,跟我回話!」 但見在門口的一樽石天使像后面躲著的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家伙,摘了 墨鏡,點頭哈腰地跑到了我的面前:「何組長!別開槍哈!我是跟著三哥混的! 我叫韓強,外號叫耗子,您就叫我耗子就行!我先前因為在白塔街那邊 跟太極會那幫人打群架,還在市局有過案底呢——哎呀!」說著,他還朝著車里 賊眉鼠眼地瞧了瞧,「這不是趙警官么!您也來啦!呵呵!」轉頭又賊溜溜地看 著我道:「小何組長,您不認識我,但是我聽說過您!看過您上新聞……」 上來就套近乎,我一時間也不知道這家伙揣著什么心思,只是仍舊握緊了手 槍盯著這家伙,打斷了他的套瓷兒問道:「霽隆哥是什么時候讓你們過來的?」 「就剛才???」 「具體什么時間?」 「這個……大概二十多分鐘之前吧?!?/br> 「那你們啥時候來的?從哪過來的?」 「呃……何組長,我們平時就在這酒店里帶著的——那個啥,是這樣的,我 們這兒吧,新成立個保安部,平時咱們這就有二十幾個兄弟跟這……」 聽到這話我多少還是放心了一些,等這時候我才收起手槍下了車,看了看他 們確實大概有十幾人都在門口統一五脊六獸地列隊之后,我又問道:「房間準備 好了?」 「安排了。那你何組長是咱們把頭張老大的兄弟,那咱們酒店能掉鏈子么? 來之前我就問咱們的秦經理了,房號617、618。不光房間安排了,吃喝也都準備 好了?!拐f著,還對我神秘一笑:「那個……您要是需要,漂亮小jiejie我也能給 您找來;女的如果需要小哥哥,我這也行……」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說你認識我,那你知道我當重案一組組長之前, 還干過啥職位么?」 「那我當然知道??!你還當過風紀……」說到這,「耗子」卡殼了。 「說啊,繼續啊?!?/br> 「呵呵……不說了……」 「行了,心領了?!刮蚁肓讼?,又問道,「你們保安部都有啥家伙什兒能干 活吃飯的?」 「喔,咱這有警棍、電棍、防爆叉和防爆網?!?/br> 「沒有槍?」 「那……」「耗子」撓了撓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那玩意……沒有……」 這家伙也真對得起他的綽號,真是個「賊耗子」,于是我又接著說道:「你 得了吧!隆達的弟兄能沒有槍?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還想糊弄我?」 「耗子」一歪頭,慚愧地咧嘴一笑:「呵呵,確實有?!?/br> 這玩意實際上不光我知道,全F市的老百姓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心知肚明, 按道理和法律來講,就算是兩黨和解、政體改革之后,國家也是禁槍的,但是就 因為天數這么一更易,好多事情就不按照原本套路走了,不光是隆達集團和太極 會這一對兒江湖上的龍虎幫派,F市其他擁槍的黑社會集團至少還得有三個。九 月份我剛來局里的時候,柳毅添就在食堂里說過,他們重案二組光要是抓這幫黑 道份子擁槍,那他們一年的任務量就都排滿了,但是抓人也好收槍也好,一茬一 茬簡直 如同割韭菜一樣,割完還得再長。索性警察系統自上而下就都對這種事睜 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只要是他們平時胡亂開槍、不會鬧出人命,就沒人管。而至 于張霽隆和車炫重,一個直接讓安保局給發持槍執照、一個有藍黨李秘書長給他 背書,對于這兩位更是沒人管了。 我看著韓強繼續問道:「有多少?」 「二十四個人,每人一把。都是六響兒小黑星,庫存里還有一千五 百多發子彈?!鬼n強如實答道。 「行,讓他們每個人都帶上槍,然后該干嘛干嘛去吧。注意,別驚動你們現 在的住客和食客就行,知道么?」 「放心吧!三哥……那個……張老大給我打電話安排的時候都說了……三哥 后來又打電話補充的,讓我低調點兒,并且全聽你的?!?/br> 我看著門口煞有介事排成一排立正站好、一副準備接受我的檢閱的這幫保安 們的模樣,冷笑一聲:「就這還低調呢?」 「啊……」耗子一聽,雙手一抬,「撤了,都撤了吧,該干啥干啥去吧!」 說完還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鼓鼓囊囊,想了想,對我問道:「那個啥……那,不用 我們幫著你們市局的各位條……那個,警官幫著干點啥呀?比如在617、618旁邊 再開倆間兒我們住進去?畢竟你們來一回……」 ——呵呵,我要是用的上你們幫著這么貼身保護,那我這個警察可真是別干 了。 「不用了,等人住進去了你們就可以該干嘛干嘛去了;但是你們也機靈點, 保不齊會發生啥?!?/br> 「發……發生啥了?」 「我們來之前,死人了!」 我沒好氣地說完話,就回身招呼身后幾輛車里的所有人下車。 站在我身后的耗子,臉上還帶著囂張模樣,雙腿已經打篩了,也不知道是不 是被出起來的一股冷風給凍得:「那行……行……那個什么,您別怕,有我在, 您這邊的各位阿Sir都絕對沒事兒!而且您放心,您讓我干啥我干啥去!我要是 怠慢了您幾位,那我韓強就拋山在外,死不歸家!」 我也沒理會韓強滿嘴的江湖社會嗑,轉身便和趙嘉霖半摟著樂羽然下車,并 且我還把自己車上扔著的一件夾克衫外套套在了樂羽然身上,把連帽給她戴上、 拉好了護嘴領;蒙著眼睛的練明雅則讓剛才一直逗著她玩的傅穹羽和楊沅沅拉手 領著,直接進了電梯間。等我帶著樂羽然和她女兒一進房間,剛準備告訴這個耗 子帶他的兄弟離開的時候,這家伙的電話趕巧響了起來,韓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來顯,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像是被他自己的手機燙了一下,要么就是被電了一下, 手機差點沒拿穩的同時人還差點朝前摔了個踉蹌,接著連忙接通,又用著打結的 舌頭說道:「喂、喂……嗯咳咳,對,是我。您……哦……哦哦……」瞬間變成 一只公雞的他抬眼看了看我,有些敬畏又驚恐地站直身子,雙手端穩了電話,快 步走到走廊的盡頭去,對著電話鄭重地小聲聊了起來,并且還對著電話連連點頭 哈腰,視訊功能都沒開,卻仿佛電話那頭能看見他畢恭畢敬的模樣一般。 我轉身取下了套在樂羽然腦袋上的夾克衫,讓雙手插兜的傅穹羽解開了小女 孩眼睛上蒙著的手絹,安排了母女二人在洗手間里暫時整理洗漱一番。隨后,我 只在這間618套房留下了趙嘉霖,便又吩咐楊沅沅和欒雪瑩帶著其他四人去了隔 壁的617房間。緊接著,我拿起電話,先打過去問了問邢小佳、許彤晨還有莊寧, 果不其然,我留給他們的那串辦公室抽屜的鑰匙,除了李曉妍以外,還真被方岳 這家伙霸王硬上弓地要去各配了一把,好死不死今天這個時候李曉妍跟莫陽倆人 也被都叫到省里開會去了,據莊寧說他們倆「去省里」去的這個地方還不是省廳, 似乎還是司法調查局——以他們兩個的資歷和級別,居然去司法調查局開會這倒 是奇事,但是他倆能去干嘛,我一時半刻也想不到也想不通,但是手頭的事情已 經火燒眉毛了,他倆的事情我索性也就不想了。而方岳今天卻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早上跟馬慶旸他們安排完工作之后就不見了。于是我連著給這家伙打了三個電話, 尋思看看能不能從這條惡犬嘴里把我那些錢撬出來給陸思恒的外婆用,沒想到他 居然都沒接。 賓館服務員端上了兩車餐食,氣惱的我順了順自己的呼吸節奏,稍稍安撫了 一下樂羽然和小姑娘讓她們娘倆好好吃了一頓,又看了看隔壁舉著筷子半天卻不 知道該如何下口的其他六人,便站在走廊,看著這倆房門不住地嘆著氣。 趙嘉霖給那母女二人倒了一杯熱茶之后,也走出了房間看了看我,她剛 要對 我說些什么,我的手機卻也響了。電話是張霽隆打過來的。 我對趙嘉霖揚了揚下巴,一起回到了樂羽然的房間后,我自己又先直接進了 洗手間,然后接通了電話:「喂,霽隆哥,什么事啊?!?/br> 「沒什么事。我就是問你,到沒到龍庭那邊?」 「嗯,到了。謝謝你啊,一起安排妥當了?!?/br> 「嗯,那就好。我剛聽說的,就在剛才,你們市局門口開槍了。跟你們沒關 系吧?」 我想了想,長吁一氣,似所問非所答地回應道:「死人了?!?/br> 「哦。那行吧,還有沒有別的事兒要我幫忙的?」 「還正好有。我這有個小兄弟的家屬——一個老太太,六七十多,有阿爾茲 海默癥,沒人照顧,我尋思著……」 「你交給我吧。溫婉婷那邊有的是地方,有護工、有大夫,正好,明年她們 那兒和我們隆達下面的基金會,還準備再開一個老年之家。你就告訴我啥時候接 人去就行了,其他的比如錢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就別管了?!?/br> 「行吧,過會兒我把老太太的地址給你,她家的鑰匙你得派人來去取一下?!?/br> 「不用那么麻煩,我讓老三給那個耗子打個電話,你找個人直接帶他去開車 把老太太送馨婷中心醫院這邊就行?!?/br> 「那我先謝謝你了霽隆哥?!?/br> 「呵呵,跟我你還扯這個!」 說完,張霽隆就掛了電話。 我又立刻轉身,看著章渤和秦耀這兩個大男人,一個情緒算不上崩潰但總想 方設法要去過度安撫哭得眼睛都干涸的申雨萌,一個在一旁罵罵咧咧滿嘴沒有好 話但實際上早就負能量爆棚、卻啥忙也幫不上,我便讓他倆去鑒定課,把陸思恒 家的鑰匙拿來,跟著耗子派的商務車一起去接老太太。 跟我在這屋里屋外轉悠了快八圈的趙嘉霖實在是忍不住了,在我身后猛拍了 我后背一把,我一見她在這隆冬臘月跟我忙活得滿頭大汗,還跟著稍稍喘起粗氣 來,我才終于又站定了,正巧著走廊里也有供人休息或穿鞋提襪用的沙發,我便 拽著她的袖子跟她坐了下來,看著屋里母女倆吃飯時候影綽綽的身形。 「嗯……都沒騰出空問問,剛才遇上這么一遭,你沒啥事吧?」我心里其實 有一股腦紛亂的話想跟她往外倒,但畢竟是她先拍的我,所以我開口先問候了她 一下。 趙嘉霖喘順了氣后,一雙明眸直勾勾地看著我:「哼,還行,還算是個有良 心的,還知道問問我還好不好。剛才在外頭,我在你身邊連打帶殺的,你可是一 直都沒咋搭理我?!?/br> 「我……」面對她的埋怨,我一時語塞,憋屈地說道:「我不是沒顧上么? 哎……你也看到了,我在重案一組現在看著是一步登天、飛黃騰達了,可我能用 得上的就這么幾個人,含我在內,全是孬種。剛才沒你在還真不行。對不住了, 嘉霖姐!」 趙嘉霖愣愣地凝視著我,臉色微紅,躊躇片刻,在我耳邊吐了一口如蘭熱氣: 「行了行了,你這人真是!別人說什么你都特愛上頭,我逗你呢,你都沒聽出來? 其實我是一點邊兒都沒被碰到,你說我還能有什么事?再說了,我要真有啥事, 我現在還能坐你身邊?估計也早跟那個小陸躺到寢室樓門口了……」 「陸思恒那小子其實還挺不錯的,跟我身邊不咋樂意吱聲,但是每次往前沖 的其實都有他……」我又不由自主地難過地嘆了口氣,「誰知道居然就這么死了……」 「你也別難過了。而且就這事兒,我得好好問問你了,何秋巖,你難道不覺 著這事兒怪么?」 「你說怎么個怪法?」 「你想想看,你剛說要把練勇毅的老婆女兒送到這來,殺手就來了。你不覺 著你應該懷疑懷疑張霽???你那邊打電話找他,這一出門狙擊手就到了;而且剛 才我看了,狙擊手所在的那輛面包車遠去的方向正好是霽虹大廈的方向;等那邊 殺手跑了、補刀的也沒得手,這才多一會張霽隆就知道了?他還這么惺惺作態的 給你打電話來,這是不是他心虛???」 我轉頭認真地看著趙嘉霖,有氣無力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笑她還是在 笑自己:「原來你是這么看他的啊。他不跟你父親和你那四個叔叔都是什么F市 滿族理事會的么?!?/br> 「不是,那又咋了?我就是覺得他挺有問題的,別說他也是旗人,他跟我們 家關系還可比一般的人關系都不錯呢!那又咋了?他是黑道,我是警察!」緊接 著,趙嘉霖又轉頭眨了眨眼,「不過的確,從人情上講,按說我不應該這么說他, 但他畢竟是個黑社會老大——什么叫黑社會???黑社會講究的都是心狠手辣,且 又無利不起早。我一直覺得他這么一個人,跟你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小警察關系 打得這么火熱,絕對不是啥正常事情;并且,之前我可沒少聽說,之前你們經手 的那個案子最后放走的練勇毅醫生,最后是他給逼死的,無論是上吊自殺,還是 割腕而死吧,那個練勇毅是馨婷整形的大夫,馨婷現在幕后的金主又是隆達集團, 搞不好這個練勇毅是知道關于張霽隆點啥——這殺人滅口的動機有了吧?更別說, 我老早就知道說,他張霽隆在我們市局安插過臥底,到現在這個臥底是誰,誰也 不清楚,但至于是誰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樂羽然娘兒倆 在你手上。你說,換誰誰能不懷疑他???」接著趙嘉霖又嚴肅地看了看我,「何 秋巖,你可別告訴我你真把他當成鐵哥們兒???他可是當初能出賣自己香堂兄弟 和幫派老大的人!你可別被他給算計了!」 我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仔細想想,在怎么處理和張霽隆的關系上,趙嘉 霖可比我清楚得多了。而我順了順自己的思路后,對她說道:「我是感覺張霽隆 不對勁……謝謝你啊嘉霖姐,謝謝你剛才幫我把整件事給理了一遍,還這么擔心 我?!?/br> 我最后這句話是隨口之言,也是由衷之聲,但趙嘉霖聽了卻似乎有點不大樂 意:「欸?別自作多情??!我可沒擔心你……」 我看了看她,沒怎么著臉上瞬間紅了,看著她兩頰泛起紅云來,我心里突然 也感覺到了一絲絲怪異的尷尬與緊張,我便轉過頭去清了清嗓子,然后說道: 「正沖著你剛才幫我把整件事給重新捋了一遍,我才更加確認,殺手不是張霽隆 派來的?!?/br> 「嗯?你該不是是真對他那么信任……」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跟咱們這位張總裁接觸久了,讓 我確實感覺到了很大的不對勁,可是到底哪不對勁、他對我是不是真的有所圖我 也說不上來。就像你說的,他張霽隆,明面上是個大老板,說不上巨富但也是個 大亨,暗處里這家伙位至江湖群雄、黑道一霸,啥啥都要這么就和我、幫著我這 么個小角色是為什么,我一直以來都沒想明白,但你要說他對我有什么所圖、想 讓我去幫他干啥,這更是瞎扯——他之前說過,想讓我在這F市黑白兩道的斗法 之中,幫他刺探一下徐局長那邊的動向,讓我給他做臥底,我一直都是嚴詞拒絕, 而且到現在來看,徐局長對他也沒采取什么大動作,他也根本沒針對徐局長做啥 事……但拋開這個不提,今天這幫殺手,我很篤定,絕對不是他派的?!?/br> 「你真這么信任他?為啥呢?」 「我就先說一個事情,你想想:他要是想殺了這母女倆,第一,用不著在咱 們市局門口這么干——在你發現她們的那個分局也好,在這酒店里也好,他都能 做到;第二,他要是想殺這母女倆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如果練勇毅真是張霽隆 給逼死的,為啥她們母女二人還能跑,跑得我們一組主動想找她倆都找不著?隆 達集團的手段我知道,市政府有幾個當官的,他們的兒子曾經想覬覦我meimei和他 女兒,最后被他輕而易舉搞得家破人亡,卻根本沒人追究?!?/br> 趙嘉霖想了想,對我點了點頭:「嗯……你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是 規劃局也不是財政局的,那個唐局長,就是因為你說的這個事情突然身敗名裂的?!?/br> 「對啊,他們家出事兒最開始就是因為他兒子。所以順著這個思路你想想, 一個市級的官員,張霽隆都能這么收拾他,對于自己投資的醫院曾經的一個醫生 的遺孀,他還用得著派人搞街頭暗殺,還是在市局門口?我是沒有他那么老江湖, 但是如果換做是我,明明一件很簡單就能把人搞瘋搞垮的事情,卻單純為了殺人 滅口,而愣派人在市立級別的警察局門口開槍,我是會覺得太過扯淡太過招搖了。 至于他清楚樂羽然母女倆在我們這,我剛才最開始給他打電話,問他能不能把人 送到這來的時候,他就跟我沒避諱,他好像根本不怕我知道他在局里有臥底,而 他剛才在咱們進駐這倆套房之后故意主動給我打電話來的意思,應該就是在告訴 我自己跟我們剛才遇到的槍戰沒關系。而且,我剛才注意看了,那個耗子說了自 己是隆達集團的人的時候,你看樂羽然的表情,完全不在意,甚至她聽說張霽隆 派人來了,好像還踏實了不少;反而你再回想一下,你我剛進屋的時候,樂羽然 面對咱們一個勁告訴她說咱們是警察是來保護你們母女二人的時候,她 的反應是啥樣的?」 趙嘉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說……實際上張霽隆并沒有要害她的意思,甚 至練勇毅也不是被張霽隆逼死的;反倒是有可能,剛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