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139節
謝蘭胥雙膝彎曲,跪行大禮。朗朗道: “微臣謝蘭胥,以謝松照遺孤的身份,懇請皇上重審謀逆一案,為無辜之人沉冤昭雪,令有罪之人罪有應得!還我大燕朗朗乾坤!” 荔知也跟著跪了下去,擲地有聲道: “請皇上為無辜之人沉冤昭雪,令有罪之人罪有應得!還我大燕朗朗乾坤!” 日光之下,謝蘭胥氣質高潔,神情清朗。 一晃眼,還以為是謝松照死而復生。 “太子……” 有和謝松照同朝為官的老臣淚眼婆娑。 也有受過謝松照恩惠,后進的官員面露感慨。 太子有愧于個人,但無愧于蒼天。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后。 他的人望并未消散,而是沉寂。直到某一日,重新風起浪涌。 當第一個附和的官員跪下請命后,越來越多的官員跟著跪了下去。 他們的聲音,在不知不覺匯成滾滾前行的浪濤。 無可阻止地撲向謝慎從。 他氣得吱呀亂叫,毫無帝王之儀。 站在他身后的鹿窈嘆了口氣,說:“皇上病重,無力理政。但如今內外交困,諸位大人可否為本宮出個主意” 眾人面面相覷。 張之貞一直在暗中覷視眾人神色。他不傻,皇帝分明是受了瑯琊郡王,鹿德妃以及前宮正司宮正荔知的挾持。 身為中書令,他理應幫助皇帝。但那殿中所坐的皇帝,口歪眼斜,不能言語,連性命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一看便知是秋后的螞蚱,余日不多了。他若現在趕去護駕,豈不是上趕著送死 更何況,他的前車之鑒還在那里放著,荔喬年沒有謀反,皇帝心知肚明,但為了扳倒太子,還是毫不留情地丟棄了這枚棋子。 昨日是荔喬年,明日就可能是他張之貞。 他比荔喬年活得更久的唯一原因,便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忠于過謝慎從。 “……當務之急,自然是立太子,讓太子監國?!睆堉懻境鋈巳?,揖手道。 “依各位之見,誰更適合做這個太子”鹿窈問。 一時間,百官中各說各話。 “當然是最受皇上器重的鳳王……” 以蘇嫦曦之父為首的鳳王黨連忙開口。 “既然太子無罪,當然應有瑯琊郡王承襲東宮之位!”也有人道。 各異的目光,漸漸集中在謝鳳韶和謝蘭胥兩人一身。 一人光鮮,一人憔悴。 謝鳳韶胡子拉碴,眼神無光,早已沒有一開始的意氣風發。 身邊的黨羽眼神火熱,他的雙目卻只有悲哀。 謝鳳韶深深地看著神色平靜的謝蘭胥,說:“父皇退位后,會去哪里” “自然是太上皇宮中頤養天年?!敝x蘭胥說。 謝鳳韶看著謝蘭胥,四目對視半晌后,他向著謝慎從的方向跪了下來。 “兒臣謝鳳韶,懇請父皇為大哥昭雪,另立瑯琊郡王為太子監國,對內重審謀逆一案,對外和談叛軍,以安天下蒼生之心——” “吚吚……嗚……嗚……” 謝慎從氣急攻心,噴出一口鮮紅的血液,隨即奄奄一息,徒留憎恨的目光看著殿外眾人。 “皇上!” “皇上——” 鹿窈按住謝慎從的手,嘆息道: “皇上想起太子之死,哀思過重。由此來看,皇上定然也是屬意由瑯琊郡王承襲東宮之位的?!?/br> 連鳳王都推舉瑯琊郡王為東宮之主,這場原本應該有腥風血雨的爭執傾軋便已經有了結果。 一時間,推立謝蘭胥為太子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蘭胥幾次推拒后,張之貞帶頭跪了下來。 “殿下,大敵當前,為了天下,為了蒼生,殿下便接過這重任吧!” 眾人附和,接連勸說。 謝蘭胥這才“不得不”接下了高善端出的太子金寶。 而太子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三司徹查當年謀逆一案,以及荔夏死亡一案真相。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毫不猶豫地揖手行禮,異口同聲道: “微臣領命?!?/br> 督御史錢儀望一臉意料之中的平靜,他望向謝蘭胥,揖手道: “微臣領命?!?/br> 謝鳳韶走到謝蘭胥面前,直視著他的雙眼,低聲道: “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留他一命?!?/br> “鳳王大可放心?!敝x蘭胥說。 他當然會活著。 有些時候,活著會比死了更加痛苦。 第115章 結局章 瑯琊郡王在紫微宮前受太子金寶, 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行監國之職。 沉寂了數年的東宮,在眾人的注視之中,重新開啟了塵封的大門。 謝蘭胥入住東宮的當天, 百官奏折就擺放到了他的案頭。 荔知作為新任的東宮女官, 從宮女手中接過茶具,為坐在桌前的謝蘭胥倒上一杯香氣四散的新茶。宮女完成任務, 誠惶誠恐地退出了大殿。 謝蘭胥的用人習慣從鳴月塔一直延續到東宮, 人員精而少, 要少言寡語,識時務, 更要學會潛遁之術,少在主子面前晃悠。 隨著荔知的動作, 茶湯從壺嘴中傾流而出。 碧綠的茶葉泡著茶湯, 在杯底微微蜷縮著, 顯得嬌嫩可愛。 她放下茶壺后,謝蘭胥向她招手。 桃子和西瓜在外間侍立, 內殿之中只她一人伺候,反正也沒有旁人,荔知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腿上,還端起她剛剛倒的新茶先品了一口。 供給皇帝的, 果然是極品好茶。 謝蘭胥拿起兩張奏折給她看。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要致仕”荔知問。 “大約是查出了些東西?!敝x蘭胥漫不經心道, “狡猾的泥鰍們察覺到了不安,想要逃走?!?/br> “你會讓他們逃走嗎” 謝蘭胥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他撫過她的臉頰, 意味深長道: “般般會讓他們逃走嗎” 荔知也笑了。 事到如今還想明哲保身, 與癡人說夢無疑。 下午些的時候,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一同被召入東宮。 他們被帶到了新建的百回游廊之中。 百回游廊修建在一片廣闊的湖面上, 既是游廊,也是長橋,廊柱上鐫刻著眾多姿態各異的曇花,纖毫畢現,仿佛有暗香襲來。曲折百回的游廊上有許多供人歇息的小三角亭,猶如散布在湖面上的星芒,眾星圍拱著中間的那座湖心樓。 接見他們的,卻不是謝蘭胥。 “這……太子何在啊”大理寺卿試探道。 新建的百回游廊之中,荔知轉身面對兩位朝廷三品大員。 “太子命我接見兩位大人,聆聽二公的難處?!彼渎浯蠓?,不卑不亢道。 兩人回過神來,雖是不合規矩,但依然按奏折上所寫的大致方向,絮絮叨叨地說著身體如何不好,好像不立馬致仕,便要暴斃在工位之上。 荔知心里門清兒。 “二位大人是查出了什么吧”她笑道。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皆是一滯,眼神閃躲,不敢言語。 “二位年事已高,若要告老還家,太子仁慈,當然應允?!辈坏葍扇四樕系拇笙仓偻A艟靡稽c,荔知接著說道,“不但應允,還要讓你們的嫡子來頂替你們二人的官位?!?/br> “趙思和張之翹,都是朝廷的棟梁之材,他們在原本的官位上蟄居已久,本就該擢升一二了,此次正是一個讓他們二人大施拳腳的機會。二位大人以為如何” 荔知有條不紊,溫溫柔柔地說的話,在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耳朵里,卻變成晴天霹靂,天塌地陷。 “小兒資歷尚淺,不堪此任啊……”大理寺卿哆嗦了起來。 “太子說了,現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當不拘小節,任人唯才。資歷深淺,不成問題?!崩笾Φ?。 她的笑,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眼中看來,實在可怕至極。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為何臉上竟看不出一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