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29節
“在鳴月塔穿粉色衣裳的人太多了,僅憑此,你就認為是我買走了手鏈” “鳴月塔中有粉色衣裳的人的確很多,”荔知說,“但能夠在第二天就買走手鏈的,只有殿下一人?!?/br> “……” “只有那日我在殿下面前試藥時,殿下有機會看見我的手上沒有手鏈?!崩笾f。 別人不知道那條手鏈對她有多重要,敏銳多疑的謝蘭胥卻不可毫無察覺。 那天試藥時,她的衣袖滑落,謝蘭胥理應看見她手腕上空空蕩蕩,但他卻什么都沒有問。 他沒有問,但是事后著人調查了手鏈的去處,然后悄悄買了回來。 “為什么”她問。 謝蘭胥沉默了一會,然后看著她笑了。 他說:“我想知道,這串你從不離身的手鏈有什么秘密?!?/br> “秘密”荔知也笑了,“殿下發現這秘密了嗎” 謝蘭胥沒有說話。 “我告訴殿下這秘密是什么——” 荔知用手撐在榻上,直起上身緩緩向謝蘭胥靠近。 謝蘭胥巍然不動,直到兩人的面孔近在咫尺,能夠看到對方眼中一塵不染的月光。 荔知在他耳邊,輕聲說: “這串手鏈,對我而言,是一個人泣血的絕筆,椎心的求救?!?/br> “是你生母,還是你的孿生meimei” 謝蘭胥從荔知的神情上得到了答案。 “是你meimei?!彼f,“你接近我,就是為了給你meimei復仇” “殿下認識我meimei嗎”荔知反問。 “未曾蒙面?!?/br> “既然如此,我要復仇,接近殿下又有什么用” “你要借我之力,返回京都”謝蘭胥剛說完,自己就否定了這種猜測,“你不可能認識我,更不會在毫無了解的情況下,篤定我有朝一日能夠返回京都?!?/br> “殿下多慮了?!?/br> 荔知看著他眸子里的人。 她的目光注視著他,看的卻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我承認自己處心積慮接近殿下,但我接近殿下,并非殿下猜測的那些原因?!?/br> 月光流轉在兩人的呼吸之間。 謝蘭胥看著她的眼睛,心跳有片刻紊亂。 她的眼睛,讓他想起籠著薄霧的湖。和他從湖心樓里見到的一模一樣。每到冬日的清晨,那片湖就籠罩著無邊無際的霧。 透過悲傷的霧,他能隱約看見背后那個破碎的心靈。 “我愿意為殿下付出所有?!?/br> “無妨萬劫不復?!?/br> “只求殿下喜樂?!?/br> 圍困他的湖。 囚禁他的霧。 忽然再次將他縈繞。 第25章 荔知最終將那串手鏈留在了謝蘭胥那里。 這是她可以誓死去保護的東西, 荔知相信謝蘭胥正是看出這一點,才會令人悄悄買回。 留著這手鏈,就像留有可以威脅她的人質。 她不介意多給他一點安心。 因為她早已決意要將自己的命運和謝蘭胥捆綁在一起。 幾日后,荔象升度過危險期, 能夠自己下床走動了。 嘉穗特意從扶風院的小廚房里要了一尾魚, 在荔知去竹園兼完職后,端出一盆奶白的燉魚。 荔家三姐弟和嘉穗一共四人, 圍坐在荔知耳房中那張小小的方桌前。 “象升大病初愈, 這魚肚就給你吃了?!崩笾χ鴬A起一筷白白的魚肚, 放進荔象升的碗里。 “……多謝?!崩笙笊院喴赓W,反手夾了一筷魚肚也放進荔知碗里, “姊姊也吃?!?/br> 荔慈恩笑瞇瞇地看著兩人,打趣道:“沒人給我夾, 那我就自己夾啰” “沒關系, 慈恩還有我呢?!奔嗡胄χ?, 夾起魚肚落進荔慈恩的碗。 幾筷子下去,魚肚只剩光溜溜的魚刺。 “聽說這扶風院已經在準備開春后圍獵的事情了, 每一回少爺都要帶不少丫鬟小廝出行,我看啊,這魚肚還是讓給需要出力氣的人吧?!?/br> 荔知將碗里的魚肚夾給嘉穗,自己的筷子伸向白白的魚眼睛。 “這魚眼珠子, 給我也罷!”她用夸張的語氣說。 “我怎么能自己吃魚肚, 讓小姐……般般吃魚眼呢”嘉穗慌了,想將魚肚還回去。 “事不過三, 這塊魚肚已經夾過兩回了?!崩笾首魃鷼獾臉幼?, “不興 第三回 了?!?/br> 嘉穗的筷子停在半空, 收也不是, 不收也不是。 “湖里魚多……等身體好了,我去捉?!崩笙笊f。 “就是,一塊魚rou罷了?!崩笾Φ?,“只要我們心在一起,好日子還在后頭呢?!?/br> 嘉穗這才把懸在半空的筷子放了下去。 燉魚最后被吃得干干凈凈,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魚湯,暖呼呼的魚湯下肚,就連身體也變得溫暖起來。 盡管門外吹著二月的寒風,荔知卻覺得比呆在有火盆的房間更為溫暖。 吃飽喝足后,四人圍著桌子閑聊。 “我聽院子里其他的丫鬟說,往年少爺圍獵回來的獵物都分給了院子里的下人?!奔嗡胙壑新冻鲂老?,“我要是能分到獐子或者鹿rou,到時候咱們就用紅薯和白菜煮上一大鍋,連菜都能吃出rou味來?!?/br> 荔慈恩趴在方桌上,入迷地聽著嘉穗的形容,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只要不是蟲子就好?!崩笙笊f。 十二歲的少年,稚嫩的面容上依然殘留著大病初愈的虛弱。 “去圍獵,怎么可能是蟲子”荔慈恩大為震驚。 “別以為不可能?!崩笙笊f,“你忘了我們在集市上看見的那些炸蟲子了” 荔慈恩皺起眉頭,露出反胃的表情。 “集市上還有炸蟲子”荔知也頭回聽說這回事,驚訝道。 “只有早晨的集市上有?!崩笙笊f,“我去賣柴的時候有看見過,這里的人早上去捉了就來集市上賣,買回去的人放油鍋里炸了就吃?!?/br> “鳴月塔本來就胡漢交融,有我們沒見過的風俗也在情理之中?!崩笾f,“我在一本游記里也看過類似的記載,當地人說吃蟲比吃魚更是大補?!?/br> “我還是寧愿吃魚?!崩蟠榷靼欀∧?。 “我也寧愿吃魚?!奔嗡胝f。 “那如果吃的只剩蟲呢”荔象升問。 荔知不由想起自己在流放路上,為了活下去掰掉的那些昆蟲腦袋。 四人聊了一會吃魚還是吃蟲的話題,眼看夜色深重,這才盡歡散去。 曾幾何時,在人們心中猶如活地獄的鳴月塔,就在荔知心里摘下了陰森可怖的面具。 鳴月塔有充足的水源,有廣袤的土地,漢人當政,軍民和諧。從流放之地來說,其實并非最壞的地方。 白天在萱芷院當差,在屋子里擦擦洗洗,偶爾陪魯萱讀讀書,晚間再趕去竹園,陪裝病不出的謝蘭胥打發時間。 待漫天星光,再踩著燈籠影子回屋休息。 那棵孤零零佇立在荔知院里的歪脖子棗樹,不知什么時候起,光禿禿枝干上的冰霜化了,嫩綠的葉芽鉆了出來。 荔知不知不覺習慣了這種生活。 開春之后的一天,她在萱芷院下值,本該立即趕往竹園,魯萱的貼身丫鬟佩兒卻將她叫住。 “姑娘讓把這本書給少爺還過去,我手里還有事,你替我跑一趟吧?!?/br> 荔知只好應下。 她拿著書,快步趕到扶風院,就想快點交差。奈何留守的小廝是個辦事仔細的,拿著荔知還回去的書,一頁一頁地翻看檢查。 荔知也不敢擔保魯萱有沒有損壞書頁,只能耐著性子等他檢查。 這小廝動作慢不說,還要一邊與荔知絮絮叨叨地說: “不是我故意刁難,是這書實在珍貴,世上恐怕只剩這一本了,我們少爺再三交代過……” 荔知能說什么呢 她只好賠著笑說:“理應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