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28節
荔知無法不為這樣的忠誠動搖,她緊緊握住嘉穗的手, 忍住心酸笑道: “如今我也只是人微言輕的一名奴婢, 不要再叫我小姐了?!?/br> 不等嘉穗反對,荔知說: “若你不嫌棄我今日的處境, 從今往后, 我們就以姐妹相稱?!?/br> “奴婢怎會嫌棄小姐!”嘉穗大驚, 急著否定。 “既然如此,今后你就不要再自稱奴婢了, 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崩笾f,“你若真不嫌棄我, 就叫我的小名般般吧?!?/br> 荔知解釋道:“荔夏已不在人間, 我用她的小名, 也算是一個念想?!?/br> “奴婢……”嘉穗頓了頓,“嘉穗明白了, 既然這是般般的意思?!?/br> 荔知這才露出笑容。 “唐管家可有告訴你去何處當差” “說了,讓我一會去扶風院報道?!?/br> 荔知如今已經對都護府的情況大致了解了。 “扶風院是少爺的院落,我并未聽說過少爺苛待下人,等你去了扶風院, 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便不會有大的問題?!?/br> 荔知還有差事要做, 大概給嘉穗介紹了一下家中的人物,便匆匆趕去了萱芷院。 升為三等丫鬟后, 她要做的事情不多, 大多就是室內灑掃。 貝殼手鏈還在雜貨鋪當著, 荔知要想辦法得一點賞錢, 好把手鏈給盡快贖回來。她留意著機會,機會也就光顧了她。 之前的三等丫鬟打掃室內,并未搬動家具,今日荔知為了打掃八寶架背后的灰塵,特意挪動了架子。 沒想到,在架子背后發現了一顆小小的珍珠。 珍珠中間穿了孔,像是從某個簪子上掉落下來的東西。 打掃完衛生后,她等魯萱空閑一人的時候,將珍珠交了出去。 “這是”魯萱看著珍珠,驚訝道。 “今日奴婢打掃衛生時,挪動了八寶架,在后面發現了這個?!崩笾f,“奴婢覺得應該是小姐某個簪子上落下來的?!?/br> 魯涵就這么一個女兒,自然千寵萬寵。魯萱的頭面不計其數,哪個簪子上落了顆珍珠,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她叫來屋里的大丫鬟清點首飾,果然在一只發簪上發現少了一顆珍珠。 一顆珍珠,對魯萱來說并不值錢,但對下面的丫鬟來說,卻是快一年的工錢,更不必說像荔知這樣沒有月例的死契奴隸。 魯萱感動荔知的拾金不昧,想要把珍珠賜給她。 “奴婢只是將拾到的物品物歸原主,當不得這么大的賞賜?!崩笾f,“要是小姐想要獎賞奴婢,奴婢倒有一事相求?!?/br> “你說”魯萱好奇道。 “奴婢為了救治弟弟,將家中舊物當在了雜貨鋪。如今贖回,需要四兩銀子?!?/br> “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魯萱笑道,“佩兒,去給她拿一包碎銀?!?/br> 魯萱身邊的大丫鬟很快就拿來一包碎銀。 荔知行禮謝恩。 下值后,她單方面推遲了去竹園的時間,先去了趟抵押手鏈的雜貨鋪。 她拿出銀子想要贖回手鏈,卻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賣給別人了” 上回的中年男子坐在鋪子門口,漫不經心地用手指蘸水彈向門口展示的瓜果。 “對啊,你典給我的第二日,就有人買走了手鏈?!?/br> “掌柜,我們說好的,你給我七天時間,我一定會來贖回——” “這事兒是我理虧?!闭乒穹畔率掷锏乃?,“你用手鏈在我這兒當了一兩兒糖,我再給你十兩——或者換成錢也行,成嗎” 事已至此,荔知告訴自己急是沒有用的。她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恢復平常的語氣問道: “是誰買走了” “這……”掌柜面露猶豫。 “我也不難為你,你只需告訴我是誰買走了手鏈?!崩笾f,“如果你不想和我去官府糾纏的話?!?/br> 在荔知的威逼利誘下,掌柜終于開口: “……是一個穿粉衣裳的年輕姑娘,戴著帷帽,我也沒看清臉?!?/br> “多少錢買走的” 掌柜不想說,但是在荔知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他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五十兩?!?/br> “我的最后一個問題,什么時候來買走的” “就在你典當之后的第二天?!?/br> 荔知已經猜到是誰買走了手鏈。 她不再理會雜貨店掌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竹園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荔知被西瓜領進書房的時候,謝蘭胥正坐在榻上擺弄一個九連環。 她今天來得遲,天色已經暗了。榻邊也沒有為她準備繡墩。 荔知本不欲出聲打擾,謝蘭胥卻頭也不抬地開口道: “以為你不來,準備好的繡墩也撤了?!?/br> “……有事耽擱了一會,抱歉讓殿下久等了?!?/br> “也就半個時辰罷了,不算久等?!敝x蘭胥露出和善的微笑。 “殿下如何才愿意不計前嫌” 他把手中的九連環扔給荔知,說: “一盞茶時間里解開,我就當沒有等那半個時辰?!?/br> 荔知拿著九連環,不禁感到一抹惆悵。 她并不擅長九連環,但荔府有一個人很喜歡玩此類玩具,那就是已經逝去的荔惠直。 “怎么了”謝蘭胥似是察覺她的神情變化,出言詢問。 “……沒什么?!?/br> 荔知搖了搖頭,拿起九連環觀察。 “自己找地方坐吧?!?/br> 謝蘭胥也端起了他的茶盞。 荔知也不客氣,坐在長塌另一角。 盡管荔知努力嘗試,但九連環到她手里就像一個叛逆的小孩,屢屢戲耍于她,不肯讓她如愿解開。 她與這叛逆的九連環爭斗了許久,久到謝蘭胥的手都端麻了茶盞。 “給我罷?!彼麌@了口氣。 荔知當然知道,別說一盞茶,就是十盞茶也該喝完了。謝蘭胥已經夠給她開后門了,可惜,她還是沒解開這九連環。 謝蘭胥拿過九連環后,用熟練的手法將九連環解開了。 標準的一盞茶時間,或者說半盞茶時間。 “看懂了嗎”謝蘭胥拆開九連環,抬頭看向荔知。 “……殿下高看我了?!?/br> 荔知只想苦笑。 估計是看出荔知興趣缺缺,謝蘭胥丟開了九連環。 荔知發現,謝蘭胥眼中閃過一抹懨懨。 “……以前,我總是想方設法都要出去,等真的出去之后,卻又發現,一切不過如此?!?/br> “殿下所說的‘出去’是什么意思”荔知問,“東宮之外嗎” 謝蘭胥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的存在,是否為殿下帶來一絲慰藉” 荔知直白的發言讓謝蘭胥的視線從窗外翠竹轉了回來。 她筆直地和他對視,仿佛毫無羞怯。藏在袖中的手卻早已攥成了拳。 謝蘭胥在思考。 竹葉在窗外簌簌響動。 圓月在空,夜色明凈,不見一絲浮云。 月光在謝蘭胥身上披了一層皎潔無暇的白紗,他像墮地的月亮,那樣飄渺,那般溫柔。他慈悲的面容,輕易就能將世人欺騙。 荔知卻不會忘記,月光本是多么寒涼。 她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殿下為何要買走我的手鏈” “手鏈”謝蘭胥輕輕反問,仿佛對她所說一無所知。 荔知靜靜地看著他。 謝蘭胥問:“為什么你會覺得是我買走的” “買走手鏈的人穿著粉色衣裳,頭戴帷帽,如果我沒記錯,我第一次見到西瓜姑娘的那天,她就是穿的一身粉色衣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