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話還沒說完，沈希靈的表情就已經恢復了平常的冷淡，顯然那點兒心魔并沒有撼動沈希靈的心靈。

    反倒是他，關心則亂，心生破綻。

    為什么會進入此地，為什么會冒著身死道消的風險，一個人踏入那破碎的時空亂流中呢？

    靈荼不知道，他不顧師命禮法，從佛宗一路趕來，起初心中只想再見沈希靈一面，只想確保沈希靈沒有危險。

    這種想法是多么的容易滿足，他見到了沈希靈，他已經滿足了，本來，他已經想著應該放下了。

    可是，他看到了峽谷底部的金光，那是佛光，是封印破碎的光芒，他擔心萬魔古窟的封印出事，更重要的是，他擔心那個有沈希靈存在的世界出事，所以他想都沒想，直接進入了陣法的破口內，想要以身堵住缺口。

    沒想到運氣那么好，找到了生死書的殘頁，他想到沈希靈特別想要找到生死書，之前在萬魔古窟的時候，甚至孤身一人就來犯險。

    那是沈希靈的愿望，他如果幫沈希靈完成，是不是沈希靈會多看他兩眼，多跟他說說話。

    不會直接無視他，也不會將他看做薛荼的化身。

    雖然他和薛荼是同一個人，但是靈荼還是想讓沈希靈只看到他，而不是薛荼。薛荼是不可能幫沈希靈拿到生死書的，不是嗎？

    或許是在魔氣充斥的環境下，人的心真的很容易變得扭曲，靈荼不知不覺被影響，生出了不該有的貪婪之心，硬是靠著這份執念，從那缺口里爬了出來。

    可是沈希靈好像還是沒有看到他。

    沈希靈的眼中有天下蒼生，她愿意為了自己心中所堅持的，所守護的一切付出生命，唯獨不會看他一眼。

    為什么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多與他說一句話，哪怕是問問他為什么會死而復生，問問他和薛荼究竟是什么關系……

    恍然間，人入迷途，心生魔障。

    莊詔笑了，他就喜歡為情而癡迷的人，這些人太容易被心魔控制，一如曾經的莊詔，一如曾經的曲翎。

    人擁有得天獨厚的修煉天賦，哪怕生命短暫，依舊能創造出無窮奇跡，甚至靠著被上天眷顧的一切，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魔生于人心，本該是臣服于人的，但魔擁有人的一切惡念，所以魔貪婪而不知足，妄想將人踩在腳下。

    不過都是癡妄。

    靈荼閉上眼睛，將心中一切妄念壓下，并非他沒有人性貪婪的一面，而是他知道，他不能任由貪婪掌控自己。

    沈希靈不會想要看到那樣的他，他修行十世，受盡磨難，也不會允許自己墮落。

    人心缺口突然被堵上，縱使魔尊再能玩弄人心，這一次，他也注定要撞上鐵板了。

    “你們、你們一個分神一個合體，怎么竟然有如此強韌的心性！”莊詔簡直要瘋了，他以為自己馬上要贏了的時候，沈希靈和靈荼聯手給了他致命一擊。

    如果魔不能cao控人心，那魔本身真的強大到不可戰勝嗎？

    未必。

    沈希靈想，眼前這個魔，不過是個空有力量，沒有身體的散仙。

    如果他真的如同傳說中那樣強大，那么誅仙陣都無法讓他受傷，月螢蟲與黑洞結合，也不可能壓制他。

    所以他不過是色厲內荏，表面厲害，實際上找對方法，是可以給他致命一擊的。

    沈希靈心念通達的瞬間，生死書融合了。

    光從四面八方照來，像是不見天日的深淵之底，突然迎來了日光照拂，生命在復蘇，木系靈力正在歡欣跳躍。

    生命，是生死書一切力量的源泉。

    命理本身，不過是給予生命與掠奪生命的體現。

    沈希靈捧著那本薄薄的冊子，若有所感。

    魔，也有生命嗎？

    生死書回答，有。

    作者有話說：

    第121章

    魔如果擁有生命, 那么他的一切都會被記錄在生死書中，并且可以隨意cao控。

    沈希靈知道生死書的威力巨大，但是她沒想到，這東西就竟然能成為破局的關鍵！

    只是沒有生死筆, 要怎么在生死書上寫下魔尊的生平, 奪走他身上的生命呢？

    沈希靈試探著在生死書上寫下莊詔二字, 用靈力不行，用仙力也不行，字跡寫上去就會直接干涸消失。

    唯有用魂力，可以寫兩個字。

    魂力，魂魄本源的力量，是比元神之力更接近輪回的力量, 元神之力可以消耗殆盡，它會如同靈力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增加恢復，但是魂力不行，魂力一旦消耗干凈, 人就死了。

    用魂力，才能在生死書上寫下名字，而一個“死”字，要消耗大量的魂力。

    沈希靈不知道自己的魂力夠不夠用。

    而且，如果她在這個世界消耗了自己所有魂力，她還能回到現代嗎？這個世界的死亡，是不是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呢？

    沈希靈不免有些遲疑，在她心里, 其中一直有兩股力量在相互拉扯。在之前, 她決定自爆帶走莊詔時, 其實是死亡的力量占據上風。

    但是現在眼見局勢有了新的變化，她可以不用死了，那么魚死網破的勇氣，相對應就少了許多。

    先試試吧，如果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沈希靈從來不會因為選擇而絆住手腳，她只知道該如何解決問題，而不是屈服于問題。

    她在生死書上用魂力寫下“莊詔”二字，她瞬間感覺到所有力量像是泄洪一般的往外擴散，整個人眼前一黑，站都站不穩。

    一股由內而外的虛弱感，叫沈希靈完全無法招架，若不是身體好，能直接一頭栽到地上去。

    黑洞悄然消失，露出了莊詔滿是傷痕的身體，之前的攻擊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魔尊沒有他表現的那么輕松。

    只是他確實沒有死。

    此刻他正趴在地上，用極為痛恨的眼神，盯著沈希靈。

    “沈希靈，你果然是瘋了，我看你之前在峽谷底下渡劫的時候，劫雷將你的腦子完全劈壞了?！?/br>
    一道身影出現在沈希靈面前，牢牢攥住了沈希靈還想要落筆的手。

    曲翎直接幻化出人形，在她出現的那一刻，莊詔身體一震，眼神變得極為復雜。

    靈荼認出那是之前自己撞上的魂靈，他兩三步上前，手虛扶沈希靈，為沈希靈輸送至純的仙力。

    佛宗的佛力也能凝結為仙力，可見世上力量本就是同源，可以輕松轉換。

    靈荼眼中只有沈希靈，就好像此刻的魔尊，他的眼中也只有曲翎。

    不過他的眼神要比靈荼復雜的多，一半是愛，一半是恨。

    曲翎本以為，自己會害怕出現在莊詔面前。

    她不敢面對昔日愛人的容顏，那會讓她無比自責，當初的一切，嚴格來說并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錯，可命運就是如此殘酷，明明誰都沒做錯，有情人卻還是錯過。

    以至于千年之后回想起來，還會感到靈魂深處一陣陣的刺痛，遺憾留在心頭，如鯁在喉。

    “只有這一個辦法?！鄙蛳ｌ`沒有感覺到魔尊和曲翎之間奇怪的氣氛，魔尊望向曲翎的眼神，被她簡單粗暴的理解為恨意。

    畢竟千年前魔尊差點兒就能入侵修仙界，是曲翎拼著身死，將他擋在界外，這確實是大仇，畢竟那個時候，魔尊都有rou身了，比現在情況好的多。

    若是千年前那一次成功，哪兒還有現在的事情，魔尊一輩子都不可能如此狼狽的倒在地上。

    “確實?！?/br>
    曲翎點了點頭，第一次沒有和沈希靈故意唱反調。

    但是用魂力寫字者，沒必要一定是沈希靈。

    “咱們這么多人呢，難道一個死字都寫不了嗎？非得你自己寫?！鼻嵊X得沈希靈的腦子可能是木頭做的，非常的死板。

    然而沈希靈則搖頭道：“必須是我，此為一體?！?/br>
    意思就是說，在上面寫字的人只能有一個，沈希靈既然寫了名字，就該接著寫下去。

    莊詔在地上，掙扎著想要起來，可是他的名字在生死書上，生死書的力量死死壓制著他，用他現在體內的力量，根本沒辦法掙脫。

    此刻魔尊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之前他不能穿過世界壁壘來到修仙界，究竟是在保護修仙界這群螻蟻，還是在保護他？

    難不成是在保護他嗎，一群螻蟻哪兒來的這么多寶貝，這么強的法術！魔尊百思不得其解，千年前他被曲翎坑了一把，他還能安慰自己，那是因為他太小看這群螻蟻，螻蟻里，總有一個塊頭比較大的，跳起來能砸到他的腳。

    現在他又瀕臨失敗，那是為什么？

    一定是因為布下血陣的人太蠢了，明明應該再給他準備一具rou身！有了rou身，他豈會害怕什么生死書的威脅！

    魔尊還在想，曲翎已經搶過了生死書，在上面快速寫下“莊詔死”三個字。她動作快的沈希靈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主要原因是沈希靈現在失去不少魂力，身體過于虛弱，體內靈力都調動不起來，自然沒辦法阻攔曲翎的動作。

    而靈荼一心為沈希靈護法，沒有管曲翎的動作。

    當曲翎的字落在生死書上時，生死書吞下的魂體，就全數還給了沈希靈。

    力量再次回到她的身體，可是她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發現，曲翎幻化出來的身體，已經變得十分模糊，模糊到幾乎透明了。

    “哎呀，我的運氣真不錯，竟然賭對了，還有一些魂力呢。莊詔，千年前你我沒能一起死，千年后的今日，終于可以一起死去了?！?/br>
    曲翎松開生死書，生死書浮在空中，散發出綠色的光，好像是曾經在草地上躺著，看到的，從樹葉縫隙間落下的晨光。

    曲翎想，她的執念真的是回到苗疆古教看一眼嗎？

    或許不是，她只是想再回到她與他深愛的地方，回顧一下這段她幾乎要遺忘在時光里的感情。

    “我都要忘了你的模樣，好在你重新出現在我眼前了，隨我一同去死，去另一個世界，為那些人贖罪吧?！?/br>
    曲翎對莊詔的感情早就不是愛，而是一種執念，她沒能得到莊詔，沒能讓自己的人生過的順遂，上天不曾眷顧她分毫。

    悔與恨在她心中交織，凝結成了她心頭永遠無法散去的執念。

    “不過是一個仙器，難道能真的滅了嗎？你們未免想的太過簡單，當年天外天無數仙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你們能做到？笑話！只要再給我百年，我照樣還會來！”

    莊詔根本不怕，他獰笑一聲，調動身上所有魔氣，沖破了月螢蟲的封鎖。

    曲翎見此，用幾乎透明的魂體飛上前去，那些月螢蟲趴在她的魂體上啃食著魂力，不消片刻，她的魂體就已經失去人形，只剩下一點靈光，飛入沈希靈的儲物袋中，重新在孕魂囊中沉睡了。

    她當然不會就這么死去，因為她的執念是魔尊，魔尊一日不滅，她一日不會消亡。

    沈希靈看著那些得到了曲翎魂力的月螢蟲再次編織成網，籠在了魔尊頭上，強行停止不正常的魔氣涌動，讓魔尊在生死書的綠芒之中，寸寸消融，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