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偏執丞相和離后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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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剛抬進府門,還沒停住沈浮便下來了,他一言不發向前走去,越走越快,袍角飛起來,后面的仆從都追不上,他很快到了她門前。 院門敞開著,內里一片狼藉。 作者有話說: 加更奉上~ 第37章 最先看見的, 是掉在地上的幾顆石榴,幾個山桃。都是小小的青皮果子,還沒成熟便橫遭摧殘, 摔得皮都破了。 沈浮接下來, 看見了被砍倒的果樹,枝葉還是綠的, 想來是怕礙事, 都被拖到墻底下,排成一排放著。 沈浮一步一步,慢慢向里走著。 人真是奇怪,從前進進出出,從不曾覺察到這幾棵樹的存在, 如今樹沒了, 突然就發現, 少了這些樹的庭院, 空蕩到凄涼。 腳踩到了軟的東西,低頭一看, 是株菊花, 也是被砍倒的,切口整齊鋒利, 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弄出來的。 是姜云滄。 沈浮撿起菊花,拿在手里。是她讓姜云滄砍的嗎?她走了,所以連這些為他種下的花果,也都不要了。 這樣也好,干凈爽利, 從此這院里空蕩蕩的, 一切與她有關的都沒有了, 也省得他睹物思人,糾纏在那些軟弱的情緒中。 沈浮想離開,但腿腳不受控制,邁步向房里走了進去。 廳中的桌椅幾案都還在,這些是他迎娶她時添置的家什;那些素日里放在架上、案上的擺設玩器,他記得有一個落地的定窯大花觚,一套鈞窯的茶具,還有些金玉的玩器,青銅的香爐,都是她帶過來的,如今都不見了,她把他們兩個的東西分得很清楚。 沈浮往左走,家具在,他素日里看的書還照原樣放著,他用的茶具、筆硯、折扇等物也都原樣放著,但書簽、筆袋、扇套這些東西不見了,那些是她做的,她真是分得很清楚。 沈浮往右邊臥房去。他又聞到了淡淡的甜香氣,是她的氣息,原來她帶走了這么多,她的痕跡還是會留下來一些,畢竟那整整兩年的光陰,誰也抹不去。 屋里空了許多,衣柜箱籠都不見了,那些是她帶來的,還剩下一張床,一個書桌,這是他當初置辦的。其實她陪嫁的東西里也有幾張床,檀木的、螺鈿的,每張都比他置辦這張舒服貴重,她曾提過換下來,但他沒同意,那些床太過奢華,他清儉慣了,不喜歡。 沈浮在床邊坐下,有點慶幸當初沒有換,不然今天回來,連床也沒有了。 四下無人,沈浮默默坐了一會兒,慢慢在床上躺下。 掙扎猶豫著,終于將臉埋進枕頭里,這里香氣最濃,沈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呼吸又慢又深。 他決定暫時放縱自己的軟弱。這些年里他幾乎從未放縱過,他要求自己永遠清醒理智,要求自己不回頭不后悔,但現在,他只想閉著眼睛呼吸她的香氣,暫時忘掉其他。 然而什么都忘不掉。一樁樁一件件,不停在眼前來回,她在笑,她在哭,她生動的眉目一直在眼前晃動,她叫他浮光,她軟軟地貼著他,她的香氣盈滿了他…… 沈浮用力睜開眼睛。 喘著氣,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出臥房。 軟弱這東西,一旦放縱了,就是沒有盡頭的深淵,只不過片刻功夫,他竟然開始想她。 沈浮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腳底下踩著那些破敗的花草,野菊的枝葉沾在鞋底上,讓他突然停住了步子。 彎腰將那些散落在各處的野菊都撿起來,放在果樹旁邊,出門吩咐胡成:“找個花匠看看,能不能救活?!?/br> 花草無辜,沒必要為了人的分分合合,讓它們丟一條性命。 沈浮站在門口,回頭望著院里,似乎又什么東西割舍掉了,然而又沒割舍干凈,稍微一拉,撕扯著疼。 “大人,”白蘇不知什么時候走來了,“不如鎖了院子吧?!?/br> 沈浮回頭,她臉上落著明亮的陽光,似有些睜不開似的,半瞇了眼睛,這讓她平日里干凈無辜的臉生出意想不到的嬌媚,她迎著他的目光,聲音嬌得像貓:“大人近來心緒不定,不利于養病,不如先鎖了院子,不要過來了吧?!?/br> 沈浮沉默片刻,才道:“好?!?/br> 院門在身后關上,咔嚓一聲落了鎖,沈浮沒再回頭,大路一直通向前頭,白蘇不遠不近跟在身后,絮絮地與他說話:“早晨太后叫我過去了呢,問起我臉上的傷,我沒敢說實話,推說是不小心劃的?!?/br> 沈浮側過臉,看她臉上的鞭痕,紅腫已經淡了很多,似是涂過藥。 白蘇很快說道:“太后賜了藥給我,很有效的,擦了兩次就消了腫?!?/br> 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盒:“只有這么一盒,我已經擦過了,這些給大人吧,也能好得快點?!?/br> 沈浮沒有接:“你留著用吧?!?/br> “大人的傷不好,我不放心?!卑滋K仰著臉看他,天真的依戀,“不如這樣,我每天把藥帶過來給大人擦,好不好?” 沈浮頓了頓:“你每天都來嗎?” “是呀,最近老太太每天都叫我過來,順便給大人帶個藥,不值什么。只不過,”她臉上一紅,飛快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只不過老太太近來,總對我說些奇怪的話?!?/br> 她沒有說下去,沈浮知道,她在等著他問,他果然問了:“什么話?” “老太太說,大人如今沒人照顧……”白蘇臉更紅了,吞吞吐吐,只是說不出口。 他們已經走到了書房,沈浮打起簾子:“進去說?!?/br> 他當先進去,細竹簾子落下來,打到了白蘇,白蘇輕呼一聲,見他停住步子,回頭道:“抱歉?!?/br> 白蘇抿嘴一笑,自己打起簾子進去,攏了攏被竹簾子鉤亂的鬢角:“沒事?!?/br> 她想他果然不懂得怎么和女子相處,連進門時需要幫著打簾子都不會,再想想上次姜知意來的時候,他也并沒有幫著打簾子,那次,還是她幫著打起來的呢。 沈浮在書案前坐下,案上的文書卷宗堆得滿滿的,比起從前的井井有條,眼下的書房邋遢雜亂,正如這幾天的他。沈浮把最上面攤開的卷宗挪下來,那是審問刺客后得出來的線索,原本不該帶出官署的,只是這幾天顛三倒四,竟給帶出來了。 余光瞥見白蘇站在門口沒往跟前來,沈浮抬眼:“坐吧?!?/br> 椅子在對面,白蘇帶著點拘謹坐下,聽見沈浮問道:“老太太還說了什么?” 這一句,讓她剛剛涼下去的臉頰刷一下又熱了,白蘇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老太太說我很好,讓我,讓我以后,服侍大人……”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白蘇大著膽子抬頭,沈浮目光沉沉正看著她,白蘇霎時又紅了臉,慌忙轉開目光時,聽見他淡淡說道:“知道了?!?/br> 他沒再說話,將案上幾本卷宗都放進書櫥,又挑了一本看著,白蘇一時也不知道他是默許還是別的,沒敢再說,屋里安靜下來,只有筆尖落在紙上,沙沙的聲響。 從這天開始,白蘇果然每天都過來,先去趙氏那里按摩,陪趙氏說會兒話,然后再過來找沈浮,雖然多數時間未必能見到,但沈浮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不近女色,如今剛剛和離便與個妙齡女子來往密切,已經相當引人注意了。 消息在七八天后傳到了清平侯府,林凝吃了一驚:“這才幾天!”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姜知意還每天都在吃藥保胎,輕易不敢出門走動,她原想著只要孩子能保住,夫妻兩個早晚還能和好,可誰能想到,沈浮居然這么快就要往前走了。 陳mama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我聽說,那個醫女,長得很像咱們家大姑娘?!?/br> 林凝一霎時想起姜嘉宜,眼皮飛紅了:“我可憐的嘉兒!” 她哽咽著:“要是嘉兒還活著,怎么會有這種事?” 陳mama跟了她幾十年,最懂她的心思,連忙勸解道:“夫人快別這么說,這事又不怪二姑娘,都是姓沈的薄情寡義,當初他來提親時我就說,這種人面白唇薄,不像是個靠得住的,果然?!?/br> 許久,林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要是沈浮再娶,她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辦?” “我倒是覺得,二姑娘在家更好,反正孩子也跟姓沈的沒關系了,二姑娘守著孩子,再有咱們侯府的家業,吃喝不愁的,怕什么?”陳mama道,“再娶我覺得也不至于,那個醫女出身低得很,憑她還想跟二姑娘比肩?做夢去吧!” 她鄙夷地嗤了一聲:“聽說那個醫女就是會哄著沈家老太太罷了,哄得她一天都離不了,這才攛掇著姓沈的娶,不過姓沈的那種天生反骨,又跟他娘不和,怎么可能聽她……” 話音未落,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姜知意來了,陳mama連忙住嘴,不多時丫鬟打起簾子,姜知意慢慢走了進來:“阿娘?!?/br> 林凝抬眼,看見她猶帶著一點蒼白的面頰,其實比起剛回來時她的臉色已經好得多了,甚至臉上也開始長了點rou,但比起未出閣時,還是差得太遠。 林凝在這一剎那,又是可憐這個女兒,又是懊惱發生的一切,低聲問道:“今兒的藥吃了嗎,有沒有覺得好些?” “好多了,”姜知意挨著她坐下來,“林太醫改了方子,藥沒有以前那么苦了,林太醫說,只要能維持到六月初,這孩子就沒事了?!?/br> 她輕輕挨住林凝一點,心里涌起說不出的快慰,這些天連她自己都覺得復原得很快,那些難受的癥狀都消失了,甚至連孕吐都沒發生過,她能感覺到,她的孩子,正在努力生長,盼望來到這世界。 林凝看見她笑得溫柔,已有了為人母的風度,林凝想著方才的說話,遲疑著道:“既然孩子沒事,你跟沈浮……” 姜知意松開了她。 作者有話說: 下午六點加更一次 第38章 姜云滄趕回來時, 陳mama急急忙忙迎著他:“二姑娘回房去了,夫人也不說話,一個人悶在屋里?!?/br> 姜云滄就是為著此事趕回來的:“怎么回事?” 陳mama嘆氣:“都怪我, 我聽說姓沈的跟個醫女打得火熱, 就嘴快告訴了夫人,后面二姑娘過來, 夫人大概是擔心, 就提了復合的事,母女兩個就沒說到一處?!?/br> 姜云滄沉著臉:“又是沈浮?!?/br> 白蘇與他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也聽說了,此時林凝的顧慮他也猜到出一點,想了想道:“我先去看看意意, 待會兒去見母親?!?/br> 姜云滄大步流星往東跨院走去, 院里靜悄悄的, 姜知意慣常坐的軟椅子擱在廊下, 輕羅坐在欄桿上打絡子,看見他時連忙起身, 小聲說道:“姑娘睡著呢?!?/br> “沒睡著, ”屋里傳來姜知意的聲音,“哥, 是你嗎?” 姜云滄陰霾的心突然就明亮起來,快步走進去,先聞到清新的花果香,抬眼看見西窗下擺著一盤青蘋果,一盤海棠果子, 并不是吃的, 而是代替熏香, 借點著氣味,因為眼下有身孕,不能熏香的緣故。 再看窗邊的貴妃榻上,姜知意家常穿著件蜜合色衫子靠著引枕坐著,面前擺著一對泥娃娃,一手托腮正看得出神。 那泥娃娃他認得,是他先前從西州帶給她的。姜云滄慢慢走過去,在榻前的圓凳上坐下:“跟母親生氣了?” 那圓凳很小,也只夠女子們坐坐罷了,他一個八尺多高的男人坐在上面,簡直就像是猛虎盤在矮樹樁上,姜知意笑起來:“你坐椅子呀,這個太小了,不舒服?!?/br> 椅子在另一邊,姜云滄懶得去拖,一扭身坐在榻邊,看著她手邊的泥娃娃:“意意喜歡這個?” “喜歡?!苯饽闷鹉莻€女娃娃給他看,“哥,這個是不是有點像我?” 自然是像的,這是他親口描述她的容貌,讓匠人捏的。姜云滄心里想著,搖了搖頭:“比你差遠了?!?/br> 泥塑而已,便是他描述得再傳神,又怎么能及上她的萬一? 姜知意笑著,又拿起另一個男娃娃:“這個有點像哥哥?!?/br> 這個,是比著他捏的。姜云滄傾著身子看了看:“你說像就像吧?!?/br> 靠近了,揚起臉問她:“跟母親生氣了?” 見她的笑容淡下去,她淺淺紅色的嘴唇翹起一點,連委屈也是柔軟的:“沒生氣,我就是沒忍住頂了幾句嘴?!?/br> 說孩子是她一個人的,跟沈浮沒有關系。 說孩子不需要父親,有母親就足夠了。 說她能照顧好孩子,她已經長大了,她能盡好母親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