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橘綠時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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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老爺子喊了個人律師何寶生上門。 主雇二人闔門談了半個小時,出來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下班回來的汪鹽。 汪鹽知曉這位何律師,聽孫施惠偶然提起過,也知道正是何當年出面料理了孫施惠認祖歸宗的事。 何寶生也有些意外,意外這位小孫太太若有深意地盯著他。 年過半百的男人生生被這妙麗年輕的女人看得有些啞口,“孫太太有什么指教?” 施惠在他那里閱過爺爺的提前公開遺囑后不久,就娶了這位新興太太。 何寶生經驗判斷,這樁婚姻不會多正派。然而,老爺子和那位正主緘默不提,何某人的職業cao守,更不會多嘴一個字。 可是,風波里的女主角到了眼前,何某人倒是有些眼拙了。他只覺得,不該更不像。 溫柔繾綣意的女人,真真淪為這祖孫二人博弈的犧牲品,太太惹人憐了。 汪鹽當真若有所思,她不關心何律師上門來和爺爺談什么。只是,她想問點別的,又覺得不大好。 何寶生被孫太太難住了,心想再不走,都有點老不正經的苗頭了。 于是,廊下微微朝她頷首作別。 才擦身而過,孫太太出聲喊住,“何律師……” “我想……問一下……施惠的母親……” 何寶生一時錯愕,不成想過去二十年的事情,正主二位早不提了,眼前這位新女主人倒是好奇起來。 “這些年,她都沒再找過您嗎?” “沒有?!?/br> “她和施惠爸爸……” “施惠自己都沒問過?!焙螌毶粫r保守的笑意。 “因為他知道無濟于事,問不問,結果都是一樣的?!币粯拥乇簧釛壛?。 何寶生天然地對眼前這個女生沒有戒備心,擯棄他的職業素養,他可以透露一點細枝末節,“施媛,他母親叫。談條件的時候,對方除了要了一棟房子和女兒上高中的借讀名額,分外……” 就是孫施惠的名字。施媛求何律師轉達,她和這個孩子再沒關系,只是,他叫了七年施惠了,倘若他改了名字,這輩子,她就再沒這個孩子了。 惠這個字,也是孫金錫當初留給她的。 他在一張謝謝惠顧的杯墊上寫他的聯系方式。 要施媛想通了都可以找他。他唯一不能做的,大概就是娶她。 施媛是跪在何寶生面前求的。她說,你們都可以輕賤我,包括他。我只是想我和我的孩子過得好受一些。 當然,回頭,何寶生說服孫開祥的話術和這個女人無關,只說名字是金錫親自取的。施惠施惠,只希望孩子無論男女,他們都可以施助旁人,也得別人恩惠。 這名字才沒有被剝奪。 汪鹽告別了何律師,再去爺爺院里問安的時候,突然覺得這位大家長陌生冷酷極了。 他身體愈發地羸弱了,吃藥的時候,問鹽鹽,施惠端午前能回來嗎? 孫施惠出差去了,一面工程預付材料款要談;一面齊主任牽頭的商會聯絡要趕在節前走動一下。 他已經差不多一周沒回來了。 汪鹽告訴爺爺,“說是節前回來的?!?/br> 一問一答里,孫開祥驟烈地咳起來,富蕓蕓幫著拍背,漱口。 然而,移開的塑膠盆,室內人面色都不大好,因為痰里已經見血了。 孫開祥拿茶水壓一口下去,知會蕓蕓的樣子,說等施惠回來,難得,一家子吃頓團圓飯。 * 隔了一天,瑯華被召回來。 父女倆沒有聲張,倒是瑯華對著富蕓蕓冷嘲熱諷了一頓。 姑娘嘲笑親媽,伺候人的本事這么厲害,當年就不該爭一時意氣地離婚。 就該扮傻扮癡地湊合著過。多少夫妻都是這么過來的。 憑什么你要扮清高,扮完清高,里頭人剩最后一口氣了,你又回來演深情? 惡心給誰看!你問問這個家里,有誰吃你這套。 富蕓蕓面上不答。 瑯華更是得寸進尺,她問母親,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走? 不必等我爸修改遺囑,我的那份到時候可以撥給你。你趁早去吧,算我求你了! 汪鹽被阿秋告知著,說前院母女倆吵起來了。其實這一吵,大家都料到的,只是瑯華這一次,比大家想得都沉得住氣。 算是忍到頭了。 孫施惠走之前,他就叮囑過汪鹽。凡事別逞強,凡事別上心,他們的矛盾不關你的事。 再不行,就給我打電話?,樔A讓你磨不開面子的時候,你就給我打視頻,咱們哪怕是吵架都不能延時更不能落人下風。 他的那些混賬話,汪鹽怎么會當真。家里人吵架,她就給他打視頻,她成什么了。小孩告狀也不過如此。 這些日子,汪鹽看在眼里。富蕓蕓不是那種掐尖賣乖的女人,她回來也不會這個年紀還和前夫重修于好??伤虒O開祥,是真心實意的。她自己的原話:你們笑話就笑話吧。 這世上也沒有比死更重要的事了。 汪鹽一時感懷,她最見不得就是親子反目??墒撬桓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樔A有瑯華的苦,富蕓蕓也有當時當境的驕傲與失望。 汪鹽只得來打打岔。說聽阿秋說,瑯華回來了?!拔艺孟胭I個包,姑姑有空的話,幫忙聯絡聯絡呢?!?/br> 瑯華陡然一回首,狠狠盯著汪鹽。再看汪鹽身邊,哪怕牽著小孫子也片刻不離的阿秋。她真是倒盡胃口,孫施惠真真寶貝汪鹽極了,不惜把老保姆都找回來,哪怕什么活不干,就是生怕他的寶貝老婆一時半刻吃了虧。 “汪鹽,你有沒有想過,孫家的男人都一個德性。從爺爺到孫子,你以為孫施惠待你好,可是男人那點子上頭的熱情冷掉后,掉頭就忘的。他從前對康橋就是,呵呵,當然,康橋比不上你,她從來知道孫施惠待她沒有心。她也沒有你傻,傻到相信男人有真心?!?/br> 汪鹽聽瑯華這番話,不期然地莞爾,“姑姑,我不傻?!?/br> 隨即,汪鹽檢索自己記憶一般,“我從前也談過戀愛,也是正經八百答應他的。男人要說真心,我覺得過程里應該是有的。結束的時候沒有了也是真的?!?/br> “可是,我活得好好的?!?/br> 瑯華一時拿眼前人沒有辦法。 然而,她依舊蔑視著汪鹽。讓她少管閑事。 汪鹽看一眼身后明明是母親,可是因為愧疚,節節敗退,毫無尊嚴可言的富蕓蕓?!澳蔷彤斘医裉旃荛e事了吧,上回在馮家,姑姑也管了不是嗎?” “說起來,我還得怪姑姑呢,不是因為你一時松手,我也掉不下去?!蓖酐}一時想起孫施惠之前的腦補,她有意無意地試探,“哦,不對,也不怪姑姑,怪津明阿哥,他害我生理期掉進水里。事后,他和我賠過好幾次不是呢?!?/br> 提起某個名字,瑯華眉頭倒豎,夾著她的老花腋下包,橫挑鼻子豎挑眼,“汪鹽,你這撒嬌賣癡的給誰看?孫施惠個笨蛋,頭頂都長草原了,他還在外頭夜奔呢!” 汪鹽瞬間福靈心至地明白了什么,也不得不感嘆孫施惠這個家伙察言觀色倒是比女人還靈敏。而眼下,她只得茶到底,希望瑯華一時轉移矛頭,也好過在這家里喊打喊殺的,“姑姑不要誤會,津明阿哥道歉的事,孫施惠是知道的呀?!?/br> “阿哥阿哥,你給我閉嘴吧!孫施惠吃你這套,我可不吃?!?/br> 哦。不吃就不吃吧,但是姑侄倆對“阿哥”莫名仇恨,倒是一致得很。 說完,瑯華抬腳就走。汪鹽還追上去,“姑姑,我要買包的事……” “滾。讓你老公給你買個夠去?!?/br> 好不容易把瑯華送走了,汪鹽回頭時,阿秋和富蕓蕓相約神色地看著她,好像有點沒想到汪鹽能治得住瑯華。 可是汪鹽不以為然,送富蕓蕓回房里時,她難得的喊了對方一聲奶奶,“其實我剛才不該勸的,或者不該給你們打岔的。如果不能平心靜氣地溝通,吵架未必是件壞事?!?/br> “我覺得您和瑯華,該好好聊一次。離家出走的孩子,耿耿于懷的不過就是父母對他的誤會或者冷落?!?/br> 富蕓蕓搖頭,說瑯華不只是離家出走?!八裏o論怎么樣都是應該的,因為當初,我實實在在遺棄了她?!?/br> 汪鹽聽了一則或短或長的過去,是孫施惠無論怎么背調,都查不到的過去。 生瑯華不是富蕓蕓的本意,是富孫二人感情難轉圜也難生機之下,孫開祥執意強求的。 也正是那段時間,孫開祥予取予求地想留住妻子,才徹徹底底傷了蕓蕓的心。 他早不愛她了,起碼那一陣。全憑一己私欲,想留著一個人。 拿孩子,拿枷鎖。 富蕓蕓讀的那些書,從小養成的驕傲,不肯成為這樣男人的附件。 然而,她任性分開,最后反而釀成了大禍。 金錫的死,瑯華的冷漠。富蕓蕓堅決不肯回頭了,因為她的回頭,會讓自己的一雙兒女更成為笑話。 “鹽鹽,也謝謝你。你幫我跟瑯華還有施惠轉達,放心,我不會要孫家一分錢的。我都這個年紀的人了,早不圖這些了?!?/br> 富蕓蕓一個人坐在窗邊玫瑰椅上,她說,如果可以她想把女兒帶走,這些年她一直這樣的訴求,只是瑯華不肯了。 她回來也不全為了孫開祥??墒堑弥夭‰y回頭了,富蕓蕓又覺得這輩子好像也就這樣了,無緣無故的恨,無緣無故的又抵消了。 也許,當年她不執意分開,金錫也不會死,瑯華更不會不認她。 汪鹽聽一個花白頭發的女人,把一切全攬到自己身上,很不是滋味。 她誠心安慰:辜負就是辜負,意外就是意外。 富蕓蕓哭得淚如雨下。 可是待汪鹽從她房里出來,她又懇請這個孫媳婦,今天的話,不要告訴旁人。即便是談,她也想親自找瑯華談。 是的,解鈴還須系鈴人。 才從富蕓蕓房里出來,汪鹽就得了mama的電話,以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火急火燎趕回來,聽到陳茵念叨姊妹間的口角。 她一時也不高興把孫家那頭的家務事再重一遍了,因為這眉頭疙瘩的檔口,保不齊孫施惠又落一身的不是。 陳茵問鹽鹽,“施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蓖酐}在吃番茄,“總得忙完呀?!?/br> 說正經事的顏面,陳茵提醒鹽鹽,“你五姨父那頭,你還是要抽空去看一下的。施惠最好也露個面,你五姨媽越這樣敏感,你們越不能給她挑不是?!?/br> 汪鹽勉強點頭,說放端午假就去。 “那施惠呢?他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