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機而動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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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在前面敲鑼:“演出馬上開始了?!?/br> 付秋云坐直身體,直勾勾地看著前面。 一直到看見自己熟悉的那對夫妻出來,頓時沒了看好戲的意思,還以為能看見“小師妹”。 她喝了一壺茶都沒見到新老板娘和小師妹,肚子都喝飽了,周圍外場里有帶孩子的、大爺大媽,熱鬧得很。 付秋云受不了這菜市場,又沒看到沈經年出現,估摸著他是不來了,這才腳步輕快幾分回去。 回去后見何景閑著,又派他過去:“你去如夢令,看他們今天表演有什么反響?!?/br> 何景指指自己:“???我?” 付秋云說:“要是沈三爺到了,一定要跟我說?!?/br> 他去買票時剛到下半場,到座位處時還沒坐下來,借著高個子,正好看到齊觀宇抱著一把三弦先走出。 跟在后頭的少女穿著一襲月白色旗袍,懷抱琵琶,長發綰起,在椅子上坐下來。 瑩白如玉的臉上,唇色嫣紅,除此之外,素凈簡單。和背后那張山水墨的屏風,朦朧又古樸,仿佛回至舊時年代。 關青禾將琵琶放在腿上,微微側頭,燈光自前方與頭頂落下,映出長卷的眼睫。 方才還嘈雜的茶館里安靜下來,有抽氣聲響起。 外場里的看不到,只知道里面不對勁,探頭去看:“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 關青禾搭上弦,和齊觀宇微微點頭。 幾秒后,纖長手指撥動琴弦,琵琶聲起。 二樓包間,透過半開的窗戶,沈經年的目光準確無誤地從撥弦的那雙手上,移到她的臉上。 不著調的周謙倒是說了句實話。 的確美得不似真人。 這一首是《聲聲慢》,未免觀眾聽不懂,茶館與時俱進,上方都會有歌詞提示器。 悅耳的琵琶聲伴著一句婉轉動人的女嗓穿堂而來:“青磚伴瓦漆,白馬踏新泥……” 一開口就讓人聽酥了骨頭。 周謙是第一次聽,同樣的一首曲子,唱得和章老師的感覺完全不同,他不由得捏了捏耳朵,下意識去看沈經年的反應。 沈經年正垂首斟茶。 周謙松了口氣,坐正了一點—— 好像三叔聽得還算滿意,那就好。 他看得快,沒注意到這一杯茶,倒了許久。 一首曲子下來,之前還擔心新人不行的客人們仿佛屁股定在了座位上,續茶的續茶,吃點心的吃點心。 內場的觀眾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看。 現在這個社會,大家都不愛網紅臉,傳統文化復興,大家也更喜歡古典美,關青禾恰好就是。 聽曲是享受,要是唱的人再美,那就更享受了,隨隨便便一聽,兩首曲子就過去了。 小蘇示意不要拍照,又提醒:“接下來可以點歌,我們都有準備節目單的?!?/br> 中場休息時,關青禾和臺下內場坐的幾個老太太對視上,想起以前陪爺爺一起,社區里的阿婆們都是這個眼神。 一個“只要你開金口,我現在、立刻、馬上給你送個小伙子過來”的眼神。 和沈家的婚約,那時候確實起到了推拒的借口作用。 周謙問:“三叔,我沒說錯吧,是不是很厲害!” 沈經年語調平靜:“還可以?!?/br> “您要求高,還可以在我這兒很好!”周謙立刻順桿爬上:“那要不聽到結束再走吧,反正您今晚也沒有應酬?!?/br> 沈經年笑了笑,抬起手。 王秘書立刻問:“先生現在走嗎?” 話音落下,他才知道沈經年是抬手去拿節目單,當秘書這么久,也沒忍住露出驚訝神色。 “不走?!鄙蚪浤曷朴瞥雎暎骸包c一曲?!?/br> 周謙瞪大眼,興奮問:“點什么?” “他要點什么?” 關青禾扶著琵琶,聽見小蘇的耳語,低聲詢問。 她知道沈經年坐哪個包間,稍稍抬眼看向二樓,瞥見窗邊的男人,背脊微微繃直。 男人似有察覺,望了過來。 隔著雕欄玉砌的堂屋,兩個人四目相對,仿佛倒茶時逐漸裝滿的水聲,關青禾別過目光。 沈經年這才轉回節目單上。 “《白蛇》?!?/br> “沈先生點了《白蛇》?!?/br> 關青禾沒想到他會點這首,這是爺爺教她的,茶館里原本沒有這首,甚至于很少有人聽過,她自己添加上去的。 這曲全首有好幾段,“賞中秋”這一段講的是許仙和白娘子坐船游湖的場景。 這回只有關青禾在彈唱。 周謙一個字也沒聽懂,歌詞要比《聲聲慢》更難聽懂,但卻自帶了江南味兒,聽不懂反而更有韻味。 他搖頭晃腦,忽然清醒過來,看向對面。 樓下的小調正好唱到最后一句:“……但愿千秋百歲長相親,地久天長永不分~” 弦聲將落,關青禾不知道點歌的人對此滿不滿意,下意識地往樓上看了眼。 絲毫不知曲子里的纏綿悱惻還留在自己身上。 沈經年端著的茶盞的手終于動了,在她的盈盈一瞥中,送到唇邊。 茶水微涼,略顯苦澀,卻別有風味。 結束今天的演出之后,關青禾饒是自信,聽到那些好評,也悄悄松了口氣。 齊觀宇把她的反應看在眼里,好笑道:“我算是知道老師怎么直接就說請你來?!?/br> 關青禾抿唇笑:“都是師兄和我配合得好?!?/br> “我可清楚我的水平,我配付秋云,也沒見她唱得好啊?!饼R觀宇直言快語:“你和老師學了幾年?我學了好幾年,怎么都沒見過你?” “章老師教過我幾個月?!标P青禾知道他誤會,“其實我從小和我爺爺學的,大學專業也是民樂?!?/br> 齊觀宇眼睛發亮:“你爺爺是哪個老師?” 關青禾正要說話,門外小蘇招手:“青禾姐,快來?!?/br> 她以為有事,被小蘇拉著走出后院,就看到了剛才還在樓上坐著的男人。 關青禾開口:“沈先生?!?/br> 他明明是個頂尖的生意人,穿上常服后,偏偏給人一種書香世家的矜貴感,慢條斯理的文雅。 沈經年停在廊檐下,傍晚的夕陽余暉還尚在,從上方斜斜灑進院子里,披了她一身。 少女亭亭站在青石板路上,背脊單薄,柔軟的腰肢即使藏在旗袍里,也一覽無余。 又令他想起先前披著長發溫婉如水的模樣,完美再現了晏幾道的詩——“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br> “關老師?!鄙蚪浤晡⑽⒉[眼。 關青禾說:“之前在后臺,是我把您認成了齊老師,還讓您拿東西,抱歉?!?/br> 沈經年也在看她。 她在他面前說“抱歉”的時候,好似帶著一種審視的感覺,他能從她的眸中看出一種態度。 禮貌,又疏離。 沈經年心笑,猜到幾分。 關青禾見他沒走,試探:“沈先生是還有事嗎?” 沈經年沒答,而是說:“先前那張請柬,少了一個印?!?/br> 關青禾的指尖動了動。 他居然和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沈經年輕笑一聲:“怎么?” 關青禾溫聲:“沒什么?!?/br> 沈經年正要說話,電話響起,看到上面侄子的名字,瞥了眼關青禾,接通。 “沈安?” 年輕男聲大嗓門傳出來:“三叔,你不在家???我都等好久了,什么時候回來?” 沈經年擰眉:“你去我那里做什么?” 他瞥了眼關青禾,“稍后回去?!?/br> 樓上窗口的周謙聽到好友的名字:“三叔,那我跟您一起回去啊?!?/br> 他之前忙來忙去,都是遠距離看,只覺得小蘇說得是對的,現在近距離看,還是一樣美,但是多了煙火氣兒。 他在樓上大聲:“老板娘,你今天彈得真好,好幾個客人都說回去就五星好評,明晚還來?!?/br> 沈經年關了手機,看向關青禾。 關青禾主動開口:“沈先生,下次茶館再會?!?/br> “關老師?!鄙蚪浤暾Z調悠悠:“下次也許是在我沈家?!?/br> 他聲音里帶著笑意,落在耳朵里沾了夏夜微風的清涼,成熟,卻又溫和。 說出來的話卻富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