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忙不迭點頭。

    她一走，后臺反而成了茶館里人最少的地方，前面咿咿呀呀的小調傳到后面。

    關青禾聽在耳里，沒有化妝，而是解開剛才微亂的頭發，一頭青絲垂在背后，長至腰上。

    沈經年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今日她戴的是白玉鐲，卻與膚白互不相讓，抬起手腕時，白玉鐲滑落下去一截。

    關青禾聽見動靜，抬眼從鏡子里照出來的一個男人。

    梳妝臺高度有限，她只看到腰以下的大長腿。

    能悄無聲息進后臺，又穿著常服的男性，只可能是自己今天的搭檔齊師兄了。

    前有漂亮的小蘇和帥氣的周謙，現在這人光看腿，看起來氣質矜貴得不像登臺演出的。

    章奶奶找徒弟找員工，不會是看外貌身材的吧，看來，人人都愛美。

    關青禾低頭繼續綰發，柔聲開口：“齊師兄，麻煩幫我把琵琶拿過來?！?/br>
    沈經年驀地停住退出的腳步。

    他眉梢一揚，將柜頂的琵琶放在她旁邊的桌上。

    關青禾綰好發，一抬眸看清了他是誰：“……沈先生？”

    沈經年音色磁沉：“嗯?！?/br>
    想起章明月之前的擔憂，關青禾問：“您今天是過來聽演出的，還是……”

    沈經年心中好笑：“看情況?！?/br>
    關青禾哦了聲，也就是說，可能不會留下來。

    沈經年倚在一旁，視線下移，慢條斯理地說：“關老師的鐲子，很配你?！?/br>
    說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叫自己。

    關青禾低頭，微晃了下，白玉鐲在纖細的手腕上滑動。

    “別人送的，我也很喜歡，望月樓的首飾都很漂亮?！?/br>
    沈經年瞇了瞇眼。

    關青禾自認為這個夸獎還算自然，剛說完，一個穿著長衫的男生從門口跑進來，“師妹，我沒遲到吧？”

    看到桌邊的男人，他差點沒站穩：“沈先生?！?/br>
    沈經年頷首。

    等他離開，齊觀宇輕手輕腳地去門口張望：“他不會是來找老師的吧，完了，老師今天沒來，他肯定要走?！?/br>
    關青禾說：“齊師兄，你怎么不想好一點?！?/br>
    齊觀宇正色臉：“這已經是最好的想法了，師妹，自信是好事，有時候事實不能讓咱們自信?！?/br>
    “沈三爺就是這個事實?！?/br>
    今天茶館的上半場是之前留下來的一對夫妻演出，技藝普通卻嫻熟有感情，普通聽眾聽不出來差距。

    周謙泡完一壺茶，正打算去找小蘇，店小二驚慌地攔住他：“沈先生剛剛從包間里離開了?！?/br>
    周謙倒是淡定：“走就走了，沈三爺你強留不住?！?/br>
    店小二心想也是，又咦了聲：“好像留住了?！?/br>
    周謙：“嗯？”

    店小二一指樓上，瞪大眼：“沈先生又回來了?！?/br>
    周謙一聽去而復返，正打算上樓，碰到沈經年的秘書進來。

    他好奇：“王秘書，我剛才不是見你在樓上嗎，你怎么從外面進來，出去了？”

    王秘書：“我沒等到先生，又進來了?！?/br>
    周謙哦了聲：“那一起上樓吧?！?/br>
    王秘書進去的時候，看見沈經年坐在窗邊煎茶，動作斯文文雅，仿佛一幅畫。

    周謙松口氣：“我還以為三叔您真走了，都是店小二瞎說?！?/br>
    沈經年語調一如既往：“聽一會兒?！?/br>
    得了這句話，周謙樂得眉開眼笑，立馬掏出來一份節目單：“三叔您想聽什么？”

    沈經年目光落在上面。

    一共八首，排在前面的都是家喻戶曉的曲目，譬如《秦淮景》、《聲聲慢》、《釵頭鳳》，往后還有《楓橋夜泊》等

    最后一首是《白蛇·賞中秋》。

    以前沒有的。

    沈經年手指點在上面，似是無意問。

    “你們老板娘擅長什么？”

    周謙絞盡腦汁想了想：“這我還真不知道，節目單是她親自排的，應該都是會的吧?！?/br>
    “這位新老板娘很厲害，雖然和您未來侄媳婦同姓，但肯定不是他們的婚約對象，他們太混了，不配?！?/br>
    沈經年不疾不徐道：“你可是他好兄弟?！?/br>
    周謙脫口而出：“就是兄弟我才說的是實話?！?/br>
    他又小聲：“我這么說，您不會生氣吧？”

    沈經年擱下節目單，笑了聲：“我生氣什么，你都說你說的是實話了?！?/br>
    他愛聽實話。

    第4章 白蛇

    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鐘時，付秋云看到如夢令門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也許是最近演出場次很多，不少買票的觀眾都認識她：“付老師，也來這兒聽??？”

    “付老師是來捧老東家的場吧?！?/br>
    “師徒情誼擺在那兒呢?！?/br>
    付秋云微微笑：“聽說是老師的新徒弟，我這個做師姐的，自然要來捧場呀?！?/br>
    有人說：“新徒弟？真的嗎？”

    邊上人疑惑：“這第一次露面就直接出場？”

    付秋云不著痕跡地插上話：“小師妹可能天賦很好吧，我以前經常被老師說愚鈍，老讓老師生氣?！?/br>
    小張檢完票，就聽見她在這兒胡編亂造。

    “好久不見啊?！备肚镌菩ζ饋?，故意說：“見到我干什么這個表情，怪我最近太忙，沒回來看你們?！?/br>
    她以前天天住在如夢令，服務生從上到下都認識她，現在見到她都不太高興。

    擱這炫耀什么呢，小張心里吐槽，面上皮笑rou不笑：“我們當然歡迎每一個客人?！?/br>
    言下之意，你是客人嗎？就算是，那也是惡客。

    付秋云不以為意，強調道：“你們自己邀請我來的，我作為師姐，來聽聽?！?/br>
    她轉向其他排隊的游客，“這家店以前是章明月老師的，我是她的徒弟，小師妹初登臺，你們都可以進來聽聽哦?！?/br>
    付秋云雙手合十：“小師妹要是唱得不好，露了怯，你們一定多擔待一些。

    小張真想當場給她泡一壺綠茶。

    他揚聲：“小蘇姐！”

    小蘇快步過來，聽見這話真想打她一巴掌，她帶著付秋云進去，停在院子里的位置。

    “今天受到邀請來的，不會只來我一個人吧？”付秋云說。

    “當然——不止你?！毙√K故意拖長調子：“到了，你的座位在這里?！?/br>
    付秋云看著院子最邊緣的椅子，這地方是外場，又最偏，坐下來后連演出人員的正臉都看不到。

    “我坐外場？”

    小蘇眨眼：“對啊?！?/br>
    付秋云：“你們老板娘親自邀請，你就是這么招待我的？”

    小蘇一本正經：“座位安排是按具體情況來的，昨天也沒寫不坐外場，而且大家買票的都坐得，你怎么坐不得？”

    付秋云氣笑了：“行，我隨便買張票?！?/br>
    小蘇呀一聲：“付老師以前可是這里的徒弟，怎么還要買票，當然是免費了，快坐下來吧?！?/br>
    她陰陽怪氣：“你以前在這里學習的時候，也坐過呀，那時候還說聽得如癡如醉呢?！?/br>
    付秋云：“……”

    偏偏這些觀眾不明就里，現場這么多人，吵架太影響自己營造的形象，她扯出一個端莊的笑容，坐了下來。

    這新店長在給自己下馬威。

    她倒要聽聽對方能唱出什么花兒來。

    付秋云坐在院子里掃視整個院子，比起以前的凌亂，現在要合理整潔許多。

    旁邊的幾個人早來，正在聊天：“你也是看到仙女才進來的？”

    “我不是，我是看到一個好帥的男人，進來看看，才知道原來后進來的人看到了仙女?！?/br>
    “我都沒看清，不知道待會能不能看到?！?/br>
    什么很帥的男人，仙女啊的。

    付秋云在心里嗤笑，這什么亂七八糟的營銷，該不會是沒什么能力，只靠這個吸引觀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