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48節
“不必與她一般見識。她娘就是個娼妓,她又能好到哪兒去?”雖是輕聲訓斥,可養娘一番胡言,還是叫王氏心里暢快起來。 就得狠狠罵她,王氏不會罵人,老養娘正好長了張蓮花妙嘴,罵人的活就叫養娘干。 “夫人,您真是菩薩轉世,心比饅頭還軟。張氏那賤人都從你手下把仆從搶走了,她還有什么不敢的?”養娘叫囂道。 “不過是一個貼身女使而已。偌大的家府,還缺這一個賤仆么?簾姐兒隨她的脾性做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攆她走,叫她瞧瞧那大表哥家過的都是什么日子。蛇鼠一窩,任他們窩里斗去,我樂得清凈?!?/br> 王氏說得口渴,拿著茶水就往嘴里灌。 她可聽了,那大表哥表面和善老實,背地里說的臟話只比養娘更甚,床|事上還好折磨人。娶了兩個新婦,新婚夜把人打得屁滾尿流,當晚就鬧著要和離。這心口不一的兩面派,正與張氏天生一對。 兩人加上好事的簾姐兒,最好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為凈。 “夫人說的是。奴突然想到,慕哥兒在學堂默寫下一首七言詩,叫先生夸了幾句。大字送到了府上,夫人不妨去瞧瞧?!?/br> 想到慕哥兒那般可愛模樣,王氏的心都化成了春水。 她喜悅歡喜時,哪里顧得上受氣的閨女。王氏連連說好,跟著養娘去瞧慕哥兒。 王氏走得急,自然沒發覺前堂外栽著的柳樹有動靜。清風拂過,柳葉上多了幾個似蟲蛀的小洞,往崔沅綰走的方向延伸開來。 * 鄰院是張氏頤氣指使著仆從搬物件。院不隔聲,慌亂的腳步聲,木材的摩擦聲與說話攀談聲,都傳到崔沅綰在的小院中去。 崔沅綰說要小憩,秀云綿娘忙給她洗漱拆髻,換上貼身衣裳。誰知她剛躺下,睡意全被隔壁吵鬧聲吵散,人不堪其擾,愈發清醒。 瞧著崔沅綰臥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樣,秀云一陣心疼,趴在崔沅綰身邊,輕聲道:“娘子,外面放晴出日頭了,不如搬把藤椅去稍作歇息罷?!?/br> 崔沅綰搖頭,提不起勁來。 “外面這么吵,你是叫我去聽聽姨娘如何炫耀她在表哥家的好待遇么?”崔沅綰嘆氣,“她不覺著丟臉,反而覺著是相忘于江湖。還說留些體面,殊不知外人是怎么議論我家的?!?/br> 秀云給她揉著酸疼的腿肚,勸道:“娘子今晚便要去姑爺家里住了。夫人如何,家主如何,娘子都不必再cao心。夫人偏心多年,見娘子對她有利,忙著攀附,用完就扔,半點不在意娘子如何想。既然如此,娘子也不用再想這家的事?!?/br> 崔沅綰:“說是如此,可人心都是rou長的,都是我的親爹娘,怎能不在意?姨娘在的時候,爹的壞脾氣都在姨娘的懷里消散。往后姨娘一走,府里就只剩娘在撐著。到時候爹朝娘撒氣,又有誰能幫娘一把呢?” “娘子當真是菩薩轉世?!毙阍撇粣?,“便是娘子把心剖出來給夫人看,夫人也不會心生憐惜的?!?/br> 秀云跪在羊絨毯上,抬頭望著崔沅綰,滿眼真誠。她是真心想叫娘子過得好受一點,人心都是偏著長的,世上本無公正之人,多的是演戲掩飾惻隱之心的人??赡镒訄棠钣诖?,秀云看得心急。 “娘子,等家主這事定下來,你就為自個兒活一次罷?!?/br> 秀云見她怔著不回話,心里焦急,揪著她衣襟下擺低聲哀求著。秀云不敢用力,這身新衣料子是蜀錦,便是折了她的命進去也不值這料子的錢。 秀云蹙眉嘟嘴的模樣實在可愛,崔沅綰瞧她歪頭示好,心里也愉快許多。 “放心罷,等這一切塵埃落定,我就為自個兒好好活一回?!贝捭渚U應聲道,“等爹爹的事過去,等我查的事真相大白,我就一身輕了?!?/br> 她的話飄忽其然,飄在云端之上,好似一陣握不住的風,稍縱即逝。 秀云不懂話里深意,見娘子應了,心里歡喜,連連點頭說好。 崔沅綰撫著秀云鬢邊發絲,少女的青絲細膩柔軟,跟她的心一樣,單純天真。 人活一世,當沒牽掛,自在來自在走??尚阍婆c綿娘,早成了她心里最大的牽掛。 崔沅綰斂眸輕笑,“等這陣子過去,我就給你和綿娘尋個郎婿罷。黃花閨女總不能孤獨終老,一輩子守在我身邊罷?!?/br> “有何不可?”秀云歪頭蹭著崔沅綰微涼的手,“我要守在娘子身邊,哪兒也不去。娘子就是我的再生爹釀,這輩子為娘子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愿?!?/br> “竟說傻話?!贝捭渚U抿唇微笑,不把這話往心里去。一輩子長著呢,她今日這般想,明日若遇見個中意男郎,指不定怎么變話術呢。 一如當年滿腔孤勇的她,自以為能與林之培相安無事過好平淡日子,那時少|婦倚門嗅花,哪里想到身后狼狽樣。 “去收拾東西罷,待爹爹和官人來了,約莫只會一起吃頓飯,之后各回各家了。你與綿娘多cao些心?!?/br> 秀云說是,起身退下。 門緩慢關上,屋里一片靜寂。良久,床榻上傳來一陣嘆氣聲,眼看日落西山,傍晚來臨,只是躺著,心亂如麻。 * 一家人用膳也是貌合神離。崔沅綰實在是對這大家用膳有了陰影。上次家姑把一大家聚在一起用膳,誰知是鴻門宴,鬧得不歡而散。今日雖在娘家設宴,崔沅綰亦覺著如坐針氈,沒有胃口。 她低頭看著碟里的菜堆成小山,而晏綏還自顧自地給她吹著熱湯,當著爹娘的面,也不知避諱。崔沅綰心里暗嘆,味同嚼蠟。 飯桌上只有咀嚼聲,偏偏王氏張了口。 “女婿,眼下你岳丈的官位也沒了,難道官家是想叫他余生都在府里過日子么?”崔發的事難以叫王氏冷靜下來,她把晏綏對自家閨女的疼愛看在眼里,愛屋及烏,她也有底氣去索求更多。 “小婿自會安排,無需cao心?!标探椌粗?,話里滿是疏離。 王氏本以為他就是這般淡漠冷清人,誰知下一瞬晏綏就喂著崔沅綰喝湯。 “燙不燙?燙的話我再吹吹?!?/br> 這話柔得能膩死個人,對兩人說話,語氣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慎庭的意思,也就剩你聽不懂了?!贝薨l嫌棄地說道。 王氏吃癟,撇著嘴回道:“那官人倒是說說,女婿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降便是升。先前我總想脫離御史臺,卻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眼下好了,我待在家,告身尚未下達,御史臺卻有新官上任。新任臺長是外戚,系圣人娘家兄弟。此人是李佶,正是我的老同年,那年進士第二十三名,后在蘇州任知州。前些日子他與堯判官一同面見官家,官家對二人贊不絕口。那時我該想到的,李佶最恨官官相護,早就想來御史臺當官。這下倒如了愿,就連堯判官也跟著他升到御史臺來,奉為御史大夫?!?/br> “原先我想不通,為何偏偏是這二位。后來慎庭一番解釋,原來二人都是兆相的追隨者,在蘇州大行新法,百姓得利,引來幾個州郡接連效仿,為新法贏得好名聲。這兩人心向御史臺,定不會如我一般尸位素餐,也好,也好?!?/br> 聽見堯時的名兒,崔沅綰便想起那日玉津園與堯夫人會面。那次回去后,她把握不準,只在晏綏面前隨意提過一嘴,不曾想晏綏真聽進了心里去。 崔發悶著果酒,一番感慨:“在大理寺待著的日子實在是不好受。幸有慎庭一路護航,為我查出那些偽證,洗刷冤屈,我才能平安回來啊。一樁樁一件件,慎庭都幫了大忙?!?/br> “這是我該做的。岳丈那時允許我娶二姐,這才是我要記一輩子的事?!?/br> 飯桌之下,晏綏的手撫上崔沅綰的腿,青筋可見的手想往下劃去,崔沅綰忙瞪他一眼,握著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放肆。 晏綏輕笑,“岳丈的心愿我心里清楚,也會給岳丈辦到?!?/br> 崔發笑逐顏開,連連說是。這女婿就是好,不僅幫他脫離苦海,救他一命,還能提拔他升官。這次若能進中書門下,他崔家五十年榮華富貴,便會輕易拿捏到手。 崔發高興,扭頭一看,竟見王氏愁眉苦臉地吃著菜,當下拉下臉來。 “夫人,這般喜事,桌上都覺著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還是不理解的樣子?” 王氏話里醋溜,“官人不如說是我煞風景。要是姨娘在這屋,官人便不會看見我這張苦臉了??上б棠镌缁亓四锛?,找她的大表哥去,以后官人只能看我這張臉了?!?/br> 王氏低頭說著,自然沒瞧見崔發的臉色變了又變。中間幾次,崔發給她使著眼色,示意她莫要在這時候說這檔子事??上跏蠜]看見,說罷一抬頭,崔發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她給吃了。 “你說這作甚!” 崔發酒意上頭,筷著摔在碟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今晚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似曾相識,崔沅綰不自覺地握緊晏綏的手,往他身側傾身,不愿面對爹娘吵架的場面。 王氏心里急,往日她會忍氣吞聲地忍讓下去。興許今晚有人撐腰,她的腰桿也直了起來。 “難道我說錯了么?自打張氏進了家門后,官人的魂就被她勾了走,眼里再也沒有我這糟糠妻。若不是為了升官,官人怎會愿意放手叫她走?如今她人是走了,可我看官人的心還在她身上!” 崔發扶額,“你自個兒在這演戲呢?我何時說過我的心還在她身上,你又從何得知,我是被迫叫她走的呢?” 王氏聽罷,見事有隱情,忙窮追不舍地逼問。崔發被問得煩了,兀自起身來朝外走去,王氏也趕緊跟上。 屋外時不時傳來婦人哭鬧聲與漢子的嘆氣聲。屋內,崔沅綰與晏綏面面相覷。 “前陣子是姑舅,這陣子是爹娘。世間夫妻,究竟是怨偶多?!贝捭渚U滿目愁容,看著桌上的八珍玉食,無心仔細品嘗其中滋味。 她一蹙眉,晏綏的心就要碎成兩半。既然主人不在,就別怪客人放肆無禮了。 晏綏嘴角噙笑,長臂一揮,崔沅綰便被他抱到懷中來。崔沅綰坐在他腿上,攬著他的脖頸,輕輕喘著氣,驚魂未定。 “旁人是怨偶還是璧人干我何事?我只知道,我們是天生一對?!?/br> 晏綏在崔沅綰揚起的脖頸上落著吻,從鎖骨處一路向上,含著她的耳垂,動情難耐。 他太想懷中美人了,他有太多情話要給她說??伤麩o意往上瞄一眼,熱起來的身子又被丟進冰窟里去。 “怎么不見我給你做的那根銀篦子?” 本是隨口一問,可崔沅綰身子一僵,無意推搡著他。晏綏熟悉崔沅綰所有動作,嫵媚伸展的,可憐求疼的,心虛僵硬的…… 她的偽裝,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多日未見,你的身子也很想我罷?!标探椡筇扇?,隨意靠在椅上。他瞇眼輕笑,似是在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諢話一般,可他的手卻不老實,一手掐著崔沅綰腰間軟rou,叫她坐好。一手劃過她的衣襟,衣襟順勢褪下。 “我給你做的篦子,你不會掰斷了罷?!标探椵p聲問道。 作者有話說: 推一下預收《寡婦無情》,可以去專欄點個收藏嗷! 第51章 五十一:心疼 晏綏的手撩開她的衣裙, 想往里探去,卻被崔沅綰一把抓住。 她緊蹙著柳眉,眼里波光破碎, 很難受的樣子。不是為陌生襲來的情潮,而是心里被撕裂一般痛。晏綏只在床榻上看過她這般模樣。他做得過火, 緬鈴沾濕,一張一翕地被排出來,他使著壞, 又塞了進去。 崔沅綰沒有力氣,攀著他寬闊的背嚶嚀幾聲。撐起身來俯視, 她看來很難受,可身子不會騙人。晏綏知道,那時她還是快活著的。 她依舊任他胡來, 晏綏仔細望著, 竟從她的眼里看出愧疚之意來。 睫羽輕顫,崔沅綰顫聲說道:“那根篦子, 與慕哥兒玩鬧時,無意掰斷了來?!?/br> “原來是慕哥兒搗的鬼?!?/br> 晏綏空蕩的心里被這委委屈屈的話填滿, 他自個兒都沒注意到,他說的話有多柔, 有多輕。慍怒之意只因崔沅綰一句真話便頃刻消散。 晏綏不動聲色地把墜落的衣襟又披到崔沅綰身上, 甚至摟得更緊, 怕這惱人的秋風吹涼懷中的小可憐, 吹涼他躁動不安的心。 “我先前說那話的時候,可沒想到慕哥兒會看上這根篦子。就是根不起眼的銀器, 斷了就斷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回去我就再給你造個結實點的?!?/br> 晏綏難得輕聲安慰,卻并未叫崔沅綰愉悅起來。她確實不在意那根篦子,白日里的委屈默默積攢著,她本可以把怨氣往肚里咽,可晏綏一來,那些委屈時刻喧囂著,爭先恐后地跑了出來。 她本可以再忍一次,忍張氏的目中無人,忍她娘的冷嘲熱諷??申探椘p拍著她的背,語氣輕柔,跟哄小孩子一般。 都怪他…… 崔沅綰想,人總要放縱一回,要不然會被憋成瘋子。 眼里酸澀不堪,崔沅綰的手按在晏綏胸膛前,無法抽離出來。她想揉眼,到最后也知道眨巴幾下眼。眼睫沉重,清淚從眼里竄出去,她以為自個兒能嘗嘗這淚水是何滋味。 只是淚水剛滑落出來,晏綏便闔目吻去豆大的淚珠。 “香娃娃,你的淚也是香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