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龍廷 第149節
他感覺到一股無可抵御的龐大力量,從那旋轉節割的紙上傳來。 只是一接觸,就半邊身子發麻,身體向后飛跌……鮮血四濺的同時,痛苦還沒傳入腦海,就見到那紙張去勢未盡,仍然飛向袁雙城的咽喉。 終究是速度慢了一點,威勢小了一點。 ‘我拼斷了一只手掌,終究是沒有白費力氣?!?/br> 這一刻,鷹爪王陳永康心中全是苦意,只覺一生功業付諸流水,前途盡毀。 只希望憑著這一擋之功,能讓袁將軍記得些許情誼,日后能安心養老。 “鏘……” “咣當!” 接連兩聲清脆金鐵撞擊刺入耳膜。 眾人驚呼剛剛出口,就見到袁雙城陡然炸開如銀環的寶劍,從中斷折,劍前截已經掉落大堂花崗石頭之上。 而那張報紙,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旋轉沖擊,停在袁雙城的喉間眼前。 堂中有風吹過,報紙飄飄揚揚,緩緩降落。 …… 彈指飛指,敗鷹爪王,斷鑌鐵劍,余力未歇,還在袁雙城的咽喉處劃出一道淺淺血痕來。 然后,其勢盡去,飄然落地。 其身手之強,算計之妙,簡直是如神如鬼。 眾人開始聽說張坤其人之時,就只知道他二闖宮廷,無法無天。 并且,還殺官殺賊,與洋人殊死搏殺…… 簡直是一怒上頭,就萬事不管的瘋狂之輩。 聽著就像一個沒有什么腦子的莽夫,不足與謀。 這樣的莽夫,在他們看來,有大刀王五一個,就已經足夠了。 再多一個張坤,只會惹禍上身,不見其利,反見其害。 文玉章兩次帶兵出現,也是沖著源順鏢局的面子,倒并不是對張坤另眼相看。 事實上,包括康北海,包括袁雙城,甚至都沒有想過要見張坤一面。 心想,這種武夫,就算再狂再強又能怎樣?一隊士兵,就可圍殺,如此而已。 直到今日,他們才明白。 有些事情,不能太想當然。 二闖宮廷,還能活得好好的,吃得飽飽的到處生事。并不是別人太傻,或者寬宏大量。 而是對他無可奈何,只能看著他逍遙自在。 就如眼前的情形…… 袁雙城出行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帶著好不容易拉攏的三位名聲很大的暗勁大拳師,還帶了一營五百精銳新軍。 可是,他就算帶著這么多人手,有了這么多準備,真正面對之時,仍然感覺孤立,無助。 就如冰天雪地,獨自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曠野之中。 一顆心直涼到骨子里。 …… “這份交待,不知袁督軍滿意還是不滿意?” 張坤呵呵笑著,終于站起身來。 他的右手,似有意似無意的按在太師椅上。 “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全都感覺身體發寒。 隨著他手掌按落,那張結實厚重的紅木太師椅,就如水邊的沙丘……被風一吹,化為無數細小木屑,垮成了一堆。 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木頭清香,讓人醒腦提神的同時,又是心中狂震。 原木破碎的香味,告訴他們。這木頭太師椅,并不是提前就碎了…… 先前穩固結實的模樣是真的能坐人。 新鮮斷裂的香味飄進鼻端,當初報館初成之時,他們就已經聞過。 那時,有幾位還看著木匠親手打磨完成。 并且,還聽對方吹噓過,椅子可保百年不腐不壞。 這是百年? 百日還差不太多。 看到張坤接連露出這兩手,袁雙城和康北海等人,眼眉狂跳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要如何出聲。 剛剛來時,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心態,此時就成了笑話。 別說拿人問罪了。 現在要考慮的是,會不會被別人拿下問罪…… 許是發現了袁雙城等人的危險局面。 門外嘩嘩就沖進來一隊士卒,分撲兩方,排成隊列,就要舉槍瞄準。 主將進門遇險,底下的統帶還茫然不知,那就是失職。 為首游擊將軍,想也不想,就帶著打頭的一隊新軍,沖了進來,個個如狼似虎。 突然,大廳之內,就響起一個聲嘶裂肺的叫喊:“不要開槍,不要瞄準,不要拿槍指著他,萬萬不能,你會害死大家的?!?/br> 墻角一人站起,面容驚恐而慘厲,全身劇烈顫抖著。 似乎又想起了先前自己等人舉槍瞄準的情形。 這條命是怎么留下來的呢? 倒不是因為本事強,反而是因為步兵cao典練得不太到家,舉槍瞄準,連續射擊的基本功沒到家。 槍還沒舉到一半,也沒有橫端穩定,前排弟兄就死了一地。 他們哪里還敢接著動手。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 因此,就算是看到袁雙城帶兵過來了,這些士兵也沒有多少反抗的斗志。 他們知道,這點實力,遠遠不夠。 偏偏自家主將,還離得那么近,架子擺得那么高,這不是把腦袋伸出來,任人宰割嗎? 袁雙城看著那嘶聲喊著,涕淚橫流的手下士卒,登時沉默了。 他揮了揮手,身后一隊士卒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這支軍隊,他花了無數心血,練紀律,練體魄,練軍事技術。 不但個個能打,敢冒死沖鋒,最大的成果,還是他們的意志被練得很是堅韌,不到最絕望的時刻,肯定不會投降。 但正是這種從軍紀到戰力,全都可圈可點的精銳士卒,此時卻乖得像群綿羊,被人安排在墻角蹲著。 直至如今,也沒有幾個敢站起來。 他們到底見著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正當氣氛僵冷得無法言表的時候,一個身著青袍,滿面堅毅冷硬的三十來歲書生跨前兩步,撿起那張報紙。 這人滿臉英氣,更是頗有一種漫不在乎的氣度。 就算是眼前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景,他也恍如沒看到。 張坤隱隱猜到他的身份了。 注意到張坤的目光,書生拱了拱手,“張師傅,譚某不知可否細細觀瞧一下報紙內容?” 果然是譚維新。 張坤笑著伸手:“請?!?/br> 譚維新把報紙拿在手里先是掂了掂,似乎很是好奇,這紙張到底是怎么割斷手掌,又斬斷寶劍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看了張坤一眼之后,又把目光投注到報紙內容上面。 只是匆匆掃過,看了七八個呼吸時間,文字內容,已然映入眼底,映入心里…… 青袍書生面上就有了怒意:“這是誰寫的文章,誰審核通過的?竟然如此抹黑張師傅,吹捧吉利武士。此事若非我在一旁看著,非得被蒙騙過去不可?!?/br> 報館眾人個個低頭,一個中年人吱吱唔唔指了指門口,“是何方圓執筆,唐文遠定稿,并且潤色。印足三千份,發行四方,不過……” 中年人說著說著,就哽咽難言,說不下去了。 很明顯。 那兩個無頭尸體就是唐文遠和何方圓兩人。 譚維新尷尬的摸了摸下巴,轉身就向那位一直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蓄須中年說道:“老師,此事可能是一場誤會,文遠師兄他們妄自編纂事實,通稿盡是污蔑張坤之言,對其名聲大大不利。導致如此結果,實在是所料不及?!?/br> 他拱了拱手,小聲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過如何?” “至于袁將軍,事情已經發生,如今死者往矣,救不回來……依在下看來,大家不如一笑化干戈,免得傷了和氣?!?/br> 這話明著是幫張坤說情。 實際上卻是奉勸康北海和袁雙城……你們別杠著了,再不好好下臺,等會打起來,到底是什么后果,就不太好說。 你再看,那位似乎也不像是會讓步的樣子。 不如,你們先退一步。 聽到譚維新如此說話,袁雙城臉色陣青陣白,胸膛rou眼可見的幾次起伏,顯然是鼓起勇氣,又消了勇氣,心念百轉千回。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