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123節
馬廄? 蘇皎皎細眉微皺,稍稍留了心。 正在這時候,小松子和魚瀅已經押著那小太監回來了。 小松子一點不客氣,又朝著他膝蓋踹了一腳讓他老老實實跪地上,魚瀅素指捏著那張宣紙,走到蘇皎皎身邊,呈上去給她看,說著:“娘娘請過目,看看可有問題?!?/br> 蘇皎皎低眸掃一眼,說得十分詳盡,姓名手印也都按了,便將這封述罪書重新交給了魚瀅,淡聲道:“好好收起來吧,日后會用得上的?!?/br> 魚瀅頷首退去內室,蘇皎皎才看著殿內跪著的小太監說道:“你已經簽字畫押,這證據,已經交到了本宮手里,說白了,就是你的命,也在本宮手里?!?/br> 她淡笑著:“你是皇后派來殺佳喜的人,你若想沒事,只需要讓皇后知道佳喜已死,你自然能好好的繼續在宮里當差?!?/br> 那小太監也是個機靈的,眼珠一轉就知道珍昭容話中的意思,忙說著:“奴才不才,得娘娘寬恕,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不管娘娘要如何,奴才一定聽從!” “你聰明,也心夠狠,本宮就不和你多說廢話了。你只要記得,佳喜已經被你殺了,不論是皇后那邊誰來問,你知道該說什么?!碧K皎皎淡淡說:“至于其余的,本宮會來安排?!?/br> 說罷,蘇皎皎看了眼小松子,他立刻會意,上前來躬身附耳。 蘇皎皎同他耳語幾句后說著:“佳喜,去吧?!?/br> 小松子點頭后急匆匆地帶著佳喜出去消失在夜色中,殿內跪著的,只剩下被捆著的小太監一人:“今日的命數都在你的手里,別讓人起疑?!?/br> “怎么來的怎么回去吧?!?/br> 等小太監走了,魚瀅才扶起蘇皎皎說著:“娘娘,那小太監名為小悅子,才入宮半年,心狠貪財,和佳喜是一丘之貉,也不知咱們能不能控制的了他們?!?/br> “貪財狠毒都不要緊,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怕死?!?/br> “如今他們的命都在我手里,尤其是佳喜,我要被她送出去,讓蘇敞看著她的性命?!?/br> 魚瀅有些驚訝:“讓老爺看著,倒是個好主意?;屎笠獨⒓严矞缈?,若是以后還在宮里,皇后知道沒能得逞,定會繼續下死手。倒不如讓她以為佳喜已死,咱們手里反而又多了一個皇后的把柄?!?/br> 蘇皎皎淡笑了聲:“是啊,佳喜還有價值,所以我才要救她。至于小悅子,我放他一馬是為了穩住皇后,卻不見得皇后能容他?!?/br> “他只是個小嘍啰,那區區一封述罪書也證明不了皇后什么?!?/br>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秋獵,宮里要安生一段日子了?!?/br> 身上的薄綢寢衣襯得蘇皎皎腰肢婀娜細軟,平白生出萬種風情來。 “明日陪我去太極殿見陛下吧?!?/br> 第129章 秋獵啟 蘇皎皎和沈淮,狀態不對。 次日, 蘇皎皎晨起剛睜開眼,便聽見門外有宮女驚惶失措地向魚瀅匯報,說是一覺起來發現佳喜不見了。 魚瀅安撫了來報信的宮女, 進殿內向蘇皎皎請求指示。 貼身侍奉的都是信得過的人,蘇皎皎不慌不忙地給自己選好一幅耳環戴上, 淡聲說著:“按著計劃來便是,人前, 佳喜是起夜的時候在后院失足摔死,人后, 是小悅子將人砸死的。她前幾日保護本宮有功,事后將她積攢的身家都送出宮去給她的家人, 再找人照看著她們, 也算本宮仁至義盡了?!?/br> 后頭這話說的隱晦,魚瀅知道娘娘話里的深意,便低頭說著:“是,奴婢明白?!?/br> 待魚瀅走了, 凌霄才輕聲說著:“娘娘, 就算佳喜是皇后娘娘派來的,可佳喜卻不曾直接害過您, 咱們手里并無直接證據, 就算大費周章留了佳喜一命,日后, 又如何能用佳喜扳倒皇后?” “皇后素來謹慎, 如今將要復權, 定是要掃清障礙的, 奴婢也擔心……” 蘇皎皎淡淡說著:“佳喜忠心護主, 這件事陛下和后宮中人都知道, 她突然慘死,任誰都會覺得這背后另有隱情,可若有朝一日,佳喜在皇后做錯事的時候活著出現,指認是皇后當初派人殺人滅口,想同時殺我和毓嬪,用處可就大了?!?/br> “墻倒眾人推,等抓到皇后的錯處,這件事就會成為壓倒皇后的其中一份,就算夸大些事實又如何,你覺得到那時候,陛下還會查嗎?” 凌霄被她云淡風輕的話攝住,低頭說著:“娘娘想的長遠,奴婢不及?;屎蟮匚浑y以撼動,若非數罪并罰,是扳不倒的?!?/br> “皇后讓佳喜來告知您百合有毒一事本就是為了博取您的信任,在您中毒的時候立下功勞,好讓您以為佳喜還有用,下意識覺得皇后要重用此人。誰知皇后卻要反其道而行之,暗地里偷偷下手除了佳喜。她以為您算不到她的下一步,可皇后卻絕對算不到,佳喜會被您救下來,還要反將一軍?!?/br> 凌霄分析的雖然都對,可蘇皎皎知道皇后將要有大動作,心里卻無法安寧。 她沉沉舒了一口氣,溫聲說著:“話雖如此,卻還是心驚rou跳的,總覺得要有什么大事發生?!?/br> 昨日佳喜說,曾看到雨荷在夜中和馬廄的人見面。 馬廄……是和秋獵有關么? 是要利用馬來害她,還是皇后自己墜馬,以求陛下憐惜? 可能性一一被排除,饒是聰慧如蘇皎皎,也猜不透皇后這一步棋到底要怎么走。 蘇皎皎更衣梳妝完畢,她揉揉眉心,說著:“走吧,我毒素才清,也該主動去見陛下?!?/br> 太極殿內。 蘇皎皎靠在陛下懷里讀一卷詩集,上面寫四時之花,文筆優美,意境頗佳,心靜的時候讀來別有韻味。 讀到一首紅梅賦,蘇皎皎忽而想起了從前在梅林和蘭貴儀相遇的那次。 紅梅熱烈,蘭貴儀清冷,倒更像白梅,凌霜盛開。 自從孫嬤嬤之后,陛下就再也沒有見過其余妃嬪,她幾次三番地勸,陛下卻只是搪塞,并未有什么行動。 后宮妃嬪四十余人,她再貌美也有年老色衰的時候,盛極而寡,并不明智。 正如蓮妃一般,太相信永恒的下場大多不好,蘇皎皎有心,想扶持幾個自己的人。 姝貴嬪已經位至主位,有代管后宮事務繁忙,祥貴人身份特殊,姬才人被她游說跟在皇后身邊,卻不大得寵。 算來算去,她身邊的朋友,亦或是可用之人實在是少。 蘭貴儀同她打過幾次交道,蘇皎皎看得出她是個聰明人。 她性子雖淡卻很溫柔,最重要的是,她是個拎得清的,并非糊涂人。 僅憑這些就很難得,在蘇皎皎心里,她最看好的,便是蘭貴儀了。 蘭貴儀的性子不爭不搶,又是鐘氏大族的嫡女,金銀財寶,權勢地位都難以打動她,唯有情分,才能入了她的眼。 再有,若是往后考慮,以陛下的想法,世家的勢力被吞并打散是可以預見的事。 鐘氏雖底蘊深厚,且以書香世家為根基,可陛下鐵了心要削世家,鐘氏為四大世家之一,也不能幸免于難。 可若日后,讓蘇敞稍稍放鐘氏一馬,得以保全一些不至于七零八落。 事關家族興旺,就算蘭貴儀再不問俗事,想來也難以拒絕。 思及此,蘇皎皎將紙上的那首紅梅賦念了一遍,感慨道:“說起紅梅,皎皎就想起今年下初雪那日,在湯泉宮門口看見陛下那回?!?/br> 沈淮看書的動作停頓了頓,淡聲說著:“發生了什么特別的?怎么好端端會想起那天?!?/br> 蘇皎皎仰頭看他,笑道:“那天可熱鬧了,有皎皎,蘭貴儀,還有蕭美人?!?/br> “您那日還說蕭美人穿的俗氣,不好看,把蕭美人的臉都氣綠了?!?/br> 靜默了一瞬,沈淮說著:“我當初是這么說的?” “千真萬確?!碧K皎皎笑意嬌軟,卸下珠翠的她烏發柔順,輕輕在沈淮的懷里蹭,讓他心頭一軟。 他抬手點點她光潔的額頭,散漫道:“你記錯了?!?/br> “說起來,我記得前些日子去避暑山莊前,曾讓蕭美人在宮中靜思,近些日子倒沒聽說她再惹事。想必,是長了教訓了?!?/br> 蘇皎皎笑著說:“蕭美人性子跋扈驕縱,蘭貴儀卻是溫柔可人,前些日子聽說蘭貴儀入了秋生了場病,陛下可去看過了?” “宮中妃嬪多,若是各個生病了都要我去看,折子還批不批了?”沈淮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不想跟她說這些。 須臾,他越想越不對勁,反皺眉問道:“蘇皎皎,你這么大度?” 蘇皎皎被這話題問得怔了瞬。 向來帝王多情,妃嬪善妒是大忌。 在陛下面前裝柔順和婉,善解人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何況在她看來,就算陛下如今喜歡她又如何,先帝也一樣愛過蓮妃,還不是恩寵易逝。 新鮮勁兒總會褪去,她不過是提議他去看望蘭貴儀,怎么就惹了陛下不悅了。 若是換宮外旁的男人,家中正室如此大度,指不定多欣喜若狂,怎么換到美人如云的后宮,倒成了錯事了。 蘇皎皎雖不解,反應得卻很快,當下便撒嬌糊弄了過去:“陛下去看望別的妃嬪,皎皎當然會舍不得,可如此久了會有怨言,皎皎不忍心您背負這么大的壓力?!?/br> “再說了,皎皎很欣賞蘭貴儀,雖同她不親近,可若一定您要去誰的宮里皎皎心里能好受些,那除了姝jiejie,就是蘭貴儀了?!?/br> 雖面上在笑,可蘇皎皎警惕,一直小心覷著陛下的神色,見他面色稍緩了些,這才哼唧了聲:“陛下不許胡思亂想?!?/br> 沈淮斂眸看著她,嗓音淡淡的:“蘇皎皎,你已經跟我說了許多次去看望別的妃嬪了?!?/br> “若你是真的覺得這樣才是好,我不是不能去?!?/br> 蘇皎皎的笑意僵在臉上,頭一回發現,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樣難答的問題。 若是她說不好,等于全部推翻了自己方才說的話,可若是說好,無異于默認將陛下往別人那里推。 她很清楚地感覺到,陛下已經因為她的做法有些不滿,這樣進退兩難的處境,實在是讓她頭疼。 看蘇皎皎猶豫,沈淮也沒急著要答案,只是淡笑了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腰,說著:“還有些政務要處理,你先回去,我閑了就去看蘭貴儀?!?/br> “陛下……”蘇皎皎聽得出他情緒不高,不禁心口一慌,可想說的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太極殿。 其實蘇皎皎一直都知道她和沈淮之間的狀態不對。 他沉浸在她偽裝的愛意里無法自拔,可蘇皎皎滿腦子里想的只有穩妥地往上爬,只想握住她能握住的。 旁人都羨慕她,嫉妒她,覺得她是陛下掌心捧著的人,是寵冠六宮,艷壓中宮的寵妃。 只有蘇皎皎知道,在孫嬤嬤之前,她無堅不摧,可孫嬤嬤之后,她卻是在刀刃上行走。 陛下的愛意毫不掩飾。 可蘇皎皎,根本不會愛人。 曲意逢迎和真心愛慕,從來都不是一回事。 她早知道如沈淮一般的人,是外冷內熱,炙熱如火。 她也知道,一旦這團火發現日夜對著自己的只是一塊偽裝成火的冰,只會迅速的熄滅掉。 帝王之愛人人想要,可平心而論,這樣不保險又虛無縹緲的東西,蘇皎皎不需要,也不想要。 有句老話叫紙是包不住火的。 蘇皎皎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愛里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