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51節
他隨意撩袍坐在主位上,一眼便瞧見了朱寶林放在桌上的點翠珠釵。順手拿起來把玩了兩下,嗓音淡淡:“這幾日感覺可還好?” 朱寶林輕柔地坐到陛下身邊去,溫聲說:“妾一切都好,多謝陛下掛念?!?/br> 沈淮嗯了聲,說著:“皇嗣安好,朕便放心了?!?/br> 他順手將釵別到朱寶林頭上,須臾,微微皺了眉:“點翠華貴雍容,你小家碧玉,撐不起點翠,倒還不如你頭上的淡粉絹花,相得益彰?!?/br> 說罷,他轉眸看了眼姬妙意,上下掃了眼,似乎有了一丁點兒印象:“你是?” 姬良使喜不自勝,微微躬身露出一抹隱約的雪色:“妾姬妙意,鸞鳴宮醉雀閣的良使?!?/br> 沈淮并不曾想起來,只是嗯了聲,隨口說著:“你嫵媚豐腴,倒是更襯點翠些?!?/br> 殊不知,朱寶林聽著這話,強忍著惱怒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分明是陛下賞給她的東西,憑什么卻要說她配得上! 姬妙意,你不好好做你的冷板凳,如今還要在繪竹館搶她的恩寵。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寵,也不知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勾唇笑了笑,朱寶林假意好心,柔柔說著:“是了,姬jiejie自上次春日宴中毒一事后,您便再沒見過jiejie了。您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也是常理?!?/br> ! 第45章 截恩寵 銷假 姬良使的臉色倏然一變, 嬌媚的容貌頓時有些發白。她不可置信般掀眸看向正神色如常同陛下說著話的朱寶林,突然覺得她如今陌生得叫她有種,好像從不曾認識過真正的朱問蕊的錯覺。 雖然她從來都不曾把朱問蕊真的當成是自己的好姐妹, 也看不上她模樣普通,又是庶女, 只是假意交好,但是曾經的她寡言柔弱, 唯唯諾諾地跟在她身邊,分明就是一個沒有心機的小家戶的女子。 可如今看著她, 圓滑心機、長袖善舞,和當初印象里的朱問蕊竟判若兩人。 她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再陛下面前露臉, 偏生還要故意在陛下面前提起她當初中毒御前失儀的事情, 這分明就是不愿她得寵,見不得她好。 姬良使萬萬沒想過,朱寶林并不僅僅是不想提點她,她分明就是不愿意讓她得寵才故意為之! 她心底冷笑, 好啊—— 原來你朱問蕊竟然是這樣的人, 既然如此,也休怪她翻臉無情, 不念舊日相熟的情誼了! 在陛下說話之前, 姬良使福了福身,哀婉低微道:“妾待人真誠從不設防, 那日才在春日宴受人毒害, 御前失儀。幸好如今妾已經大好, 這才有機會重見陛下天顏, 能再見陛下一面, 是妾莫大的福分?!?/br> 沈淮淡淡掃她一眼, 說起春日宴倒是有了點印象。 那日似乎是她中了毒渾身發癢,在他腳邊失了儀態。后來他處置了妙御女平息此事,便沒再見過她。 前朝事忙,加上此次新晉宮妃有二十余位,只臨幸過一兩次的人,不記得實屬正常。 她生得嫵媚,又膚色白皙,體態豐腴,確實是他以前會臨時起意的模樣。 只不過—— 這宮里美人數十,偏偏她御前失儀的模樣叫他想了起來,叫人生不起一絲興致。 沈淮嗯了聲,隨口說著:“起來吧,不必拘著?!?/br> “朱寶林有孕在身,行動不便,偶爾探望即可,不必日日打擾?!?/br> 這話是什么意思簡直太明顯不過了,朱寶林得意地牽唇笑笑,看著姬妙意說著:“姬jiejie也是頭一回來,日后定是會聽陛下的,叫妾好好養胎?!?/br> 姬妙意的身子微微一晃,勉強維持著體面,說著:“是,妾身明白?!?/br> 另一側,同心殿內。 毓貴嬪正拿著金剪子站在窗前修剪一盆蘭花,她眉眼微垂,而后冷冷抬眸看著不遠處繪竹館的方向,神色極冷。 綠宛自知自家娘娘心情不好,端著杯清茶上前,試探著低聲說:“娘娘,朱寶林懷有身孕,想來陛下定是想先看看朱寶林便來同心殿的,您且再等等吧,喝杯茶緩緩?!?/br> 毓貴嬪冷冷道:“禁足時陛下不來,本宮還能安慰自己是因為不合規矩??山袢帐潜緦m禁足解封之日,陛下來了永安宮,卻先去廂房而不來主殿,這尊卑貴賤,難道陛下還不知道不成!” “咔嚓!” 她手上發狠,蘭花隨著清脆的響聲被應聲剪斷。 清潤高潔的花枝啪嗒一下掉落在桌案上,被她緊攥在手中,碾得稀爛。 區區一個寶林都能踩到她的頭上,這叫她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皇帝表哥到底是怎么了,將她這般冷落! 毓貴嬪越想越恨,不自覺紅了眼,冷硬的聲線也多了幾分顫抖:“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她將手中的金剪重重的摔到桌上,剪子磕到羊胎玉瓶身上又彈到她的左手,刀刃鋒利,頓時在她手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鮮紅的血液從她十分白皙的手上滴答滴答地落下來,在沉云木的桌案上蜿蜒出一片血泊。 綠宛嚇了一跳,急急忙忙上前捧起她的手,驚道:“娘娘!您的手!” 毓貴嬪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只神色發狠地將手抽回來,冷聲說:“去,去請陛下,說是本宮身子不適又傷了手,請陛下來看望?!?/br> 看著娘娘的臉色,綠宛微怔,即刻低頭說道:“是,奴婢這就去?!?/br> 繪竹館內,朱寶林同沈淮正說笑著。 門口的宮人伸出手攔她:“陛下在此,你不可擅闖!” “走開!”綠宛不顧宮人阻撓,強闖進去福身道:“陛下,毓貴嬪娘娘身子不適,方才又傷了手,您快去瞧瞧吧!” 說罷,她眼里含著淚,跪地伏身說著:“娘娘這一個月都不曾出門,一直精神不好。陛下,奴婢還請您念在娘娘初入宮,又同您往日情誼的份上,去看看娘娘吧?!?/br> 綠宛說的情深意切又悲切至極,沈淮覷她一眼,神色復雜不明。 半晌,才說著:“嗯,朕知道了?!?/br> 他不疾不徐起了身,淡淡說著:“毓貴嬪禁足才解,又初入宮。朕去看看毓貴嬪,你早點歇著?!?/br> 如此當眾截寵,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朱寶林臉色一變,抬頭看向了陛下。 好好的機會被打斷,姬良使也有些惱。但她也知道此時攔不了陛下,只能將這口不甘咽了下去,說著:“妾恭送陛下?!?/br> 沈淮率先一步走出去,綠宛知是成了,立刻欣喜地笑起來,攏了攏裙便起身跟著進了同心殿。 內殿。 毓貴嬪靜靜地躺在貴妃榻上,雙目緊閉,眉尖微微蹙起,似是夢中有什么令她不安之事。 視線下移,她白皙的手上只草草纏了一條絲帕,上面殷紅的血跡明顯可見。血液溢出絲帕向下,從絲帕的邊沿滲出,順著纖細指尖,“滴答”“滴答”的一滴滴落下。 沈淮眉頭一皺,沉聲道:“你們是怎么當的差,能讓毓貴嬪的手傷成這樣?!?/br> 綠宛低下頭,帶著哭腔說著:“啟稟陛下,娘娘哀思過度不肯讓奴婢們包扎,奴婢們實在拗不過娘娘……” 說話之際,貴妃榻上的毓貴嬪似乎被說話聲驚醒,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長睫微顫,緩緩掀開,眸中神色清冷無光。 須臾,她轉頭看向身側站著的沈淮,只一眨眼,眼淚便滾落了下來。 “表哥?” 毓貴嬪愣了瞬,而后驚喜地撐起貴妃榻的一側起了身,撲到沈淮的懷里便梨花帶雨地哭:“表哥,清嫵還以為你不來了,清嫵還以為表哥討厭清嫵,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沈淮沉默了會兒,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怎么會?!?/br> “朕始終把你當成meimei,又豈會放任你不管?!?/br> 他回眸覷了眼:“還不傳太醫過來?!?/br> “是!” 毓貴嬪摟著沈淮的腰不肯撒手,仍顫著嗓音啜泣道:“既如此,表哥又怎么會放任清嫵禁足一個月都不曾來看望。清嫵初入宮沒有伙伴,多么彷徨無助,每每午夜夢回,都會想起幼時表哥背著清嫵回宮的日子,表哥不知道……那些念想,便是清嫵唯一支撐下去的動力了?!?/br> “清嫵真的好想您……” 沈淮安撫著她說,淡聲:“你初入宮便惹了事,朕若常來看你,如何服眾?!?/br> “如今朕和你都不比從前,許多事情,也不能只依著性子胡來?!?/br> 毓貴嬪紅唇微抿,眼睛微微有些發紅:“清嫵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了?!?/br> 沈淮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取下來,讓她一同坐下,才說著:“手疼嗎?” 聽到表哥關心自己,毓貴嬪的心終于暖了些,話中也帶上了些委屈的尾音:“疼……” “知道疼,下回便小心些,”沈淮不疾不徐地說著,“朕政務繁忙,不可能時常來看你,你身為一宮主位,也需得知道如何統御下人,如何同其余宮妃相處。若是次次都惹得諸人不滿,朕就算有心護著你都不能?!?/br> 毓貴嬪點點頭,垂睫說著:“父親早說過,后宮生存不易,清嫵性子又驕縱了些,怕是不適應??汕鍕呈冀K堅信,有表哥在,清嫵定是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的?!?/br> “清嫵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是不是?”她抬眸看著沈淮笑,眼淚不自覺從眼眶落下:“清嫵會學著做一個好妃嬪,那表哥能不能不要把清嫵只當做和別人一樣的存在?” 沈淮斂眸淡聲:“你自然和別人不一樣?!?/br> 話音甫落,綠宛進來說著:“陛下,娘娘,太醫到了?!?/br> “讓他進來?!?/br> 等太醫進來,綠宛才端著托盤進去,將兩盞茶放在桌上:“陛下,娘娘,請用茶?!?/br> 毓貴嬪將手伸出去,由著太醫清理傷口包扎,一邊緊張地看著沈淮,生怕他又要走。 她柔聲說著:“表哥不如留在同心殿用晚膳吧,永安宮的小廚房您給指了好廚子,您還沒試過呢?!?/br> 沈淮淡淡看她一眼,神色有幾分晦暗難測。 半晌,說著:“可以?!?/br> “那清嫵即刻就讓小廚房去準備?!必官F嬪頓時歡喜起來,對著綠宛交代,“今日晚膳可得仔細備著,糕點陛下喜歡玉蓉酥,不許忘?!?/br> 聽到玉蓉酥三個字,沈淮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極快閃過一絲極淺的譏諷,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披香殿。 進來傳話的人將陛下留在同心殿用晚膳的事和毓貴嬪公然截寵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蘇皎皎,又說了同心殿請御醫過去。 聽聞,蘇皎皎低眉笑起來,眼底卻沒什么溫度:“今日永安宮果然精彩?!?/br> “魚瀅,”蘇皎皎淡笑著說,“等會兒晚膳一過你便去向皇后娘娘銷假,我猜,她一定不會多說什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