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我要戒掉神仙膏的癮)
南風刮來,帶來的不是之冉熟悉的沁涼,而是粗糲和干燥。 羌戎的夏天,讓她覺得有些難熬,不過更難熬的,是漸漸從心中衍生出來的思念。思念盡情在草原上奔跑的快樂,甚至也開始思念長安城中綻放的牡丹,千姿百艷的,不曾悲傷的。 更意外地,開始思念一個總是見到的人。 她的思念,被年幼的烏栩察覺到了。烏栩便開始找她的麻煩。不過她年紀還很小,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來,無非是給她送藥與飯菜時,端了冷掉的飯菜過來的;再或者是每當烏萊到她的房中查看病情時,烏栩總是會出現,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將他叫走。 烏栩看著她的眼神似乎是在說,我不喜歡你,你可別打我師父的主意啦。 之后,烏栩也不給她送藥了,而是換了一個羌戎的姑娘來照顧她。這個姑娘格子不高,雙頰泛著熱情的茄紅,長長的頭發被盤梳成髻,裹在棉布頭巾中。 她見到之冉總是在笑,很可惜之冉也聽不到她說話。也是后來才知道,這姑娘叫木妲,天生就不會說話了的。 據說,她的母親也是個北方的中原人,后來嫁給了她的父親,就定居到羌戎部族來,因此也能識得少一些的漢文。 她與之冉交流,大多數還是靠比劃。之冉不知道為什么會派著木妲來照顧她,不過她與木妲還算是相處的不錯,還時不時會閑聊。 日子是一天天過去。烏萊安苛一直在研究解藥方子,時不時也配出了新藥,讓她服下,不過效果依舊不盡人意。與以前一樣,總是在她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烏萊才給她用點點神仙膏,就接著此吊著她的一條命。 就像是顆即將要枯萎的樹。 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不見紅潤,人也迅速消瘦下去。木妲放下食盒,走到她的身邊,瞧著她的樣子,也是難過的。 “之冉姑娘為什么不開心呢?”木妲比劃道。 她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將食盒推遠。 “你要經常笑,病才會好的快?!?/br> 之冉心想,若是笑,真的能解決她的麻煩,該有多好。她回著比劃道:“我覺得自己,沒有活著下去的希望了?!?/br> 木妲站了起來,有些生氣地道:“不能這么說!你若是自己都放棄了,你的家人們會多傷心??!烏萊公子該有多傷心呀!我也會傷心的!” 烏萊,他會因為我而傷心嗎? 木妲看著她陷入了沉思,又比劃道:“之冉姑娘是不是喜歡烏萊公子呀?” 她一愣,像是被人說到了心里話一般,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羞赫,心中問著自己。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看著盡心盡力的烏萊,目光也總是放在他的身上,好像,的確放的有些多了。 木妲這樣一問,她其實也想問自己,自己是真的喜歡烏萊嗎?不是出于感激,也不是出于依賴,是真的自己已經喜歡上烏萊了嗎? 之冉回答道:“我······烏萊很照顧我。原本還有其他人與我一起同行,但是我生病之后,他們陸陸續續都走了······我沒有想到,只有烏萊一直還陪著我?!?/br> 木妲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那烏萊公子也喜歡你的!若不是喜歡你,為何又會一直陪著你呢?” 之冉搖搖頭:“或許,只是因為把我當成病人去照顧罷了?!?/br> 木妲好像又有些著急了:“不是這樣的······烏萊公子對你一直很上心的!沒日沒夜地與安苛給你尋解藥呢。我之前有一次生了很重的病,羌牙也很照顧我?!?/br> “羌牙?他是你的······”之冉問道。 木妲黝黑的臉撲騰一紅,點了點頭。接著道:“所以,之冉姑娘,也許你遇上了很不順利的事情。不過,你身邊的人都沒有放棄你,就算是為了他們,你也不能放棄你自己呀?!?/br> 心里的霾靄,似乎被驅散些。她點點頭,回報一個溫和的微笑:“好,我也會努力的?!?/br> 這天,木妲氣喘吁吁地跑到了之冉的房間中,手忙腳亂,大意是說烏萊暈倒了,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之冉心一揪,便與木妲飛奔到烏萊的房間中。床榻上的烏萊雙目緊閉,面色潮紅,額上都是冷汗,唇色白的嚇人。 一邊的烏栩絞著濕帕子,放到了他的頭上。見到之冉她們二人急匆匆地過來,有些恨恨地說道: “都是因為你!師父才生病的!為了你,他前兩日徒步走了一天一夜,到別處的山上尋一味草藥,結果回來的時候,還遇上了風沙天······就倒下了!” 烏栩的小臉漲的通紅,她說的這些話,將之冉的心從胸腔中揪了出來,狠狠地擲在了地上。 一旁的安苛,臉上的表情似乎是有點尷尬,奮筆疾書,紙上寫的十個大字:只是勞累傷寒而已別擔心了?!?/br> 之冉沒有理會安苛,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烏萊。他不說話,靜靜躺著,讓她心中涌上不可遏制的害怕。仿佛下刻,身邊這樣一個在乎她的人就要失去了。 她在床邊坐下,握上他粗糲的大掌。這樣的手,指甲間還有礙眼的泥漬,因干燥而皸裂,她涼涼的掌心被他異常灼熱的溫度所感染。 “為什么。為什么要為我做這么多······”她喃喃自語,看著床榻上昏迷虛弱的烏萊,覺得愧疚,更是難以制止的心疼。 接連著兩天,之冉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烏萊,從喂藥,到喂食,更換額頭上敷著的濕帕,事無巨細,笨拙而堅持。烏栩還是不太待見她,不過也不再說一些風涼話了。 溫度下去之后,烏萊緩緩轉醒,看到床旁邊趴著休寐的之冉,有些意外,手剛觸及她的發,之冉才醒來。 “你醒了。還在難受么?!彼吲d地開口問道。 他還是覺得身子乏,用不上勁兒,點點頭開口道:“好些了,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我嗎?” 之冉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讀著他唇中說出的話語,自顧自的說道:“是烏栩和安苛在照顧你…他們給你煮藥去了?!?/br> 烏萊點點頭,唇角漾出一抹笑容。連帶著在旁邊的之冉,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就是看著這樣的笑容,她現在確定,她是把烏萊,看得很重很重的。會為著他的笑而笑,會為著她的愁而愁。 是因為,他一直在照顧自己的緣故嗎?也許是吧。不管是什么樣的原因。她現在知道了,美好而溫暖的東西,她歸根結底,還是有那么一些的。 似乎是下了很大很大的決心。在烏萊病好之后,她找上了安苛。安苛還以為之冉又是來找他算賬的,見到她一臉嚴肅,還有些害怕,不知道她目的為何。 “我要戒掉神仙膏的癮。我一定要戒掉它?!彼抗庵杏兄紵臒霟?,認真而嚴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