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毒(這世上有些病癥,是沒有解藥的)
客棧內,焦灼而不安的氛圍。 白景云抱著雙臂,挨靠在墻邊,看著床榻旁的烏萊,靜靜地給床榻上依舊沉睡著的之冉號脈。 終于,烏萊放下了之冉的手,又將她的被角掖好,才緩緩開口道:“你發現她的時候,她就一直是昏死過去的?” 景云點點頭:“也多虧了君霓留下的記號?!?/br> 烏萊嘆了口氣:“她的麻服散,早就過去了。方才我號脈,已經沒有麻服散存于她體內的痕跡。她昏迷不醒,應該是其他藥物所致······” 他拿起那個昨天晚上掉在地上的空空的小瓷瓶,再一次地嗅了嗅:“我不曾聞出藥味,只聞到了一絲絲水的味道?” “水?” “是的。就是最普通的水的味道?!?/br> “也許是后來下過雨的緣故?” 烏萊搖搖頭:“不是的,雨水與水,差別很大。我自小被師父教導著嘗百露,識百草,這藥就是一股子清冽之味。從昨日到現在,我三番五次地替曹姑娘號了脈,并無異常。若是被下了其他的藥,此刻早該有跡象顯示才是?!?/br> 景云嘆了口氣,望向床榻上的那人。似乎沉睡于美夢之中,雙頰淡淡粉暈,的確是不像是有異病的樣子??墒?,為什么卻會昏睡一天一夜? “對了。那個撿回來的小姑娘呢?” “你說栩兒?我讓她去藥鋪抓些草藥去了。君霓他們還是,沒有消息么?”烏萊問道。 景云搖了搖頭:“蔚瀾親自交待我,必須謹慎些。若是今日傍晚之前,她們還未回來,我便親自去尋?!?/br> 但愿平安無事。烏萊心中想,他一個苗醫,實在是不善武力,除了等待,也做不得其他的事情。于此,只能期待二人能平安回來。 “烏萊?。。。。?!”房門被打開,君霓似箭般地沖了進來,看到烏萊,上前緊緊地擁抱著他: “太好了!烏萊!你沒事!你若是有事,我該怎么向烏瑪交代呀!”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口,悶悶的,他也聽不出來她是不是哭了,回抱住她,輕聲安慰道:“我相信你能回來的!”說罷放開了君霓,又無奈地笑了出來。 面前的女孩蓬頭垢面,臉上都是汗水混合著泥土還是什么烏黑的東西,衣服也是垢垢的,只剩下一汪明亮星眸,令人動容。 秦蔚瀾自她后面入屋內,景云看到他,自然也如釋重負,走上前去道:“怎么拖了這么長時間?一切可好?”又發現他的左臂似乎是用不上力的樣子,又緊緊皺著眉頭問:“那個······” 他拍了他的肩膀,白景云這才注意到那個玄鳴指環竟被他大大咧咧地就戴在了右手拇指處,秦蔚瀾眼神示意他暫時不談。 白景云頷首:“我發現你們并未回來,就趕忙去尋,找到了之冉,又發現了其中一劫匪的尸首······” “便猜想你們二人應該是失足掉下了懸崖,就先將之冉帶了回來。對了,昨日在你走后,又來了個劫匪,不過給他逃掉了?!?/br> “逃了?” “對。怎么,莫非你已經知道這伙人的來處了?” 秦蔚瀾點頭:“昨夜追到了懸崖上,除掉的那兩人,便是天羅衛地支徐慶和徐虎?!?/br> 白景云驚訝極了。萬萬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是天羅衛的人:“若是真是天羅的人,事情便棘手了許多。那這么說來,逃走的人,很有可能是徐殷或者徐豹了?!?/br> “是?!被卮鹜甑那匚禐?,看見床上的曹之冉還未曾蘇醒,心中便是十分擔憂:“昨日在懸崖上,徐慶是給之冉喂了拿瓶子里的藥。 不過既然知道來人是天羅衛的人,自然便知道何處去討要解藥去?!?/br> “可是”一旁的烏萊聽到了他們二人的對話,打斷道:“此藥說是藥,倒是實在也奇怪的很。聞似水,嘗也似水······我號脈,也號不出有任何異象······” “別擔心。請示如此,還要請你暫時多加關照她?!蔽禐憣χ鵀跞R抱拳以示感激:“之冉的解藥,由我來想辦法解決?!闭f罷便是走出了房間,回到自己的房內了。 白景云打趣著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君霓,笑道:“也多虧你機靈。辛苦你了。你先去好好洗洗,吃點東西休息會兒吧。烏公子也是,守了之冉一夜,讓我輪輪?!彼麄兌它c頭,這才離去。 洗了好一會兒,又換了件干凈衣裳,君霓覺得自己渾身舒坦多了,與烏萊說起發生的事情:他與秦蔚瀾是如何掉下山崖的,又是如何發現綁匪身份的,以及秦蔚瀾與她說的,此番要押送的究竟是何種東西,一五一十地細細說來。 當然,秦蔚瀾差點失手要她性命的事沒有提及,偷吃她烤魚的事情也沒有提及。 “倒真是棘手了。天羅衛不太了解,我只是聽我師父說過,他們行事詭異,下手狠辣。如此這般,曹姑娘怕是也很煎熬?!?/br> “她可是名門之后,也不需要你替她cao心?!本迣嵲拰嵳f:“瞧秦蔚瀾那意思,估計是也跟她爹大統領什么的報個信,解藥不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嗎?與其擔心她,倒不如擔心擔心我們倆,目前如何脫身?!?/br> “我怕,這秦蔚瀾,名義上是聘我們二人給他走鏢,實際上別不是把我們當了他的人質!威脅利用你我門派中人?!?/br> 君霓說的話,的確是不無道理。 烏萊難得地也是眉頭皺起,思索了片刻,才說道:“我收到了哥哥的來信,他說閬城在我們離去的這段時間里,外地人卻是越來越多了起來,一瞧便是中原北方人長相?!?/br> “我便是吩咐了鏢局里的其他弟兄們小心行事,暫時只接老熟客的單子。晚點我再給他回個信?!?/br> 君霓點頭,烏萊又問道:“那你也要一同也給唐門去個信?” 她苦笑一聲,眉目間染上無奈與苦楚,想了想終于是說:“蜀中地貌險雜,易守難攻,這些人能不能找到唐門還是回事呢······” “即使是找到了······我覺得他們也不會將我看得很重吧,自然也不會受到威脅······” 他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正打算拿出信箋筆墨,提筆寫信之時,隔壁房間又爆發出了刺耳的尖叫。他們二人相視一眼,連忙趕了過去。 “怎么了?”秦蔚瀾也一同趕到。 令人驚喜的是,曹之冉已經蘇醒,但是狀態并不好,情緒崩潰地哭著,而白景云輕輕地攬著她,似乎是正在安撫。 當聽到秦蔚瀾的聲音響起,曹之冉便掙脫了懷抱,意欲找他,沒想到被屋內的椅子所絆倒,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秦蔚瀾上前扶起她,而一旁的君霓同烏萊此時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這曹之冉的眼睛,盡管梨花帶雨,悲傷欲絕,可是眼神中絲毫沒有光彩。難道,她竟然看不見了? “蔚瀾哥哥······我···我看不見了!”她哭倒在他的懷中,悲傷的無法自持。一旁的君霓看到這幕,心生憐憫,料想到這群劫匪,竟是給她喂了盲藥! 他安慰著懷中的之冉,溫柔地將她扶到小桌前坐下。同時眼神示意了烏萊,再對她號脈問診。 “曹姑娘,除了眼睛,可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他在曹之冉的眼前晃了晃手,見到她并無反應,甚至也沒辦法分辨出他此時所處位置。 對于剛目盲的人來說,此時是他們最痛苦的時刻。世界剎然昏暗一片,而聽覺也并沒有能靈敏到能夠完全代替眼睛,以聲定位。 曹之冉能聽出烏萊溫柔細致的詢問,慌亂中似乎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依稀記得烏萊來自苗疆,極善醫術之道,或許,他有辦法能夠治好她的眼睛。 可是之前,自己的確是不太瞧得起他們這些江湖走鏢的。 思及此,心中略有愧疚,又有些心急,便緊緊抓著烏萊的衣袖問道:“烏大俠,是你嗎·····我的眼睛,可還能醫治?” 烏萊有些羞赫。從小到大也不曾與與官家女兒如此相近過。鼻子靈敏地嗅到她身上馥郁的香味,臉微訕紅。 他以示安慰,不便推開這可憐的姑娘,只得虛扶著:“曹姑娘見笑了·····我只不過是苗寨中最普通的一個行醫之人罷了······但是曹姑娘您放心,一定會盡全力助您重見光明”。 于此,又分別給了白景云和秦蔚瀾一個眼色,示意他們私下再議。 等到曹之冉入睡后,眾人便是輕手輕腳地來到隔壁房間,方栩兒也是剛剛才回來,看到君霓激動地撲上前抱住了她嚷道:“jiejie你回來啦!太好了!” 君霓摸了摸她的頭,心中也高興。這方栩兒的個性,的確是像極了莫奎,不諳世事,誰對她好,便就愛粘著誰。都出來三月了,不知道小莫奎有沒有好好念書。 懷中的方栩兒抬起頭,看了眼一言不發面容沉靜的秦蔚瀾,不敢說話。扭頭對著烏萊道:“我把你交代的那些藥材都買回來啦!有一味可好難找,我跑了好幾家藥鋪子才找到的?!?/br> 烏萊笑笑鼓勵著她,翻著桌上那幾個紙包查看一番:“那時曹姑娘還未蘇醒,我便只好讓她買了些清心的藥材?,F在曹姑娘醒了,這些藥倒是用不上了?!?/br> “烏公子,之冉這病,能否將她醫治好?”白景云問。 烏萊搖了搖頭,面色沉重:“如果我說,剛才我替曹姑娘把脈,曹姑娘的脈象中依舊毫無異常,甚至也沒有目盲的脈象,你們可相信我?” 屋內的眾人皆是驚訝不已。 表從于里,里以示表。不管是什么樣的癥狀,脈象上總該是有所顯示的。白景云張口欲言,烏萊又接著說道:“即使換一位大夫,相信也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br> “依你之見呢?”秦蔚瀾開口:“劫匪的確是天羅衛之人沒錯,莫非必須向天羅衛尋這解藥去?” 烏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系鈴人,解藥便也是如此,若是能尋到這盲藥的制藥之人自然再好不過了······” “可是?”白景云聽出這話中之意,接著問。 “可是此病伏得極深,脈象上絲毫不見有所改變,就如同是先天致盲一般?!?/br> “我細細地查了一番葉公子帶回來裝藥的瓷瓶,無味無色,近嗅一股清冽,如同水·····我四歲便開始跟著我師父在山上采藥,也讀了不少醫術典故?!?/br> 烏萊嘆了口氣:“不管是苗疆秘典,還是中原藥籍,并沒有關于這樣癥狀的記載?!?/br> “我先前也曾聽說,這世上有些病癥,是沒有解藥的······” “這事,就交給我吧?!鼻匚禐懙?,畢恭畢敬地向烏萊抱拳:“我們在賀城再多留幾日,待之冉情況穩定一些,再做打算。還勞煩烏公子,多多關照之冉?!?/br> 烏萊頷首:“秦副將太客氣了。救死扶傷是每個醫者的本心,我自當會盡心盡力?!?/br> 一旁的君霓一直是沉默著的??偢杏X,很多事情,開始不一樣了。于此,君霓心中也替著那個可憐的討厭鬼默念著,希望她快點好起來才是。 但是令人詫異不已的是,不到三五日,曹之冉的眼睛便又重現光明,但是她的心口又開始絞痛起來,疼得她不停打滾,冷汗直流。 烏萊便也是束手無策,盡管是變了一種癥狀,但是這脈象依舊無任何異象,他也不好斷然給曹之冉繼續用藥。秦蔚瀾知道事態不對,便又加急飛鴿傳書,將情況送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