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韻聽懂了他幼稚話語里表達的意思，這是他們獨特的溝通技巧。

    第一次和他交流，殷韻表現得不太禮貌。

    雖然敲了門，但是沒等主人親口應允，她就自顧自先把畫室的門給打開了。

    通過丁薇的簡單介紹，殷韻把素未謀面的Astron當成了一只蝸牛。

    情感共鳴缺失并不意味著徹底失去了覺察情緒變化的能力，內心世界封閉的Astron就像生有觸角但不想感受世界的蝸牛，每天龜縮在自己的殼里，不愿意出來。

    初次見面，她對他做了挺多討人厭的行為。身為一個門外漢，她卻指導起小有名氣的畫家本尊不該把正在創作的春雨圖涂成鉛灰色。

    “春天很鮮艷的。萬物復蘇，雨水沖刷掉葉面上的塵土，植物會綠得更漂亮?！?/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睫羽上還沾著雨水的霧氣。

    坐在椅子上的Astron仰頭看向這位長著陌生面孔的貿然闖入者，視線聚焦于她被水汽壓塌的睫毛，那里濃黑如墨，經過春雨的洗滌，變得比他一直以來默認的顏色還要深。

    他放下手里沾了月灰色顏料的畫筆，將夾在畫板上畫了一半的紙取下來，覺得她說的確實有些道理。

    這么過分也沒有驅逐自己，殷韻心里有了點底，得寸進尺地指向自己頭上系著的一根綠絲帶，笑容和它的顏色一樣清純無害。

    “你有多厲害？能幫我調出它的顏色嗎？”

    她問，帶上點撒嬌示好的語氣。

    Astron不懂其中情緒的變化，只知道她的聲音很好聽，音調起初上揚著，現在落下來了些，由清泉悅耳變得軟糯粘牙，他并不反感。

    見他不為所動，殷韻干脆將纏繞在那縷長發上的絲帶解了下來，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我真的很喜歡這個顏色，如果我在林間呼吸，大概就是這種顏色?！?/br>
    Mint  Green，薄荷綠。

    確實是很清新自然的顏色，有著嫩芽般的生機。

    Astron從來沒想過這些色彩還能有如此鮮活生動的比喻。他畫畫的時候，只是將腦海中浮現的景象一比一復刻出來，按部就班、一板一眼，不曾想那些色塊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

    他重新拾起一根干凈的畫筆，沾了沾藤黃與普藍，再加上些許白色顏料，很快便調和出滿足她需求的綠。

    配合地驚呼一聲，殷韻將那根柔軟的薄荷綠絲帶系在了男孩端著調色板的左手手腕上，并且少女心地打了個可愛的蝴蝶結。

    “真漂亮?！笨锤嗪脮偷剑篸aohang.work

    她說，手指捏著那個蝴蝶結，笑意盈盈的眼睛卻望向他的臉。

    Astron不太習慣這樣的接觸，想把手上的絲帶解下來還給她，那邊卻搶先一步，在調色板上方伸出了手，強勢占據他的視野。

    白皙如瓷、細嫩如脂。皮膚很薄，透過光線能看到底下隱約的淡青色血管。指節纖長柔美，頂端修剪得圓潤，泛著健康的粉紅色光澤。

    “那這個呢？我的指甲，它是什么顏色，也能調出來嗎？”

    她看向自己的手，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因為一直沒人答話，她的音量便控制在一個剛好適合入耳的程度，近似于喃喃自語，但足以讓身邊的Astron聽清。

    “我更喜歡它們沾了水的顏色，讓我想起晨露下的薔薇花，比甲油膠更好看?！?/br>
    她要他發揮想象，猜一猜她的手被打濕后會呈現什么顏色。Astron被她一陣忽悠，想逃避的心思被打散，又開始為她一對一調色。

    這次，殷韻讓他將調制好的顏料涂在了自己的甲面上。

    Astron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不想弄臟她的手，所以沒有涂的很飽滿。第一次當美甲師的Astron手法拙劣，作品也是粗制濫造，殷韻還是很滿意。舉起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炫耀自己的新美甲，并稱其為“藝術家的杰作”。

    Astron不懂“嘲諷”，殷韻也沒有這個意思。結合她的神態、動作和語言，Astron真心以為她在夸獎他，還十分喜歡他給她涂的新指甲。

    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Astron覺得心口暖暖的，好像有點舒服。

    女孩發起的游戲還遠沒有結束。

    她屈膝、蹲身，手撐在膝蓋上，將自己的高度壓到坐著的Astron之下，然后微微仰頭，以四分之叁側臉面朝他。

    四分之叁側面角度是素描頭像的常見選擇。這個角度能夠很好地表現人物的體積感和空間感，無論是初學者還是專業畫家，都經常練習這個角度的素描。

    人的面部特征在這個特定角度會顯得很立體，透視關系也會變得更有深度。

    Astron不常畫人像，但不可否認，這樣狀態下的她讓他隱隱有種下筆描摹的欲望。

    如果他更感性、更敏感一點，他就會知道，女孩做出這樣的角度不止是為了引起他在自己擅長領域上的共鳴，更重要的是，這是種惹人憐愛、相對含蓄內秀的獻媚姿態，她在用一種不易察覺，但很容易動搖心境的方式，偷偷勾引他。

    “看我的眼睛?！?/br>
    她的食指按在下眼瞼上，指引他的目光隨之而動。

    “我的眼睛，你覺得它們是什么顏色？有人說這是琥珀瞳，琥珀就像粘稠的蜜漿凝固后的糖塊，有點剔透，又有點深沉?！彼蛩枋銎鹱约旱难劬?，頗有一番見解，“可能是光線原因，我覺得它們更像是清茶，沒有那么醇厚，會比其他人相對淺一點?！?/br>
    說著她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出了聲：“他們說我很適合做瞳模，因為虹膜顏色越淺，越能還原美瞳本身的花色?！?/br>
    “可惜鏡子帶有迷惑性，我沒有辦法真的看清自己的眼睛……”

    聲量很輕，接近氣音，帶著誘拐蠱惑的意味。

    “Astron，你能看見?！?/br>
    他如愿墜入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