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跟不跟我來，還真不是你說了算。你不來，我就抓你來?！瘪T凱輕描淡寫。

    “你們公安是土匪嗎？想綁人就綁人？”趙豐收怒道。

    “別別別，別和我來這套。心里虛的人，才會故意給自己造勢?！?/br>
    “你們找我究竟什么事？”

    “什么事，你自己清楚?！瘪T凱說，“你要是想不起來了，我提醒你一下。你口味還挺重??？有丈夫的女人，還比你大不少，你都有興趣？”

    趙豐收的肩頭明顯放松了下來，說：“你別胡說！我可以告你誹謗我的名譽！”

    “我這不是在問你嘛?！瘪T凱說，“有人舉報，我們不能不查吧？”

    “證據有嗎？”

    “喲，你亂搞男女關系這事兒，還真是沒有證據?！瘪T凱話鋒一轉，說，“不過殺人越貨的證據，倒還真是不少?！?/br>
    趙豐收抖了一下。

    馮凱看到后，心里基本上是有數了。

    “什么，什么殺人越貨？”趙豐收說，“你說什么我聽不懂?！?/br>
    馮凱冷笑了一聲。

    恰好此時，顧紅星帶著林淑真進來了。

    “胳膊伸出來，抽血?！鳖櫦t星嚴厲地說道。

    “抽血干什么？”趙豐收明顯更加緊張了。

    “你說干什么？”馮凱說，“我都說了有很多證據。怎么，抽個血，不敢？”

    被這么一激，趙豐收毫無退路了，他猶豫地伸出了胳膊。

    林淑真顯得有些緊張，一直在嘴里自言自語似的默念著：“東西都帶齊了吧？嗯，東西應該都帶齊了?！?/br>
    她拿出無菌針，刺了趙豐收手指一下，用毛細管吸了一點血，和顧紅星一起走出了審訊室外。

    “血型你也會做??？”顧紅星站在林淑真的背后，看她用老馬的工具做血型，“老馬教過我，但我沒試驗過?！?/br>
    “那肯定的，我可是個醫生?！绷质缯娴瓮炅嗽噭?，用顯微鏡看著，說，“這個真的是個殺人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還挺帥的?！?/br>
    “殺人犯還能寫在臉上嗎？是不是殺人犯，得看你告訴我的結果?！鳖櫦t星焦急地等待著。

    “你進去和他說話的時候，好狠啊，一點都不像你了?！绷质缯嬲f。

    “對殺人犯還能溫柔嗎？”顧紅星此時一反常態，不想和林淑真聊天，他只想盡快知道結果。

    “a型?！绷质缯嫣ь^說道。

    顧紅星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興奮地說：“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回醫院吧。我欠你一個人情?！?/br>
    林淑真聽他這樣一說，有些失望，說：“那好吧，欠我的人情怎么還？”

    顧紅星此時已經快跑出辦公室了，他回頭說：“你說怎么樣都行?！?/br>
    “那請我看電影吧?！绷质缯鎸χ呀浵Р灰姷念櫦t星喊道。

    從顧紅星走進審訊室開始，趙豐收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顧紅星對馮凱興奮地點點頭，然后信心百倍地坐在馮凱身邊，這些細節都沒有逃離趙豐收的眼睛。

    “張春賢，只有12歲?！瘪T凱拿出一張現場尸體的黑白照片，舉了起來，放在趙豐收的面前，說，“你不做噩夢??？”

    趙豐收這次沒有反駁馮凱，而是在努力扼制自己的顫抖。

    “別扛著了，早點撂了，早點休息等死，省得在這里受罪?！瘪T凱說，“你不撂也沒關系。我為什么要用墨水潑你？為什么給你抽血？你也是知識分子，心里應該清楚?！?/br>
    趙豐收不說話，馮凱也不再逼他。因為事實真相，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趙豐收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怎么知道，這兩個月來我每天都做噩夢的？”

    馮凱心中一喜，坐直了身體，擰下鋼筆帽，開始記錄。

    “一年前，我們政府去她們廠里搞活動?！壁w豐收說。

    “說清楚點，誰的廠里?！?/br>
    “去肥皂廠，就是張麗的廠子。哦，張麗就是張春賢的mama?！壁w豐收說，“那次活動，我和張麗一組，于是認識了。認識之后，她就總是糾纏我。我也是男人，單身男人，所以在一次開豁之后，我喝多了，就和她，和她……”

    “知道了，接著說?！?/br>
    “后來，大約四個月前吧，鄉長給我介紹了個女朋友，年輕漂亮?！壁w豐收接著說，“我就想，既然張麗也有家庭，那干脆我就和她斷了吧。沒想到，她激烈反對，還說我們倆以前在她家里偷情的時候，她偷拍過照片。如果我要分手，要么給她五百塊錢，要么她就去舉報我。五百塊錢??！我兩年的工資！我沒有那么多錢，如果她真的舉報我，我的工作肯定就沒了?！?/br>
    “你們以前的不正當關系，都是在她家里進行的？”馮凱問。

    趙豐收點點頭，說：“她家里平時是沒有人的，所以我根本就沒想到那天晚上，張春賢會在家里?！?/br>
    “所以，你是去找照片？”

    趙豐收苦笑了一下，說：“我真是傻，像她那么窮，怎么買得起照相機？我在翻找他們家櫥柜的時候，發現真是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這時候才意識到，張麗只是在詐我罷了?？墒钱斘覝蕚潆x開的時候，張春賢跑出來了?！?/br>
    “你找相片，還帶刀？”馮凱問。

    “不，不?！壁w豐收說，“刀是張麗家的，就放在櫥柜上?！?/br>
    馮凱心中一驚。自己在調查的時候，還專門問了張麗，家里丟了什么東西，比如說錢，比如說刀。她說什么都沒有丟。要么張麗就是忘了這把刀的存在，要么就是心中有數是誰干的了。只是，她為了自己的名譽和面子，居然不幫自己的女兒申冤，這讓馮凱心中一陣悲憤。

    “你不說她12歲，我真的不知道她只有12歲?！壁w豐收接著說，“張麗從來沒說過她有個女兒。因為沒有燈，我當時看見的張春賢明明是成人的模樣了，而且她和張麗簡直是一模一樣。我當時以為那是張麗，于是把她按到了床上。這才發現，那不是張麗，而是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掙扎著，讓我十分興奮，所以我，所以我一念之差，就，就……”

    “你為什么要割她下體？”馮凱說道，“也是因為興奮？”

    “不，不，我射到她的肚子上了，我知道公安能通過jingye查兇手，所以我就把她肚子上的皮割下來帶走扔掉了，我想，這樣你們就查不出了?！壁w豐收說道。

    馮凱沒有接著問，他合上卷宗走了出去。后續還會有多次訊問來確認案件的細節，還會帶趙豐收去指認現場，固定證據，并且找到他遺棄的刀。但這些都不著急了，現在馮凱著急的是盡快把破案的喜訊告訴大家。兩個多月來，他們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審訊的結果，顯然是被門外旁聽的穆科長傳給了大家。所以馮凱和顧紅星一走進辦公室里，大家就給予了他們熱烈的掌聲。

    “恭喜你們又立一功?！蹦驴崎L說道，“馮凱你那句‘做噩夢’說得好，直接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像他這樣的人，初次犯罪就犯了這么大的罪，是不可能睡得好覺的。交代出來，也許他就擺脫了折磨。你準確抓住了他的特征，對癥下藥，不錯！”

    “沒那么夸張?！瘪T凱指了指顧紅星說，“他的掌紋，才是關鍵。這種對偵查技術懂一點，又不是很懂的人，最好審了?！?/br>
    “確實，之前我們錯怪你了?！蹦驴崎L拍了拍顧紅星的肩膀，說，“一直以來，你都是對的?！?/br>
    顧紅星躲閃著穆科長炙熱的眼神，說不出話來。

    陳秋靈有些尷尬，扭頭走出了辦公室。

    (1)

    查否：經查證核實，沒有符合條件的嫌疑人。

    (2)

    “夾生飯”：警察的行內話，指案件證據不足時，放人也不好放，定罪又不夠證據，不知道該如何往下進行的困境。

    (3)

    立flag：是一個網絡用詞，表示一個人說了某句話，之后卻出現打臉的情況。

    (4)

    編輯注：尸體口鼻腔周圍溢出的白色泡沫是蕈狀泡沫，它一般是在溺死案件中出現，也可能會在機械性窒息或電擊死中出現。

    第六章 圍堵

    1

    兩起惡性殺人案幾乎同時破獲，讓馮凱和顧紅星成了公安局的焦點。走在公安局大院里，那些其他部門看起來只是面熟的同事都會熱情地向他們點頭。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馮凱負責趙豐收殺人案案卷的報送、移交工作，天天忙得不亦樂乎。終于，在這個開始炎熱的晚上，馮凱算是準備好了所有的證據材料，明天就可以移交了。

    晚上九點，穆科長走進了辦公室說：“那個陳三，翻供了?！?/br>
    “翻供了？”馮凱吃了一驚，說，“他憑什么翻供？”

    “說你們刑訊逼供?！蹦驴崎L笑著說，“你們沒有打他吧？”

    “真是天曉得！”馮凱覺得很委屈，轉念一想，即便是再過幾十年，犯罪嫌疑人翻供的說辭還不都是一成不變嗎？

    “他說他是屈打成招，他沒有殺人?！?/br>
    “我才不會打他，有那個必要嗎？”馮凱說，“倒是那個趙豐收，我是真想打?！?/br>
    “你沒打趙豐收，這個我可以證明?！蹦驴崎L哈哈一笑，說，“沒什么，這種事情經常有的。這個陳三，到了預審科就翻供了，說那贓款是自己撿來的，說他去了師父家做客，當然會留下指紋。但不能證明他殺人啊?！?/br>
    “我明明去了儲蓄所，查了段翔取出來的人民幣的號碼，和陳三身上的贓款對上了啊?！瘪T凱說道。在查明這個證據的時候，馮凱當時還感慨了一下。這個時代居然可以通過人民幣的號碼來查贓款，真是好手段啊。不過還是不如現代，有了電子支付，兇手想搶錢都不好搶。

    “是啊，我們都認為證據確鑿。但是人命關天，畢竟是死刑案件嘛?！蹦驴崎L說，“那個足跡和指紋就比較重要了。如果說水缸蓋旁邊的足跡也確定無疑是陳三的，那他就沒辦法狡辯為什么會踩到那邊去吧？如果說指紋不僅僅在廚房餐桌旁邊被發現，那他也就沒辦法解釋為什么會去里屋里了?！?/br>
    “那這些，我可說不了，得顧紅星去說?！?/br>
    “去吧，你去找他，今晚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就去預審科?！蹦驴崎L布置道。

    馮凱知道，在這個年代之前，檢察機關被取消了，這時候還沒有恢復，案件辦理的審查工作都是公安預審科在做。他點頭應允，看了看手表，此時已經九點鐘。顧紅星這個沒有夜生活的人，如果沒有工作任務，這個時候可能已經洗漱完畢上床看書睡覺了。于是，馮凱回到了宿舍。

    宿舍的燈黑著，顧紅星并不在里面。

    “咦，這小子跑哪兒去了？”馮凱很是意外，準備回局里找找。

    可是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似乎聽見有人聲從樓上傳來。馮凱循著人聲，走到了頂層四樓，發現人聲是從樓頂平臺上傳下來的。馮凱于是繼續循著聲音的來源，從一個木梯子爬到了樓頂平臺。

    平臺上，有兩個熟悉的背影，一個是顧紅星，另一個是林淑真。兩個人相隔一米的距離，席地而坐，仰望著星空。

    馮凱心中一喜，這兩個人正在這里談戀愛呢。

    馮凱坐在了樓頂入口邊，抱著膝蓋，想起了顧雯雯。自己已經離開顧雯雯快一年的時間了，不知道陶亮究竟是死了呢，還是消失了，也不知道顧雯雯此時此刻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思念自己呢？沒有了自己，顧雯雯的生活又會是怎么樣的呢？

    想起自己和顧雯雯談戀愛的時候，曾經也想仰望星空，可是那時候霧霾挺嚴重的，很少能看見星星。后來空氣好了起來，星星重新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一起仰望星空的時間和精力了。

    還是顧紅星好，能在這里和林淑真一起看星星，多浪漫啊。馮凱用雙手向后撐住身體，仰視著繁星點點，顧雯雯的模樣一直在腦海里若隱若現。如果自己再回不去，可能就會忘記顧雯雯長什么樣子了?？墒?，自己如何才能回去呢？自己從那時代過來，是因為翻看了太多案件的卷宗?？墒悄蔷碜谑?990年的案子，難不成要自己在這里待上13年？

    “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女工案，后來怎么樣了？”林淑真問道。

    “沒有領導的批準，我沒有機會推進?！鳖櫦t星說。

    馮凱心想，這兩個人真傻，多好的環境下談戀愛，談的還是工作。

    “那你放棄了？”林淑真問。

    “不放棄?！鳖櫦t星說，“前不久，我看過一本書，說到一種我們沒見過的鳥，叫蜂鳥?！?/br>
    “蜂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