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郁溪站到校長室的時候,深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校長一般很少叫學生去他辦公室,所以當郁溪聽說她被校長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比如領助學金、參加高考前的保送考、或者再給高三學生做次考前動員什么的。 她萬萬沒想到,校長跟她說:“你被開除了?!?/br> 然后校長就看到,這個長得挺漂亮、總是一臉清冷、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女生,難得漲紅了臉。 她手指緊攥著校服袖子,聲音像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為什么?” 沒有學籍,就不能參加高考。 “你還問我為什么?”校長說:“你打架,全校學生都看到了?!?/br> 郁溪深吸了一口氣:“我是打架,但我那是正當防衛,程林打曹軒,就像你說的,全校學生都看到了?!?/br> “什么正當防衛,你才喝了幾年墨水?少給我拽文?!毙iL不耐煩的揮揮手:“你說全校學生都看到了?好,誰能給你證明,是程林先動的手?你給我找出來?!?/br> 郁溪抿著嘴不說話。 校長說:“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么不說了?我就坐這兒等你去找,只要你能找出一個人幫你證明是程林先動的手,我就開除程林而不是開除你?!?/br> 郁溪沒說話也沒動。 她不用去找都知道結果。 程林之所以兩年很快在道上混出頭,除了因為他自己人高馬大很能打,還因為他家里的關系,在道上是有基礎的。 往往越偏越窮的地方,治安越亂越不好管。祝鎮所有家長都知道不能招惹程家,連帶著所有孩子都知道不能招惹程林,這才養成了程林張揚跋扈的性格,三年來在學校里橫著走。 校長哼了一聲:“找不到吧?找不到就不要在我這里狡辯了,你被開除這事沒商量,出去吧?!?/br> 郁溪的校服袖子都快被她攥破了,但她越是憤怒,越是出奇的冷靜,知道留在這里跟校長掰扯,這事也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深吸一口氣,轉身出去了。 ****** 楊主任在校長室外等郁溪。 她本來以為郁溪會哭,沒想到郁溪只是漲紅了臉,死死咬著發白的嘴唇,她忍不住多看了郁溪兩眼。 然后壓低聲音說:“郁溪,你跟我來?!?/br> 楊主任帶著郁溪走到走廊轉角,眼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對郁溪說:“你是被程家整了,程家知道你在學校跟程林打架,面子上過不去,告到市里,要把你開除?!?/br> 郁溪還是死死咬著嘴唇不說話,“是程林先動的手”這句話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終于她放開自己的嘴唇,努力控制著聲音的顫抖,問楊主任:“還有沒有辦法?” 楊主任搖搖頭:“沒辦法,程家關系很硬,也很會鬧?!?/br> 楊主任看到郁溪嘴唇更白了,抖了兩抖,又被她死死咬住。 她始終沒哭。 連楊主任都看得不忍心了,她在祝鎮二中當教導主任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郁溪這樣的好苗子,聰明,肯學,努起力來有那么一股子狠勁。她嘆了口氣,郁溪已經搖搖晃晃走開了。 她看著郁溪的背影,那么高,卻那么瘦。 明明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啊。 楊主任叫住郁溪,說了她作為教導主任絕對不該說的一句話:“郁溪,要不你去給程林道歉吧,哪怕你跪著去哭、去求呢,他們家不就是要面子么?總比你不能參加高考好??!” 郁溪回頭挺慘淡的笑了一下:“楊主任,我知道您是為我好?!?/br> 她又扭頭搖搖晃晃走了,楊主任在她身后帶著哭腔喊了聲:“郁溪!” ****** 傍晚,臺球廳。 “依姐,難道今天香水又沒噴夠?”混混嬉笑著問。 今天江依打臺球又失了準星,怎么打怎么不進,昨天她開玩笑說是香水沒噴夠、所以手氣不香,今天混混順著她的玩笑,猥瑣的向她湊近:“我聞聞?!?/br> “你聞你聞,我今天香水可是噴得夠夠的?!苯雷焐享樦旎?,把嫩藕般的手腕往混混鼻子前一伸,卻只像蜻蜓點水一般,在混混什么都還沒聞到沒碰到的時候,又把手腕抽走了。 小姐妹路過前臺的時候,又瞥到空蕩蕩的桌子:“咦,依姐,今天你的小meimei還是沒來???” 江依把球桿往小姐妹手里一塞:“你再幫我打兩局?!?/br> 她踩著高跟鞋匆匆出去了。 ****** 江依沒想到今天郁溪還是沒來。 她都已經知道郁溪打架受傷了,昨夜郁溪也乖乖讓她幫自己擦藥了,今天為什么還不來呢? 她想郁溪一定在那廢棄倉庫刷題呢,匆匆過去一看,只有滿屋的灰塵味和鐵銹味,一個人都沒有。 江依從倉庫出來,想了想,往鎮外的方向走去。 當石板路變成泥路,江依把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里,她走得很快,瑩白的腳掌在濕潤的泥路上,壓出淺淺的痕。 腦后一輪殘陽如血,她今天也穿的是一條紅裙子,紅色裙裾翩飛,耳邊有烏鴉吱吱哇哇的叫聲。 很快,郁溪帶她洗過澡的那條溪近在眼前了。 江依遠遠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女坐在那里,背對著她,抱著自己的雙膝,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蝦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