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 Side: D Tick Tock
房里的時鐘一分一秒的滴答作響,妲利聽著覺得飄飄然,但她切蔥的手沒有停歇。 她的思緒神游在謊言的甜蜜與擔憂之間,宛如酒至半酐,停不下也放不了。隨著與酷拉皮卡同居的日子累積,她發現自己很難維持那副怡然自得的假象。 她從來沒有這么疲憊過,每日患得患失的打探著關于飛行船公司的消息,因為那是她將被審判行刑的倒數。要被審判的不只是她的過錯,還有她的貪得無厭。 她一天一天的期盼飛行船公司復工,只要酷拉皮卡回去諾斯拉黑幫,生活便能回歸平靜。 就只有自己和渡鴉的日子聽起來多好,可分秒之間她又猶豫著無法割捨酷拉皮卡。 妲利在心底深處偷偷許下想延續這段關係的心愿。 無論這是多么無恥的念頭。 喀嚓喀嚓,妲利加重了剁蔥的手勁。她把無處可去的焦躁發洩在切菜板上。 本該是過客,僅僅萍水相逢,妲利卻想抓住命運。 她才初嘗到貪婪甜甜咸咸的味道,然而她提醒自己不要僭越。 她算什么? 她自始自終都只是那個弱小且不值一提的怪物,如今能這樣生活已是萬幸,又怎么能與酷拉皮卡攀比。他既博學多聞又出類拔萃,還身兼賞金獵人和諾斯拉少主的雙重身分。就算撇開窟盧塔族的往事,酷拉皮卡還是她不可觸及的存在。 他跟她,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是平行線,不過偶然巧遇,最終的道路依然不會相通。 妲利知道,雖然她的理智想停留在安全的防線內,她的心卻望眼欲穿地奔向酷拉皮卡。原本堅定的信念變得糾結,剪不斷理還亂,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她膽顫心驚。 她覺得自己中了某種黑魔法。 那天哭過之后,妲利便沒有再和酷拉皮卡多說什么。 事發突然,她沒能及時止住氾濫的情緒,更不用說挽救她精心打造的虛偽人格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結結巴巴的吐了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最后怎么塘塞過去的都不記得了,還好酷拉皮卡沒有追問下去。 想必他也很意外吧,不熟的女孩子突然在自己面前哭起來什么的……妲利真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丟臉就算了,這一哭,她彷彿把自己的一部分給交了出去,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悸動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再也無法冷靜,宛如生銹的齒輪突然開始轉動,一發不可收拾。 自從和酷拉皮卡相遇,她的腦袋就像是進了水,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著他的事,怎么樣也找不到邏輯。細想起來,她甚至不知道當初為什么會想和這個黑幫少主扯上關係。 書上說的好,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千金難買早知道,千金難買后悔藥。 注定也好,湊巧也罷,就算相遇是命運好了,最終是選擇酷拉皮卡的人是妲利。是她親手將自己推入這個沒有出口的局,現在該怎么辦才好? 妲利想著想著,幽幽的嘆了口氣。 都是酷拉皮卡的錯!都是他說了奇怪的話! 喀嚓、喀嚓、喀嚓,妲利手中的菜刀與切菜板不斷碰撞,伴隨著時鐘秒針的滴答,蔥末越來越細了。她多希望自己的七情六慾也能夠這樣被碎尸萬段。 「妲利?」 酷拉皮卡的聲音突然從妲利的背后傳來,一股熱流竄上她的后頸。 「哇!嚇我一跳!你怎么這么無聲無息的?」妲利倒抽一口氣,被嚇到是真的,但原因是假的,這是為了掩飾她的罪惡感而撒的謊。 這時機也太剛好了吧? 心虛的妲利暗暗祈禱紅暈別爬上她的臉,千萬不能讓酷拉皮卡發現她荒唐的心思。 還好,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退后了一步。 「習慣。嚇到你了,抱歉?!顾狼?,依舊是那個文質彬彬的模樣。 「你今天工作順利嗎?都結束了?」妲利趕緊轉移話題。 「啊?!箍崂た▎巫謳н^。 妲利緊緊的抓住手中的廚具,好像這樣能夠抓住自己亂跳的心臟一樣。 她并不在意少年的冷淡。 酷拉皮卡從來不愿多談自己的工作,與昔日不同的是他主動開口與自己搭話,光是如此就讓妲利小鹿亂撞。 「你在做什么?要幫忙嗎?」酷拉皮卡指著妲利背后堆了瓶瓶罐罐的雜亂灶臺問。 「酒悶淡菜?!规Юf,簡單回答之后她懷疑的看著酷拉皮卡?!改銜箫??」 酷拉皮卡攤攤手,解釋:「修行時會自己煮,但不算料理吧?」 「男人的廚藝還是算了吧!」妲利輕笑。她腦中浮出酷拉皮卡記憶中做過的料理,包括那個被獵人考官嫌棄的可怕壽司。 那活跳跳的畫面,她可不敢恭維。 想當然,酷拉皮卡不知道妲利客氣的原因,他道:「總是讓你下廚也不太好意思?!?/br> 酷拉皮卡突如其來的客套讓妲利無所適從,她的眼睛咕嚕嚕的轉了一圈,反問:「唉呀,你不是把這當民宿嗎?」 「那你收錢嗎?」酷拉皮卡回嘴得也快。 「少主?!规Ю鴩罐D了一圈,裝模作樣的向少年行了個淑女禮。她笑盈盈的道:「沒聽過免費才是最貴的嗎?別急!有你回報的時候?!?/br> 酷拉皮卡聳了聳肩。 「悉聽尊便?!顾焐嫌玫氖蔷凑Z,臉上卻擺出一副隨你便的模樣,逗得妲利嘻嘻笑。 隨著相處,酷拉皮卡在妲利面前也不那么拘謹了。 既不再是陌生人,但也還不是朋友,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稀薄,就像天邊的那層浮云一般,風一吹,又是另一副景象。 妲利原本還在與理智拔河,此刻卻又因為酷拉皮卡而欣喜雀躍。 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微不足道的轉變能讓她如此快樂。 酷拉皮卡說悉聽尊便,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牽引著妲利的心弦。 她才是任人宰割的那一個。當然,她不能夠表現出來。 「那么,請獵人先生來做些合適的工作吧!」 「要做什么?」酷拉皮卡問,他的眉梢微微挑著,好似覺得妲利嘴里冒出的都不會是什么好事一樣。 妲利無視他無聲的疑慮,把切好的蔥放進熱鍋中與融化的奶油拌在一起,然后亮出手中的廚刀?!傅妒谦C人常使用的武器吧?會用就會保養,幫我磨刀!」 妲利的要求簡單的讓酷拉皮卡意外,他的眉毛不但沒放松還抬得更高了。片刻后他才回答:「我慣用的不是刀?!?/br> 說是這么說,酷拉皮卡還是從妲利手上接過刀柄。 妲利當然知道酷拉皮卡的能力,不過這點小事肯定難不倒他,更何況他以前還是專練二刀流的。她一臉無辜的耍賴:「我又不會磨,鈍了不好切,還是你喜歡吃有切沒斷的整根蔥?」 片刻的沉默,這是酷拉皮卡給妲利的回答,好一些時間后他才回話:「借我一個空位?!?/br> 妲利點頭,她在洗碗槽旁騰出了個剛好能容納一人站立的位置,示意酷拉皮卡湊過來。 后者不疑有他的靠了過來,于是他們肩并著肩站著。 其實妲利不需要酷拉皮卡幫她磨刀的,她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因為他的視線讓她內心焦灼。 心里七上八下的,妲利努力維持外表的冷靜,可是她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逃不過酷拉皮卡的注意。 「在笑什么?」 「沒什么?!?/br> 平餔直述的回答中藏著無以言喻的小小波瀾,妲利自然的和酷拉皮卡對望了數秒。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箍崂たㄝp柔地說。 妲利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在這珍貴的一刻。 趁著酷拉皮卡磨刀,妲利盤算料理的順序與細節后迅速地動了起來。她先是把清洗過的淡菜一股腦地扔進大鍋里,之后又加了些鹽和餐酒之類的調味料。她麻利的將食材炒香一遍,接著才轉小火慢燉。 抬頭看看時鐘,滴答滴答,這道菜要悶二十分鐘,之后再配上烤得香脆的黑麵包,照這個進度最快七點才能吃飯。 七點…… 時間提醒了妲利。就算是盛夏初秋,天也要黑了,渡鴉怎還沒回來。 「又來了……」 「怎么了?」酷拉皮卡放下刀,他抬頭問。 「渡鴉又晚回家了?!规Юг怪?,她歪著頭自言自語:「最近老這樣,是不是太久沒訓練了?!?/br> 「我以為你是放養派的?!?/br> 「基本是,不過太久不練渡鴉會不高興,訓練對牠來說有點像玩耍?!规ЮS意的用圍裙擦乾雙手,嘟囔著不切實際的話:「早知道鳥這么不受控制,當初不如養個更有靈性的。你有認識誰養幻獸的嗎?」 「我確實知道幾個跟動物合作的同業?!箍崂たǖ钠届o的眼中濺起漣漪,他不著痕跡的繼續說:「也有專注研究未知生物的幻獸獵人,但幻獸不好駕馭,恐怕不會有人把牠們當成寵物的?!?/br> 「是嗎?真遺憾?!规Юp描淡寫的表示,不過她話中有話。 酷拉皮卡有一個已故的同事是訓狗的高手,動物的話題讓他想起了史庫瓦拉,若有似無的惋惜自琥珀色的雙眼沁出。 他不多話,但他自以為不帶感情的眼神卻時常傾訴。時而閃亮、時而憂愁,精確無誤的映照出他高潔的靈魂。 在妲利看來,酷拉皮卡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 因為使用過靈魂探查,所以妲利知道發生過的事。雖然有點卑鄙,但她很享受藉由話語和眼神來確認酷拉皮卡對人、事、物的想法。話語可以避重就輕,瞳中的故事仍然一目了然。 比起能力的快捷方便,她更加愿意用正常的方式來了解他。 就在妲利沉醉在自己的一廂情愿時,窗戶的玻璃發出陣陣叩叩,是渡鴉回來了。 「呱!呱!」 妲利和酷拉皮卡雙雙停下動作,仰首看向站在窗外的黑鳥。 「你還知道要回家???」妲利瞪著用嘴猛敲玻璃的渡鴉說。 黑鳥彷彿抗議似的加快了敲玻璃的速率。 妲利一邊碎念,一邊打開窗戶讓渡鴉進屋,渡鴉也不是省油的燈,嘎嘎地回嘴著。過程中人鳥還一來一往的互不相讓,像是兩個斗嘴的損友那樣,看得酷拉皮卡目瞪口呆。 「雖然與動物親近的獵人不少,但能和鳥吵成這樣的你還是第一個?!?/br> 「渡鴉這么難搞,這不很正常嗎?」 妲利把還在手臂上跳跳叫的渡鴉拋向桌上的站臺,渡鴉沒控制好速度,差點用嘴著陸。牠氣哄哄的轉身就往妲利頭上跳,給了她一記小鳥頭槌,后者則怪叫了一聲。 目睹這場大戰的酷拉皮卡愕然,他緩了緩才說:「我想……你跟渡鴉應該是特例?!?/br> 「怎么說?」 「我多少能感覺到動物的情緒,但我沒辦法和動物對話?!?/br> 「對話?我可不會說鳥語?!规ЮX得酷拉皮卡的說法很好笑,她還真希望渡鴉是能講道理的鳥?!敢苍S是因為我們熟悉彼此,所以能大概猜出來牠的想法?!?/br> 「默契嗎?」 「也許吧?」 妲利自己也不太確定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她看晚飯前還有點時間便詢問酷拉皮卡要不要看看訓練渡鴉的方式。用看的是最直接的。 酷拉皮卡欣然答應,他對訓鳥好像十分好奇,也許是獵人的職業病吧。 「那么開始囉!注意看渡鴉的眼睛?!拐Z畢,妲利對渡鴉吹了一聲口哨。 霎時,渡鴉氣憤的眼神變得銳利,牠隨著口令飛向妲利張開的手,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虎口之處。 「做得好?!规ЮQ讚渡鴉。她從口袋拿出食物來獎勵渡鴉,并轉頭面向酷拉皮卡說:「就這么簡單?!?/br> 「就這樣?」 「你要試試看嗎?」 酷拉皮卡還沒回答,妲利便把渡鴉放在他平舉的手臂上。 渡鴉瞅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回妲利身上。 「來!」妲利一開口,渡鴉就往她手上飛,再一個指令,渡鴉又飛回酷拉皮卡身上。 黑鳥就這樣在他們之間飛來飛去,幾次來回后,妲利改讓酷拉皮卡下指令。 酷拉皮卡呼喚渡鴉,但這次黑鳥停了停片刻才動身。 「看出來了嗎?」 「牠有點猶豫?!?/br> 「再試一次?!?/br> 酷拉皮卡照妲利說的做了。 這次渡鴉分毫不差的完成了指令,但牠似乎不如剛開始訓練時那樣從容,黑漆漆的眼睛里彷彿閃著光。 酷拉皮卡察覺到些微的不協調,他說:「牠似乎變得急躁了?!?/br> 「正確,不愧是職業獵人!那為什么渡鴉會急躁呢?」 「因為牠不習慣我?」 「不對喔?!规Ю詈笠淮伟讯渗f招回來,并且給了牠一整顆橡實?!复鸢冈跔难劬??!?/br> 酷拉皮卡對妲利抽象的答案有些無所適從,他仔仔細細的將渡鴉的眼睛檢查一遍才問:「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规Ю炅舜甓渗f頭上絲絨般的羽毛,說:「情緒轉變有可能是累了、膩了、不爽了,也有可能是不喜歡你而已。鳥類的溝通常常始于眼神,想辦法讀懂牠們則是訓練師的工作,久了便自然知道,這大概就是你所謂的默契了?!?/br> 「極致細微的觀察嗎?」 妲利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說:「其實不難,誰都能做得到的?!?/br> 「不,注重細節不是誰都有的才能,也難怪我藏在衣服夾層的身分證明都能被你找出來,看來藏得還不夠好?!箍崂た▽㈡Ю菔镜募记捎脕斫忉屗麄兊南嘤鲞^程。 「這個跟那個是兩回事啦!」 妲利極力辯解,其實隱藏的夾層也是靠她的能力才知道的,而且那只是遮掩能力的藉口。 她將渡鴉放回站臺上,心虛的道歉:「未經同意就翻你證件是我不對?!?/br> 「你這么做是對的,獨居女性是該小心點?!?/br> 「對不起……」 「無須自責,你只是在保護自己?!箍崂たㄟ€是一臉正經,他真摯的對妲利說:「有能力卻不濫用,能遇見你這樣的人,我才是該慶幸的那個?!?/br> 抿嘴一笑,酷拉皮卡直勾勾的望著妲利,那目光里有層厚實的溫暖……是信任。 妲利瞬間無地自容。 顫抖著,少女不由自主的揪住遮覆著胸口的圍裙,她的心似乎跳不動了。喜悅、罪過、衝動,多重的情感哽住了她的咽喉,叫她不得動彈。 酷拉皮卡,他到底是什么人?難道窟盧塔族人的眼睛都有魔法? 比起夜幕低垂下的鮮艷赤紅,這雙看似毫不起眼的茶色眼眸勝過無數的寶石,比什么都耀眼。它們散發出和煦的光芒,溫柔的包覆了她。 滴答、滴答,少女好像聽見了滴水聲。 一定是她正在融化的心。 「酷拉皮卡,你真是個危險的男人?!沽季?,妲利終于開口打破沉默。 「什么……?」酷拉皮卡摸不著頭緒,但各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無可否認。 「沒什么,渡鴉該餓了,我們吃飯吧!」 看著歪頭的少年,少女從容的笑了。 少年點點頭。他們放下話題,回到日常生活中。 爾后,妲利偷偷摸了摸她發麻的后頸。 才怪,她……才不從容呢。 ---------------------------------------- 最近身體有巨變,導致我很難像之前一樣每天寫作。更新速度變慢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沒有生病,請不要擔心。 血色大麗花默默的也只剩下三章了,我接下來應該會花點時間編輯,然后一口氣完結它。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真是非常的對不起。 han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