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段言不在家,涂然并不會總在家待著。守著一屋子的金縷衣和那些前朝傳下來的破陶爛玉,她總疑心自己哪天真隨著那些物件變成了女鬼,而段言連她什么時候死都不知道。 做官是件不容易的事,官太太也并不好當。 涂然小時候隨著母親去參加聚會,對方不過眼風掃過了段母腕子那只翠玉鐲子,涂母就帶著她去洗手間,硬生生就著肥皂水將那只鐲子蛻了下來,又支使她悄悄拿到那夫人手邊:“嬸母,您戴上給阿然瞧瞧好不好?!蹦侵昏C子戴上了就沒了摘下來的理由,涂然一直記得那是母親過生日時父親送的,母親寶貝得很,平時從不讓她碰。 北城以太太交際為中心,往外延伸出二奶交際,再往外延伸出同窩交際:明媒正娶的枕邊風和溫柔小意的枕邊風以及不同桿打進同一洞的枕邊風,威力逐次遞減;這是北城的特色。 蓉城有一位老領導因為褲鏈沒拉好落了馬,人人自危至今,太太間有交際,不多。這是比北城好的一點,相比母親,涂然不用參加數不勝數的宴會,不用面對一模一樣的笑臉也強迫自己掛上那樣一張笑臉。 涂然最常做的事情是吆喝著供她使的那輛出租車,載著她從這條小巷穿過那條小巷,聞著小吃攤上的炸物味,她就活過來了。 給她開車的年輕人叫王小門,那小孩面嫩,年紀不大,車開得也不賴,換過好幾屆領導還能在他們搬過來后分給段言,可見也是個內心有成算嘴上有把門的。也是,這個水潭里撲騰的,再怎么頂著一口大白牙喊她“姐”,也不該真是個大傻子。 小門身上有一股味道,這種味道和涂然聞慣的味道全然不同,后來涂然才知道那是汗味。多稀奇,她見過的人都把體面恨不能刻在臉上,哪里聞過這樣濃重的汗味:像是除草機剛把土地的腥翻了出來,就被一盆雨澆了下來,雨水的清香試圖壓住那點腥臊,最后卻混在一起,直直往人鼻子鉆來。 她頭一回聞見這樣的味道,和小孟買回來的臭豆腐交織在一起,讓她打了個大噴嚏:“小門,什么味兒?你買的是不是我要的那家呀,這味兒怎么這么奇怪?” 小孩紅著臉汗珠往下淌:“姐,剛出鍋的,我咋沒聞著?” 她開了窗盯著小門看了一會,回過神來,仔細瞧了瞧后視鏡里那雙被睫毛遮了一半的眼睛,笑了,王小門的領子后面被汗浸得發黃,汗珠從發絲上滴落在黃漬上,連帶著車內的座椅都濕漉漉。她從來未在段言身上聞到過這樣的味道,段言永遠是清爽的,永遠是帶著肥皂味的,也是已經永遠抽不出空來陪她買一盒臭豆腐。 當涂然的腳踩在小門的襠部時,門外是熙攘的人間煙火。 “豆花——甜豆花”“剃腦殼了——”“哎呀,小娃娃莫亂跑撒”,破舊的玻璃窗不能阻擋汽車的鳴笛聲,小小門被她踩在腳下,慢慢地抬了頭:“姐,你莫捉弄我”,小孩耳朵都紅了,手搭在她的腳背上,想摸一摸,又縮了回去。 她開始變的濕潤,在家屬院,她從來聽不到這樣熱鬧的聲音;口干極了,涂然俯下身舔著小門的脖子,那些汗被她一嗦就進了喉嚨,聽話的不得了。 “小門,你看看我呀?!蓖咳唤忾_扣子,光溜溜坐在并不平整的木板床上,摸著男孩毛茸茸的頭,乳尖顫巍巍立在空氣中,“吧嗒”,小門的汗滴在了那上面,又順著弧度滑到了涂然腰間,濕漉漉的痕跡邀請人也用舌頭去弄出更大的痕跡,去嘗嘗那草叢里也是不是一樣的味兒。 “姐,姐——”小門終于不再忍受,撞在涂然身上,涂然腦袋磕在墻上他也不管,兩腳把褲腿一蹬,不得章法的在涂然身上亂拱起來。 涂然被撞得發昏,濕潤的空氣似棉被捂在她臉上,有半個她飄在半空中,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恍惚感覺不過是一個夢。夢里段言第一次和她做,也是這樣失了分寸,沒有章法的亂拱,她看見自己張開腿引導著男孩,手扶著送進自己的身體里——于是連那半個她也消失了。 與北城的太太交際不同,蓉城走了司機交際的路子,那些人畜無害的司機打著領帶襯衣筆挺,衣服上一絲褶子都沒有,富家太太的管家比尋常百姓家的掌柜還要氣派。他們掌握著太太們傳遞出來的一手消息,藏得比太太深多了。 涂然和段言是半路子上了蓉城的船,這樣的秘而不宣涂然哪里曉得,段言也不過近兩年才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