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味 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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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顯維連咳數聲,暗覺腿腳微微發軟。 他極力維持從容儀態,行至空曠處,深深吸了口氣,方覺雙手一陣劇痛。 原來,因適才火星飛濺,雙手被火灼出十余點的燒痕。 莫名記起顧逸亭臨別所言——最重要的是,你平安無事歸來。 他此時才后怕。 難以想象,如不慎吸入更多毒煙,他和江皓延會否失去抵抗之力? 倘若被路夫人死死抱住,定會造成燒傷,或引發更嚴重的后果……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讓未婚妻陷入無盡哀痛。 當火勢撲滅,參與滅火、救援的部下,雖提前防備,或多或少吸了毒氣,均有頭昏腦脹的癥狀。 江皓延腿上手上被毒火灼傷好幾處,皮焦rou裂,慘不忍睹。 路夫人已成一具焦尸,只能就地掩埋。 柳家人驚聞噩耗,哭成一團。 院落中,哀哭聲、痛罵聲、呼痛聲此起彼伏。 宋顯維不敢細聞。 他怕自己再次心軟。 ***** 漳州驛館內的偏廳內,燈火一律添上紗罩,且被安置到各個角落。 柯竺與狄昆嚴陣以待,一同守在宋顯維身邊。 宋顯維雙手敷滿了治療燒傷的藥,清涼入骨,眼神也隨之冷冽了幾分。 有爵位在身的大表哥一臉頹然,被部下押送出去后的一盞茶時分,兩名女護衛攙扶孕中的表姐柳雪霏緩步入內。 宋顯維深知,先帝念老康平侯素有戰功、忠心耿耿,讓長子不必降級襲爵,所有的食邑、封戶照舊。 但大表哥一無功名,二無正職,三不管事,是個安享富貴的閑人。 東窗事發,他已陷入絕望,根本問不出所以然。 相反,宋顯維親眼目睹,柳雪霏乍見江皓延時的震驚,且眼里隱約閃著淚光。 或許,看在江泓的情份上,表姐會說點什么。 柳雪霏雙手麻繩未解,路途奔波外加喪母之痛,使得她兩眼無神,憔悴不堪。 她既不行禮,也不招呼,愣愣站了半晌。 宋顯維示意她落座:“表姐,兩年未見,我實在不愿在此等情形下見你?!?/br> 柳雪霏僵立不動,轉眸凝視他,木然道:“殿下,阿泓是您親手所殺?” 宋顯維萬未料到,她不談路夫人之死,也沒說別的,張口卻問死了半年的江泓。 “不是,他自殺的,”宋顯維坦然以對,“墳邊的柳樹,是你栽種的?” 聽說江泓為自殺,柳雪霏垂眸默然頷首。 “表姐,你心里有他,對嗎?可你為何……”宋顯維自覺這話題不該多問,欲言又止。 她苦笑:“你想問,為何我心里有他,還要嫁給旁人,對嗎?殿下,這世上,并非人人如你和顧家娘子那般兩情相悅。我心里有他,可他心里的人……不是我?!?/br> 眼波意含幽怨,掃向宋顯維的面容,如有諷刺,如有悲憫。 人不在,討論這些,有何意義? 宋顯維摸出那枚刻有“美意延年”田黃石印章。 “言歸正傳,此物究竟有何含義?” “沒什么特殊含義,”柳雪霏唇畔挑起了譏諷笑意,“起初,這枚章子和您抓周的那枚為一對,是我爹的心愛之物,他把大的獻給您,小的留的給我,原是想……為你我定親?!?/br> 宋顯維瞠目結舌:“這、這……?” “可我爹早逝,其后你一心習武,我亦無意于你,此事自然不了了之。這章子我留著無用,贈予了三哥。 “去年初,三哥在廣南東路遇賊,財貨兩失,情迫之下,將這章子和幾件玉佩送去抵押。不料當他把銀錢還清,當鋪把別的物件一一歸還,獨獨少了這枚章子,說是不慎弄丟,愿意賠上三倍大小的黃金。三哥不愿強人所難,答應了,回京后遭我娘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罵他遺失了我爹的遺物。 “我娘自我爹不在,性子已近乎于執拗;再加上阿岷早逝,更想不開。一怒之下,她讓清姬出馬。清姬輾轉查出,那枚章子被當地某富商高價買走,原因是其愛妾,小名叫‘意延’,正好是章子上所刻的康佑十年正月所生。 “我娘不容許我爹的私物落入別的女人手上。她讓清姬暗殺姬妾,盜取印章,以密匣裝好,帶回京城,豈知你竟親自南下攔截……” 宋顯維最初認定海外殺手潛入中原為禍,目的在于助“二哥”行謀逆之舉。 其后一步步發現,“二哥”安居海外,似無反心;隨著江泓之叛、密匣開啟,更多證據指向路夫人一家,他還道這枚印章包含某些神秘信息。 如今方知,他事前猜測的,全錯了。 這枚章子,不過是老侯爺在世時所刻的印章。 路夫人千方百計尋回,源于她對亡夫的執念。 清姬不顧性命搶奪,單純為了信譽、名譽和榮耀。 種種跡象表明,路夫人早在五六年前已和海外殺手合作,偷偷鏟除阻礙生意發展的官員和商家。 海外殺手組織辦事只認錢,不問是非輕重,下手隱秘,蹤跡難尋,無懈可擊。 路夫人究竟瘋魔到何種程度,才會動用清姬,勞師動眾去找亡夫所雕刻的一枚小小的田黃石章? 為此導致大批人員傷亡,暴露他們和殺手合作的一樁又一樁謀殺,揪出太后得怪病的真相,更害得康平侯府家破人亡、流亡在外…… “值得嗎?” 宋顯維真沒想過,這就是柳雪霏給出的答案。 柳雪霏搖頭:“從第一次殺掉我爹那名舊屬后,一切已無法回頭。由此而得到的利益和快感,驅使我娘一步步越陷越深…… “她老人家有的是錢,用之不盡的金錢,能使鬼推磨,任何有不合意之處,都能變成她所想的。大哥、二哥、三哥自幼被她管束得很嚴,大事上做不了主,只能寄望于,她終有一日能醒過來,但阿岷走得突然…… “您常來我們府上,自是比旁人更清楚,阿岷是我娘心尖上的寶,是路氏家族最后的血脈和希望,我娘對他的關愛,甚至超越了我們幾個親生的兒女,試問一位寡居多年的婦人,如何能承受得住這份沉重打擊?” “照這么說,柳家并無通敵叛心?那你們舉家南遷至海外,只為逃避追捕?” 宋顯維懷疑,不僅是路夫人瘋了,他們全家也跟著瘋了。 “事實上,咱們家族的生意,將近一半在南洋諸島,留在中原或南行,別無二致。因為阿泓他……不想傷害您,我娘也狠不下心;后來,你不光搶了印章,還查出更多隱情,兼之,有傳言阿泓死在寧手上,我娘鋌而走險,一邊讓新任清姬截殺您,一邊趕赴海外,投奔當年的定親王。 “我們滿心以為,受皇族排擠的他會庇護柳家人,何曾想過,那人一聽朝廷在緝拿我們,竟二話不說將我全家老小綁了丟船上押送回來?” 宋顯維啼笑皆非:“我也沒想到?!?/br> “我早知柳家會陷落,不能怪旁人,”柳雪霏表現沉靜,纖瘦的手撫摸圓鼓鼓的腹部,眼底溫柔漸盛,“我只遺憾……這孩子福薄,無緣見他爹一面?!?/br> 宋顯維沉聲道:“你夫家在宿州?你們若配合調查,老實伏法,我大可請求圣上,將孩子送還給你的夫婿……” “不,不必,”柳雪霏語氣堅定,“您若無別的事,可否允準我告退?” 宋顯維見她臉色發白,嘴唇發青,也覺問到的細節比想象要多,擺了擺手,命人送她回房歇息。 ***** 當夜,宋顯維輾轉難眠。 手上的藥力減退后,傷口的灼燒感去而復返。 他料想此非一般的燒傷,未敢輕視,重新上藥,又命人多加照顧傷勢更重的江皓延。 如無江皓延替他踹出那一腳,只怕他的傷情會比此刻嚴重得多。 身處南國暖秋,宋顯維仔細回想他刻苦勤練時忽略掉的細枝末節。 未開府那幾年,他常與江泓到柳家尋路岷,可表姐又是何時相中了江泓? 驀然回顧,他只記得有一回,他自詡已得霍家兄弟真傳,非要江泓與路岷聯手與他比劍,結果閃避不及,被路岷的長劍戳中了左大腿外側,入rou寸許。 那時,江泓和路岷皆嚇個半死。 ——切磋用真劍,還傷及親王,此罪可大可小。 但宋顯維把事情瞞得嚴嚴實實,亦未責怪過他們。 因他沒讓太醫處理傷口,自己胡亂折騰了一番,至今還留有一道微微凸起的疤痕。 傷疤猶在,人事已非。 憶及往事,宋顯維感傷之余,又覺委屈。 他私下待人無半分架子,一再退讓,卻屢遭誤解和背叛。 這次,他不能徇私,也不能手軟。 犯下的過錯,他必定會承擔。 入京后,找個恰當的時機,向jiejie坦誠請罪,方為正道。 宋顯維原本擔心柳家會請高手來劫囚奪人,但他們沒有。 從漳州出發回京,因隊伍中有一名孕婦,且部分人吸入毒氣后雖無性命之憂,但手腳偶有麻痹現象,導致北歸腳程慢了不少。 九月,一眾人踏入淮南西路時,柳雪霏陣痛頻發。 宋顯維擔憂她抵受不住路途艱辛,尋了穩婆候著,果真迎來了提前作動。 那一日,柳雪霏痛暈過去幾次。 宋顯維被迫停下,迅速尋地方安置,又依照穩婆的提示,備上桶盆等器具,還有參藥、紅糖、生姜、草紙等物。 又為防孕婦產后體弱身虛,早早尋了厚葛布圍額、老酒、當歸、活雞等,連為嬰兒洗浴的黃花蒿、清風藤、柚皮、艾草、枇杷葉等草藥也一應俱全,可謂準備充分,全然沒當她是罪人。 然則,柳雪霏終究氣弱,胎兒體位不正,生了整整九個時辰。 期間形勢十分兇險,穩婆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先推胎兒身順直,再使胎兒頭對產門,以湯藥催之,才誕下一名瘦弱的男嬰。 啼哭聲令長夜未合眼的大伙兒松氣抹汗。 可惜,女仆們奔進奔出,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觸目驚心。 柳雪霏胞衣不下、血崩不止。 穩婆艱難表示,縱使華佗再世、神仙下凡也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