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 第33節
“此事捂死了,尚有一線生機?!?/br> 后來衛瓚想,沈鳶實在是很能隱忍的一個人。 他剛剛從牢里出來的時候,尚且不知雙腿是否能行走,幾次問沈鳶,父親是怎么死的,沈鳶一口都咬死了,靖安侯病死路上。 那時頭腦混沌不明白,后來才想得清楚。 他那時若治不好腿,沒有機會再去復仇,那么沈鳶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父親的死因,然后孤身一人踏上為靖安侯府復仇的路。 沈鳶忍到了安王與辛人反目成仇的那一日。 忍到了安王無將可用,不得不派遣李文嬰去邊疆與辛對敵的那一日。 才將此事一一告知。 他幾乎已早有預感,聞聽那那一瞬間,仍是怒不可遏。 沈鳶卻平靜地,從牙縫里擠出帶血沫的話來。 他說:“忍著?!?/br> “衛瓚,你只能忍著?!?/br> 他們現在連安王和李文嬰的衣角都碰不到。 忍不住,他的命也要沒,衛家便是滿門覆滅。 忍不住,靖安侯和侯夫人便都是白死。 他空有一桿槍,卻什么都做不了。 他滿腔恨意地盯著沈鳶,說:“忍著,然后呢?” 沈鳶說:“我使了銀子,過了明路,將你我都塞進了李文嬰出征的隊伍?!?/br> 他說:“你就不怕李文嬰先下手?” 沈鳶說:“你若能搏出彩來,他就要想法子先用了你,再殺你?!?/br> “你以為李文嬰會打仗么?他打不過辛人,他見了辛人腿都打哆嗦?!鄙蝤S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道厲色,“他懂得陣法又如何,他根本就不是將帥,他求的只是官?!?/br> 嘉佑帝一手扶植起來的靖安侯府已沒了。 為了選將而設立的昭明堂,也早已荒廢了。 安王這皇位來路不正,上下洗牌了多次,昔年的昭明堂學生各自流散,老將皆在北方鎮守,李文嬰被趕鴨子上架,正等著一個替死鬼。 沈鳶逼近了他一步,那雙極艷的眸子流過一絲嘲弄:“小侯爺,這回沒了姨父,沒了少將軍的名頭,沒人捧著你、護著你……你不會怕了戰場了吧?” 他許久沒聽過小侯爺這個稱呼,那時聽得,只有諷刺。 他抓住了沈鳶的衣襟,只輕輕一扯,那病秧子就踉蹌著,幾乎要貼在他的身上。 他嗤笑一聲:“這話該我說,沈鳶,你就這樣上戰場?” 沈鳶說:“我是文吏?!?/br> 衛瓚冷笑一聲,說:“你還當自己是沈狀元?位卑人輕,打起仗來,誰能顧得上你是不是文吏?” 他盯著沈鳶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我自己去?!?/br> “你留下?!?/br> 可沈鳶沒聽他的。 到底是去了。 應當是沈鳶心里太清楚,那時他們在京城已掙不來出路。 從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沈鳶被侯府無微不至、錦衣玉食養了這些年,養出的命數。 最終都要還給侯府。 金雀衛包了鐵的馬蹄聲踏在石磚上嗒嗒作響,羈押著李府之人一路前行。 伴隨著一聲兩聲的喊冤、痛呼、叫罵,在這寂靜的夜里令人不寒而栗。 衛瓚思緒如這夜里的燈火,忽明忽暗。 他在想的卻是,當初靖安侯府是何種情形? 沈鳶可也是這般瞧著他被抓的,沈鳶那般精明,已料到自己要為侯府,搭上了自己一輩子么? 一時竟有些想不出來。 卻忽得聽聞夜中似有雜亂腳步聲。 他卻是比梁侍衛更先一聲冷喝:“有人,應敵?!?/br> 便見金雀衛飛快動了起來。 夜中,有黑衣人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如螞蟻蝗蟲般迎面撲來。 那數量足有足有三倍之多。 他心道果真是捉了李文嬰,叫安王著急了。 李文嬰并非忠烈之士,一旦被抓,極有可能吐口。 這些死士留著也是被一一拔出,不若犧牲一部分,此刻截殺了李文嬰,叫這秘密永遠爛在尸首里。 可這一刻,他卻無甚畏懼。 他急缺一個發泄口,來將那些無名的情緒痛痛快快傾瀉出來,便是將馬上的槍一解,卻是笑道:“來得正好?!?/br> “梁侍衛,如今便看看你們金雀衛的本事了?!?/br> 便是如一銀電閃身入局,馬聲長嘶。 趁著陣型未成,硬生生在黑色蟻群間撕裂出一道血路來。 身后金雀衛便趁著他這一沖殺之力,破出人群,以號聲求援。 而他搶先奪了為首之人的令旗。 夜戰之旗,旗桿如槍,旗桿上挑燈火,以令眾人看清。 那下令人要奪回,他便將那旗上火直直送去,如火龍一般撲面而襲,那首領一驚,慌忙避讓。 這一避,衛瓚便是右手虛晃一槍,左手反手一個用力,以令旗將對方刺了個對穿。 血順著布縷滴答而下。 他只輕輕一抬手,那尸首便應聲倒下。 燈火摔得粉碎。 分明這許多人,那碎裂的聲響,仍是如此駭人。 左右金雀衛皆是驚駭,不曾這一槍竟如此詭變狠辣,連被羈押著的李文嬰也睜大了眼。 衛瓚卻瞧著李文嬰,冷笑一聲。 “你也配學連云陣?” 黑衣人已無旗令,夜襲亦不敢鳴金,便頓時亂了起來,陣法之間的配合也顯得慌張。 一片混亂中,卻聽一聲:“先殺李文嬰和衛瓚,余下不論?!?/br> 他便目光一凝。 扭頭看去,卻是人群遠后方,一個目光陰鷙的黑衣男子,左邊袖管空蕩蕩的,正以弩瞄他。 正是那夜荒宅、動手殺害衛錦程的男人。 此人命令一下,死士便綿綿不絕向他涌來,刀砍斧剁刺向馬身,箭矢也如雨飛來,金雀衛眾人連帶衛瓚也只得暫且下馬退敵。 下了馬,敵人便鋪天蓋地而來,他便雙手握槍,槍尖閃動,不似銀龍,卻似惡蛟,直沖著人咽喉而去。 只是這一槍卻未刺入。 忽得聽見。 “砰砰”幾聲。 便見四五個煙球落下,處處煙樹火花。 沒什么殺傷力,卻嗆得人口鼻痛癢,驚得眾人紛紛避讓開來,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有人駕車橫沖而來。 駕車人黑衣蒙面,武藝很是高超,左手持韁,右手一把寶劍,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繼而又接連擲下許多煙彈,將局面攪得一團混亂。 至他身側,對他道:“小侯爺,帶人上車?!?/br> 卻是微微低沉的女聲。 他只思考了一瞬,邊一手砍在李文嬰頸側,將人砍暈后一手提起,拋上了車,自己也跟著翻身上去。 那車又從煙霧中飛馳而去。 駕車女子無論是武藝還是馭車之術都很是精妙,加上一路巡邏布防的官兵都已涌向方才激戰的街道,令黑衣人脫身不得。 他們三拐兩拐便將一眾黑衣人甩在身后。 他此時才嗅到身側那隱約的藥香。 和抑制不住的咳嗽聲。 終究是無奈喊了一聲:“折春?!?/br> 他身側那裹著白裘,面色幾分蒼白的人,不是沈鳶,還能是誰。 他聽那咳嗽聲止不住,便面色一變,替沈鳶倒了一杯熱茶順氣,道:“你讓煙嗆了,還是不舒服?” 沈鳶摸著自己的額頭,聲音都透著一分虛弱,說:“這兩日有些受寒?!?/br> 他說:“昨日追著你披外裳,你非不聽……” 這話沒能說下去。 說下去,便要想起那秋千架上的吻,隨之滋生的便是無止盡的、不合時宜的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