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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等會兒就下去。門縫里傳來男人格外輕飄的,似乎找不到落點的夢囈似的聲音。 站在門外看起來非常老實忠厚的助理敲門的動作頓了頓, 那張敦厚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什么表情。 謙卑得叫人渾身難受。 莊戈同莊云翊比起來, 無論是在做人,還是做事上都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莊戈其實算是被他的父母慣壞了。 莊云翊作為家族的棄子, 從小從魚龍混雜的貧民窟里長大, 幾乎是到了快要成年的時候才被接回莊家,無論是心性和手段,遠不是莊戈這個被泡在蜜罐里的家伙能比的。 莊戈若是甘愿做一個同其他二代一樣只待被家族供養起來的廢物,倒也可以平安無事, 可是偏偏他就要橫插莊云翊一手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一腳。 他不該肖想一些不屬于他的東西的。 比如莊云翊的事業,和他的妻子。 淅淅瀝瀝的血珠從破開的慘白傷口滾落到地上, 一路從玄關處滴到浴室。 血流的太多,無論是皮rou還是臉色都呈現出一種隨時要死掉的灰敗。 莊戈的口中溢出一絲疼痛的又帶著幾分病態愉悅的喘息,他又一次劃開已經完全被縱橫交錯的刀口覆蓋的手臂, 從顫抖的肌rou中擠出一絲淋漓的鮮血。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 那雙總是陰郁的眼睛如同無機質的黑曜石,在不斷閃爍的頂燈中像是盯著一具完全陌生的尸體。 可是尸體在沖他微笑。 缺乏血色的嘴唇不懷好意的勾起, 鏡中的人像開始變幻,從一開始的莊戈自己, 逐漸變成了懸掛在船首的狄安娜女神像, 女神憐憫地瞧著這陷入迷狂的信徒, 嘴角笑容冷酷。 漸漸地, 女神的幻象又開始變幻,最后變成了莊云翊的臉。 早已經死掉的男人像是陰魂不散的鬼魂再度出現在莊戈的面前,那張俊美斯文的臉似乎是在嘲笑這個不自量力的弟弟。 你在妄想什么?蠢貨! 手里的餐刀猛地摔向鏡面,鏡子頓時支離破碎,那張莊云翊的臉很快又變成了莊戈自己的臉。 他低著頭從破碎的鏡面中看到了自己被切割的同樣支離破碎的臉。 你算什么!莊戈喘著粗氣,跌跌撞撞地找出紗布纏好自己滿是傷口的手臂,你只是個死人! 莊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們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莊云翊已經死了,路風也要去死。 請實現我的愿望,我愿意用我的血rou供養您。 他已經完全像是一個瘋子,孤身站在用自己鮮血畫出的古怪法陣上,狂熱地向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邪神祈禱。 害怕的話就不用進來。路風說。 門口的少年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理陰影,最終還是咬著牙朝玄關邁近一步。 我可以的。他磕磕絆絆地說。 這是莊云翊死亡的第一現場。 光是站在玄關上就能聞到依然十分濃郁的詭異血腥氣,蜿蜒的早已干涸的血跡像是某種古老又恐怖的圖畫,指引著生者踏入亡魂的世界。 姜遲不可避免地有點哆嗦起來。 這里是莊云翊的臥室。 或者換個說話,是莊云翊和他共同的臥室。 在那場血案發生的前夜,莊云翊擁著姜遲回到臥室,關上門就開始迫不及待地低頭親吻他像兔子一樣膽小的小妻子。 姜遲喝了酒,暈暈乎乎得找不到北。 人因為遲鈍就比平時還要乖一點,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莊云翊哄著酒量極差的小家伙自己脫衣服,姜遲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已經花掉的眼睛,然后用被親得指節粉紅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 明明只喝了小半杯酒,姜遲就已經醉的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莊云翊側著臉用高挺的鼻尖輕輕地蹭少年柔軟的頰rou,一邊好像很無奈地低嘆:怎么這么好騙啊,小遲,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辦呢? 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辦呢?男人如同詛咒似的話語不斷地在少年腦海中回響。 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卡在指節上的鉆戒硌得他手心生疼,也微微讓他找回了一點理智。 窗戶已經被人關好了,房間里沒有開燈,窗里窗外是一眾讓人不由得胸悶氣短的陰沉光線。 床上莊云翊的尸體已經不見了,只有已經被氧化得發黑的浸飽了血液的被褥在告訴來人這里曾經發生過多么可怕的事。 姜遲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凌亂的痕跡,目光定格在那張猶自涂抹著血印的床上。 連雪白墻壁上都沾著大片飛濺出的血跡,難以想象一個人的身體里能夠榨出那么多的血液,像是一個完全由血色織成的恐怖夢境,姜遲置身其中就像是回到了那個慘案發生的夜晚。 可是具體發生了什么 他捂著頭,有點痛苦地試圖回想到底有哪里不對勁。 每一個細節看起來都無比正常,莊云翊看起來就和平時一樣冷靜自持,眼神甚至都是清明的,看不到一點渾濁的樣子。 以莊云翊的身手,這里除了那個西西里島來的殺手,應該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近他的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