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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侯府世子爺今日娶妻,娶的還是他的表妹,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京城傳遍了的一段佳話。 京城中人本早就等著喝喜酒的那一天,只是這場親事卻頗為怪異,喜帖發出去還沒兩天就急匆匆成了親。 民間有習俗成親之前,新郎新娘不宜見面,而那新娘子表妹卻一直住在侯府里,絲毫不避嫌。 還有一點,這新娘子的娘家一個人都沒來。 正月里還沒出年月,家家戶戶家中都沒什么事,所以都湊過來看熱鬧。 侯府也并未阻攔來看熱鬧的人,只是偌大的府里此日雖然張燈結彩掛滿紅綢,裝飾著頗為喜氣,但從上到下卻沒一個人臉上掛著笑模樣,動作也緊張不已。 直到一個端著盤子的小廝不慎把盤子打碎在地上。頓時如同一道驚雷破開沉默,小廝們頓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小廝頓時冷汗都冒了出來。 此時還是虞夫人將他訓斥了一番,囑咐他去后院打雜,這才把這件事接過去。 這插曲過后,府里重新化為了一潭死水,虞夫人眸中也劃過了一道隱瞞至深的恐懼。 時間長了,過來迎喜的湊熱鬧的,也都看出來不對勁,左右面面相覷看了眼沒敢出聲。 客人們個個心照不宣,知道這背后必有貓膩,看熱鬧的愈盛,卻下意識也被這氛圍漸染少了言語。 從此一來侯府里越發沉默,只剩下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的鞭炮聲,顯得侯府里越發陰沉。 巫棠一大早,就被府里綿綿不絕的鞭炮聲給震醒,隨后便被人拽起來暈暈乎乎開始打扮,又是一番繁復的妝容和頭飾。 巫棠身上層層疊疊穿了一身紅裙,匆匆塞了點點心便被塞進了轎子里,隨后來了一隊人一路抬著著她,十里紅妝沿著京城中的街道逛了一圈重新折回來。 巫棠一路上走過的路太長,面前蓋著紅蓋頭,轎簾閉緊不允許他拉開。 他天還沒亮便被拉起來,爆竹、吹吹打打的聲音飄得太遠,配合著有規律吱呀吱呀的轎子聲,杳杳變成了催眠曲。 巫棠開始眼皮子打架,周遭的嘈雜聲忽而落潮,他徹底墜入夢魘。 夢里巫棠似乎在追逐著什么人,而那人卻并未注意到他,只自顧自一直往前走著。 那人走的并不快,只是巫棠無論如何使勁追趕,都始終追不上他的腳步。 而此時一直在巫棠身旁陪著他慢悠悠走著的人,卻突然快步超越他,而前面那人似乎也察覺到旁邊走來了一人,放慢了腳步等他,兩人轉為并肩而立,有說有笑往前走著,依然是巫棠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的速度。 巫棠在夢中頓時難以置信,心里有股被背叛的沉悶酸澀感覺,只是他卻分不清是因為前面那人無視他,亦或是原本陪在他身邊那人突然將他拋下的緣故。 巫棠看不清他們的臉,但這兩種酸澀的結果合為一處,讓他頓時紅著眼圈狼狽逃開。 等他逃遠之后,遲疑著停下腳步轉回身,卻突然看到身后那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遙遙望著他,兩人唇角俱都挑起了笑意,一人朝巫棠伸出了一只手。 巫棠愣了片刻,沒弄清楚形勢也不敢貿然伸手。但只是須臾的遲疑,那兩人面上的神情卻突然冷了下來。 下一瞬那兩人陡然拔劍相向,將彼此捅了個對穿,長劍沒入身軀,劍尖滴答滴答往下滲著血。 巫棠大驚失色,顧不得其他連忙跑過去,但并不長的距離他卻無論如何都趕不上。 巫棠氣喘吁吁,面前星河倒轉腳下飄搖中,那兩人染血的身軀漸漸重合,最終融為了一體。 巫棠見到這悚然一幕,頓時瞪大了眼睛,而最后合成的那人,巫棠依然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唇角重新挑起了笑意,那弧度分明是方才兩人的疊為一起。 那人身上的傷口復原的極快,就連身上的血跡也很快消失不見,一襲白衣長袍不染纖塵。 隨后,他再次朝著巫棠伸出了手。 巫棠嚇得身體猛地一顫,頭撞到了轎子,徹底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耳邊爆竹聲依舊,面前依然是被蓋頭遮擋住的狹窄視野。 修仙之人很少做夢,若是做夢大多都是未知征兆的預示,但也有例外。 巫棠這也只是從師父那里聽聞,域外有魔修專門修習入夢之術,不只自己能隨意入夢擺脫外界潛心修煉,還能入他人之夢構成夢魘,殺人于無形。 若說是征兆,巫棠現在已經身處在幻境之中,五感都受幻境控制,在幻境之中做夢,是夢幻中的夢幻,可信度以他來看很低。 若說是幻境主人為他構造的夢魘,巫棠連夢中的人臉都看不清,也想不出那人有什么有什么目的。 巫棠沒想多久,轎子便進了侯府。 轎子一進侯府,便如同清水滴入油鍋,吹吹打打的聲音穿透性極強,死氣沉沉的侯府便瞬間炸開來。 只不過外面雖然熱鬧,但眾人卻都極有默契沒敢靠近轎子。 巫棠還在思索剛才那個夢時,身邊便有個婢女把他扶到一個房間,在他手里塞進去紅綢的一端后婢女便離開,轉而換成了一個更為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旁,牽住了紅綢的另一端。 庭院深處人們的恭賀聲隱隱約約,一股馥郁清冽的香氣從身旁傳來,和空氣中混雜著的爆竹燃盡后的味道雜糅在一處,一股腦入進巫棠的鼻尖,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巫棠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為話本中所說的煙火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