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龍椅(重生) 第77節
第六十五章 ... 午后,霍睿言換回私服,借核查案情出城。 完事后,他想趁牡丹游園會未散,趕來確認,赴會的長公主是天家兄妹中的哪一人。 半路上,他后知后覺記起,此為女子聚會! 縱然宋鳴珂提前布防,調來大批禁衛軍,可他貿然前去,只怕落下話柄。 心生退卻之意,躊躇間,他策馬入了途中的桃林,無心欣賞山光林色,徘徊近一炷香時分。 依稀聽聞大隊人馬停在附近,他循聲前往,目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窈窕背影,只覺天上砸下一個巨大的糖團子,綿軟酥甜,簡直不敢相信! 對上她回眸的清淺一笑,他翻身下馬,眼花繚亂,視線、呼吸、心跳皆被她強行攫取。 如沉淪于夢和夢醒的交界處,不知身在何處,忘了今夕何年。 整整三年零七個月! 他整整三年零七個月沒看到她以女裝示人! 哪怕他們常有相伴之日,熟知她的一顰一笑,但眼看她從頭扎總角的可愛小丫頭,蛻變成清麗無匹的及笄少女,他內心的震駭與狂喜相互堆疊,快把他逼瘋了。 以往見過宋顯琛所假扮的“晏晏”,一副秀美溫柔、楚楚動人的模樣,本已教人驚嘆。 如今遇上長公主打扮的宋鳴珂,他方知,十多年歷經過的所有驚喜加起來,亦不及這一刻。 她身量比平時穿龍袍時更顯纖瘦,淡紫輕絲褙子彰顯從未展露的溫婉清雅。 青絲半垂半綰,璀璨首飾不多不少、不偏不倚,華貴中不失精巧和韻味。 仍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張麗容,因沒刻意描繪的濃眉與淡黃粉末,平添勾魂攝魄之意。 膚如堆雪,兩頰氤氳起落紅霞,如攜海棠含春的嬌羞之態。 霍睿言喉間似有火苗竄動,暗呼不妙——往后,他要怎樣去維持君臣關系? 雖說,他也沒真想維持君臣關系,一旦發現了她的獨絕之色,辛辛苦苦抑制的狂躁怕要洶涌澎湃,再難遏止。 宋鳴珂傷心彷徨之際,乍然與二表哥巧遇,先是訝異與欣喜,隨后被他如有實質的目光盯得羞赧惶然。 過去四年,他們有過無數小小親昵,終究屬于“表兄弟”間的情誼。 細想她重生在霍家壽宴結束之時,此后并未以女子裝束面對二表哥。 想來她和兄長再相似,神態舉止亦大有不同,因而引發了他的震驚? 與他遙相對望,宋鳴珂心中怦然亂跳,為自己的容色、儀表、姿態而忐忑,為如何應對他而局促。 頃刻間,和風停歇,山林寂寂,圍觀者均一言未發,偌大世間存有片晌靜謐,唯剩胸腔內火熱的心,不住狂跳。 “二……表哥?!?/br> 宋鳴珂勉強從玄妙氣氛中回神,軟嗓細細喚了一聲。 霍睿言習慣了她往常微帶沙啞的嗓音,瞬即一怔,復而柔聲道:“晏晏?!?/br> 說罷,笑著前行,執禮補了句:“見過長公主?!?/br> 宋鳴珂嫣然一笑,想問二表哥何以碰巧現身于此,偏生目下的“長公主”不能多言,她遲疑半晌,粉唇微啟:“好巧?” 霍睿言猜出她所念:“今日到城外辦事,恰巧路過。游園會的場地,長公主是否滿意?” 宋鳴珂頷首而笑,眼底的寂寥濃重了幾分。 霍睿言見狀,知她未能達成心愿,溫言道:“晏晏,莫著急,你近年少與朝臣千金往來,未必能一下熟絡,假以時日,會好的?!?/br> 宋鳴珂眼眶一熱,嘴角擠出無甚歡愉的笑,輕輕應道:“嗯”。 二人傻傻立在原地,相視片刻,各自忸怩。 霍睿言難得遇到恢復女子裝束的她,自是不會放過良機。他環顧四周,薄唇揚起:“長公主車馬勞頓,興許有些氣悶,不如……到林子里散散步?” 宋鳴珂已非當年歡蹦亂跳的稚齡公主,既是待嫁之齡,原本不該與他孤男寡女共處。 但她平日常以皇帝身份跟霍睿言接觸慣了,又正需排解苦悶,未作猶豫,欣然點頭。 當下,領了裁梅與紉竹兩名宮人,她隨霍睿言緩步走向綠肥紅瘦的花林。 這一帶景致尋常,幸而花木香氣滲人心脾。 觸目所及,恬靜怡人,提醒她,曾有過與他漫步林間的時刻——永熙元年春,二表哥本要北行,被她在樹林中的一番話,硬生生留在身邊三年有余。 前世,霍家父子同心,力挽狂瀾;今生,霍家兄弟常駐京城,霍浩倡少了左膀右臂,或多或少會對邊關的局勢產生影響吧? 這問題早在前兩年已根植于她心底,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勾出隱憂后,思慮越發深沉。 霍睿言與她并行,無從辨別她眉梢的憂色與眸光的凝重,究竟源自千金們的小聚會,或另有煩難之事。 她又成了晏晏,是個容顏絕色的小丫頭,而且是他極少碰面的小表妹。 該說哪個話題,才能緩解此刻的沉默? 漸行漸遠,綿長緘默中,他摸出懷中的一長約四寸的小木盒。 “……?”宋鳴珂垂目覷向他寬大掌心托住的木盒,云朵標記的極為眼熟,“這……給我?” 他耳根泛紅,笑容霎時間變得靦腆。 若宋鳴珂沒記錯,這是他頭一回親自送東西給“晏晏”。 從小到大,他們兄弟每次請宋顯琛轉交,而宋顯琛受二人所托,未曾詳述來由。 近年,霍睿言私下做的小閑章、小雕刻、小玩物……乃至從千里之外趕回時搜集的各地土壤,贈予對象,是她的兄長宋顯琛。 即便她已下定決心據為己有。 此時此刻,二表哥緣何主動拿出小禮物?真的是……碰巧路過?怎么感覺是有備而來? 接過盒子,抽開木蓋,如她所料,內里整齊排列著各色花形酥心糖,顆顆精致,看著已教人心甜。 她玉指纖纖,拈起一塊粉色的,放入口中,酥松口感,令她心情大大好轉。 “給?!彼O履_步,將盒子遞向二表哥,示意他同吃。 霍睿言隨之駐足,被她清亮水眸一掃,差點沒忍住手拿上一顆。 悄然把手回收,他莞爾笑道:“二表哥是大人了,不吃糖,你留著慢慢吃?!?/br> 宋鳴珂明眸急急瞪了他一眼,小嘴撅起,腮幫子微鼓。 當她小孩子?她早就長大了!算上前世活著的年月,比他還年長呢! 霍睿言捕獲了她的忿忿不平,清俊容顏笑意泛濫,眼神溫柔得如摻了蜜,沉嗓似濃酒甘醇,如清茶幽冽。 “晏晏,不論你年歲再長,依然是我心目中的小公主?!?/br> ——自始至終都是。 宋鳴珂深覺自己的心便如嘴里那顆糖,酥甜溫熱,快要化為一灘蜜漿。 唉……沒想到,二表哥竟有說甜言蜜語之時。 他深邃眼眸中的怯赧之情,并不比她少。 大抵覺得此言稍稍超出表兄妹該有的熟悉程度,他清了清嗓子,改口問:“好吃嗎?” “嗯?!?/br> 就是……太甜了。 “以后,我托人多給你捎?!被纛Q越蛔⌒σ馐嬲?。 宋鳴珂連忙搖頭。 他托付之人,九成是假冒皇帝的她。她斷然不可能把糖交給北山上的“長公主”。 霍睿言狐疑:“為何不?” “胖?!彼院喴赓W。 “傻丫頭,你太瘦,不怕的?!?/br> 他俊朗笑貌似暖陽含月華,使得覆蓋山川草木的瑰麗金芒都淡去華彩。 眼光相接的剎那,他清朗長眸中隱然有火焰灼燒。 她心如鹿撞,暗自磨牙。 這二表哥!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干嘛……笑得這般甜膩? 不許再笑!萬一哪天,她忍不住……把他當成糖給吃掉…… 她被自己無端冒出奇思異想驚到,頓時緋臉欲燃,匆匆把裝糖的木盒往他手里一塞,提裙轉身便跑。 霍睿言半點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是“傻丫頭”還是“太瘦”把她給惹惱了,急忙追上。 宋鳴珂見他追來,往日假裝男子時的疏朗豪爽如云散消散,羞怯之下,腳步倉促且凌亂。 “晏晏……小心!”霍睿言本可施展輕功將她攔下,卻怕真惹惱了她,只得緊隨在后。 落后在半丈外的裁梅與紉竹,被他們表兄妹的追逐搞糊涂了。 她們素知長公主代兄繼位后,與霍睿言交情極好。方才無語言沖突,突如其來跑開,是為甩開下人? 二人互望一眼,提步欲追,又心照地放慢速度。 宋鳴珂自知平白無故亂跑有失體統,可對于外界而言,她本該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奔出十余丈,她驟然回望,見二表哥亦步亦趨追來,一臉惶恐焦灼,似是怕得罪了她似的,就算御前也不至于如此謹慎。 她微感慌亂,糟糕! 該不會給他留下“刁鉆任性、目中無人”的不良印象吧? 霍睿言瞧出她有停頓意向,悄聲問:“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 宋鳴珂強作鎮定,緩下步伐,糾結如何回答,小手不經意擰著褙子上的銀絲系帶。 他小心翼翼步近,唇畔噙笑:“你上回……可不這樣?!?/br> 宋鳴珂勉力回想,總算記起,去年夏天在奔龍山行宮中,她曾讓二表哥送太后和“長公主”回殿閣。 完了!她只道兄長無法言語,壓根兒沒去核實過“長公主”和二表哥說過什么。 眼下胡猜也沒用,唯有裝傻充愣,“我、我……不記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