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30節
當蔡京眼神中出現既迷茫又求助的神色時,明遠覺得火候到了,才緩緩點頭,道:“是的,元長兄。我們可以今日先舉債,用木蘭陂未來換回的收入來還錢?!?/br> “我們可以發行一道‘建設債券’?!?/br> “建設債券?” 蔡京望著明遠,只木楞了兩秒,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明,隨即透露出狂喜—— “遠之的意思是,我現在先向鄉里舉債,并承諾他們,等到木蘭陂修好,就用換來良田的收成償還債務。這些錢先借到手,就可以用來修筑木蘭陂……” “他們當然會有遲疑……對了,我還應該承諾他們利錢,待到償還的時候,連本帶利一起償還……對,這利錢完全可以按‘青苗貸’的利息來算?!?/br> 明遠在心里喟嘆:這真是個聰明人啊。 在現代人司空見慣的債券,在一千年前的歷史上還不見蹤影。 但是蔡京只憑明遠的口頭形容,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全部原理。 這么聰明的人,為什么偏偏要一味追求名利? “可是……” 蔡京隨即又皺起眉頭。 “按照京現在的估算,這木蘭陂能夠蕩滌土地中的鹽鹵,使其成為萬頃良田,起碼要十年之功。如果現在就和鄉親們說舉債,十年才還,是不是……” 明遠扁了扁嘴,說:“元長兄可以先發三年一期的債券,三年到期之時,把這一批先連本帶利都還上。到時候鄉親們見到這‘債券’發行方果真履約了,一定會對第二期、第三期踴躍購買……” “對,把舊的換上,再借一批新的?!?/br> 蔡京雙手一拍,興奮地大聲說道。 明遠:這“還舊借新”你玩得挺溜??! 他恰如其時地表態:“到時候如果元長兄需要周轉,我肯定可以幫你?!?/br> 明遠估計他那時金銀鈔引鋪的業務規模足夠大了,注入的資本金也不會太令人驚訝,到時候就可以做短期資金融通和拆借業務了。幫蔡京周轉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蔡京聞言更喜,他這時已經將計劃全盤想通,自己在腦中過了幾遍,就覺得一定能成,絕對沒問題。 但是蔡京一抬頭,便見到明遠云淡風輕地坐在自己對面,仿佛這個價值70萬貫的“主意”,對他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毫無困難。 于是蔡京放低了身段,湊近明遠,壓低聲音,小聲問明遠:“遠之,你有沒有……毫無本錢,將來也不打算還錢,照樣能夠籌到款項的方法?” 明遠頓時不客氣地白了蔡京一眼。 這樣的問題,能難得倒他明遠嗎? “當然有啦!” “你可以發動大家一起來‘關撲’??!” 蔡京倏地變色。 “你——” 他看起來很像是要起身打人的樣子。 明遠卻不屑地撇撇嘴:“你想想看,那些‘關撲’的小販都是能養家糊口過日子的,這是為什么?當然是因為這買賣根本就不會虧錢??!” 說著,明遠去將戴朋興常用的那面黑板取來,伸手拈了一枚粉筆,在黑板上隨手寫下:“我們假設1貫錢可以買一張彩票,有500人買了這種彩票?!?/br> “在這500人中,有1人能中100貫的大獎,2人能中50貫的次獎,5人能中20貫的三等獎,辦這關撲的人最后能賺多少錢?” 蔡京想都沒想,就回答:“200貫!” 至此他已經完全明白明遠的意思了。 只是“關撲”如今為官府所禁止,如果真要用這種方法來籌款,不能用“關撲”的名字——嗯,明遠所說的“彩票”這個名字,聽起來很不錯,很有好口彩。 明遠卻不咸不淡地又補了一句:“當然不能直說是‘關撲’,必須要接一個好聽的名頭——嗯,元長兄可以叫它做‘建設彩票’,或者干脆就叫‘木蘭陂彩票’?!?/br> “面額要做得小些,這樣參與的人可以更多?!?/br> “獎金總額不一定很大,但是頭獎一定要誘人,兌獎一定要及時,才能吸引更多人來購買?!?/br> “另外,一定要想辦法給買這彩票冠上一個好名聲,比如,造福鄉里之類。這樣,買這彩票的人就算是沒中獎,也可以得個好名聲,心里自我安慰一下……” 明遠一面說,蔡京一面聽得出神,幾次張嘴,想要說什么,最后都沒能說出口。 最終蔡京慢慢地坐回去,背靠著交椅的椅背,定定地望著明遠,眼神越來越亮。 那是欣賞的眼神,是崇敬的眼神,是想要合作的眼神。 偏偏明遠最怕蔡京這樣的眼神,心里打了個突,話都有點說不流利了。 這時史尚忽然來了:“明郎君,王大衙內的信使到了,在鳳凰山等您?!?/br> 明遠:王大衙內的信使? 還有哪個王大衙內,史尚口中的,自然是宰相之子王雱。 他的“郵政”業務都這么發達了,王雱有什么事,只要寫一封信就行了,哪里需要信使? 但是蔡京可不會怎么想。 只見蔡京的臉色立即變得恭敬,很認真地道:“遠之盡管自便。京尚有為木蘭陂選址一事想要向遠之請教,但此事不急,京不介意再等等?!?/br> 這一刻明遠明白了史尚的用意。 ——史尚是來“搭救”他的。 第215章 千萬貫 史尚以王雱為幌子, 讓蔡京誤以為明遠與王安石父子的關系依舊密切。 蔡京的態度立即轉變為十二分的恭敬,并從海事茶館中向明遠告辭。 明遠內心:我與元澤的關系也確實挺緊密的。 他轉頭看看史尚,夸贊道:“你啊你, 要我怎樣夸你才好!” 史尚笑笑, 低下頭去,小聲說:“只可惜,小人不日又要啟程了, 無法在杭州與郎君久聚……” 史尚自從那次海上遇險之后, 就一直待在杭州,明遠也不想讓他再次赴海疆。 然而南方眼看又到了種植甘蔗與制糖的季節了,潿洲那邊雖有鄧宏才,但有史尚在,才能夠做到將糖廠的勢力逐漸擴張至整個廣南兩路。 另外, 明家名下的金銀鈔引鋪在南方設點越來越多,因為涉及大量金錢,除了定期審閱報表之外, 也是需要有人南下親眼察看的。 因此明遠縱然不舍,也只能任由史尚前往。 “以后千萬莫要再用‘小人’這等稱呼了, 明明我年紀比你小?!?/br> 明遠笑著糾正他這位“首席代表”的稱呼。 “以后你也取一個表字,然后叫我遠之吧?!?/br> “是——” 史尚笑嘻嘻地應了。 在那之后, 一直到史尚南下離開杭州, 都從未改用表字稱呼明遠, 而是一直稱呼“明郎君”。 明遠撓頭,不明白是為什么。 在那之后,蔡京又來拜訪明遠一次, 這次卻是來請教科學技術問題——他來問的是木蘭陂的選址問題。 明遠則將當初送給沈括的那枚用整幅平板玻璃制作的“巨型水文地理觀察箱”展示給蔡京看。 他建議蔡京尋人將木蘭溪一帶的山川地理和水文情況進行準確測量, 并在這只完全透明的玻璃箱里按照比例搭建立體模型。 隨后再往箱中注水, 以模擬木蘭溪上游洪水的情況。 “元長兄可以使人用染色的水流代表上游來水,便可以看出下游堤壩在哪里受力最小……” “另外,元長兄,這是沈括沈存中所著的《地理制圖學》小冊子,里面有介紹如何測量距離,如何按比例縮放,制作立體輿圖。我也特為準備了一本送給你?!?/br> “小弟不是神仙,無法在未經勘測時就告訴元長兄木蘭陂應修在哪里。但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1,唯有親自準確測量,才能判斷木蘭陂這樣的千秋大業應當選址選在何處?!?/br> “這兩件是我為元長兄準備的,沈括那里,小弟也有幾分交情。若是元長兄鄉里有什么問題,或者不能確定之處,不妨去信詢問。小弟可以代為向沈存中事先打好招呼……” 明遠想得如此周到,蔡京就是再不滿足也不可得,此刻當然是拱手相謝。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蔡京喃喃地念著此句,不由贊道:“遠之,你又進益了?!?/br> 明遠心里暗叫一聲糟糕,他這又是把還未出生的陸游作品給順嘴說出來了。 至此,木蘭陂的修建,明遠給出了“選址”與“籌款”兩個方面的解決方案,可謂是盡心盡力。蔡京也心知肚明。 不過,蔡京那里,并沒有像明遠早先想象的那樣大規模發行“彩票”。 “彩票”的本質是“關撲”,受政府管制,雖然能以“支援鄉里修陂”的名義短暫發行一小筆,但終究是犯忌諱。蔡京本身是官員,為了自己的官聲著想,這種方法更加不敢多用。 因此,明遠聽說蔡氏兄弟只是用這種方法籌集了五萬貫,作為啟動資金,支持修建木蘭陂的前期丈量與選址工作。 之后蔡氏兄弟便打算發行“建設債券”,第一期30萬貫,三年為期,利率與青苗貸的利率相等。 不久,王雱就給明遠來信,說蔡京通過蔡卞向王安石建議,各地修筑道路和修建農田水利工程,可以考慮用發行“債券”的方式籌款。 “遠之,這難道不是你曾向愚兄建議過的法子么?如今元長竟也想到了……” 明遠看著王雱的信,忍不住冷笑:呵呵,呵呵…… 這個蔡京,真是……狗,改不了……那啥啊。 * 熙河路,七月大約是這里天氣最為宜人的時候,天氣清朗而干燥,空中形狀各異的白云仿佛一座座城堡與寨子,在廣闊的大地上投下一片片或大或小的陰影。 “王經略,再過十余里,翻過那道小嶺,渭源堡就在眼前了!” 種建中與王韶并轡而行,身后還跟著王家的二衙內王厚。他們幾人腳程都快,幾天的功夫,已經從武勝堡趕回渭源。 熙寧五年對于西軍熙河路來說真是個好年景。 熙寧四年他們以渭源堡為起始,連克羌人一連串寨堡,并有一次大敗羌人、吐蕃人與黨項人的勝跡。 今年王韶再度領兵出征,以種建中與折可適為將,左右路分兵,一舉拿下了被吐蕃人所占的武勝堡,并且該堡為城,將武勝升格為鎮洮軍。 等到將武勝的城防工事初見成效之后,王韶便派折可適留在武勝駐守,他則與種建中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