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29節
“沒多久我們就聽到了炮聲?!?/br> “我們心知危險已去,有心放慢船速,留在戰場上觀戰。但是福船上那個打旗號的年輕小校拼命讓我們到福船身后去——” “這真正是體恤我們海商,愛護百姓的大宋水師??!” 這海商說到這里,海事茶館里人人都鼓起掌來。連那幾個懵懂的夷人也跟著拍了兩下手。 那海商繼續說:“我們總共聽見了七八聲炮響,接著海滄船就沒有再動了。是那些原本系在福船附近的開浪船直沖了上去?!?/br> “海上傳來廝殺的聲音,待到煙霧散去之后,我們依稀能夠看到開浪船逼上了那些??艿拇??!?/br> “我還記得很清楚,那船上有刀光,刷的一下映在我臉上,然后刷的一下又轉開了。我船上的水手告訴我說那一定是倭刀,只有倭人喜歡把刀背擦得那么亮——” 茶館里有不少人吃過??艿目囝^,聽見這名海商提起倭寇,一時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紛紛握緊了拳頭問:“后來呢,后來怎樣?” 那名海商“嗐”了一聲,道:“還能怎樣,過了半個小時,廝殺的聲音就徹底沒了。我們的船待在福船旁邊,沒過一會兒就看見兩條海滄船押著兩條??艿男〈蚋4@邊過來……” “??芸偣灿兴臈l船的,顯然是已經打沉了兩條船,這是僅剩的兩條,上面大約有三十多名????!?/br> “這時福船上下來了兩名校尉,分別下到海滄船上,分別向那些??軅儐栐?。他們問了什么,我們離得遠了,也沒聽清。但是校尉們面帶笑容,那幾十個??艿哪樕坪跻草p松了一點?!?/br> “就在這時,從福船上的校尉各自取出了一本冊子和一盒印泥,看樣子是要他們在上面按手印?!?/br> “我見那些水師的將校讓所有??芏脊蛟诩装迳?,挨個在冊子上按手印,然后把冊子傳給下一個人——” 說到這里,這名海商的臉上肌rou突然一跳,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可怕的場景。 “誰知就在這時,就見站在??軅兩砗蟮乃妼⑿兺瑫r揮刀,用力砍下……” 這海商復述的時候,整個海事茶館里的人都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明遠也是一樣。 顯然那些??芤呀浗盗舜笏嗡畮?,都以為自己在走投降時的程序呢,誰能想得到水軍將校竟然趁此機會下此狠手。 “這副場面我從未見過,腦袋滾得滿地都是,但水師的人應當已經習慣了,他們有的將那些腦袋收到盛著石灰的匣子里去,有的將無頭尸體都扔進海里,還有的直接從海中打水上來沖洗。那海滄船的甲板幾乎瞬間就細得干干凈凈……” “再看水面上,已經又風平浪靜,??軅內疾灰娏?,而我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似的,仿佛從未經歷過剛才的那一幕?!?/br> 待到那名海商將他的經歷全部說完,茶館里的海商們才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他們之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這……不就是殺降嗎?” 那些??苊黠@都已經投降了大宋水軍,然而大宋水師從一開始就沒有照降他們的意思…… 但也有人為水師說話:“你們不了解那些???。他們骨子里都是無賴,而混在中間的那些倭人則更是心狠手辣,從不知道‘仁義道德’是什么。你若是接受了這些海盜,讓他們上得福船,等到明天早上的福船說不定便易主了?!?/br> “對,還是像現在這樣,除惡務盡,免除一切后患比較好……” 明遠在一旁聽著,對此不作任何評價。 他只是暗自咋舌——敢于誘降而后再殺降,尋常將校不敢做這樣的決定,因此一定是出于蔡京的授意。 蔡京怎么都能說出他這么做的理由;明遠只是覺得,這人如此冷硬的心性,又是如此有力的手腕,將來他能夠爬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然,蔡京也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好處。 至少沒有人懷疑他的保險生意會“倒閉”了。 再說蔡京與明遠本就是舊識的消息不知何時就在杭州城慢慢傳開了,如今不少人都認為,蔡京就是在明遠背后撐腰的人。因此人人都愿來投上一份保險,以期錢塘水軍能夠因這份保險的關系,在海上多多照拂自己的船。 “戴朋興,你現下還欠多少債務?” 待到海事茶館里的“講故事”時間結束以后,明遠隨口問戴朋興。 “還剩三萬多貫?!贝髋笈d想也不想地回答。 當年明遠可是拍胸脯幫戴朋興擔保,說他三年之內一定能夠還清所有欠款的。如今過了一年多,戴朋興就只剩三萬多貫的欠款了。 看這海事保險蓬勃發展的態勢,過不了多久,戴朋興的債務就能還完。 “嗯!我知道了?!?/br> 明遠應了一聲。 戴朋興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明遠其實是借這個問題,了解自己究竟承保了多少海運的貨款。 戴朋興的傭金是保費的一成,而保費是貨款的五分。因此從戴朋興已經還掉四萬欠款的結果,就可以推知明遠的保險生意經保的貨款總額就已經有800多萬貫了。而且這個規模還在迅速擴大,福州、泉州和廣州的海商也在紛紛尋求與明遠的合作,希望能將杭州的這一套保險模式搬到他們那里去…… 明遠略有些得意。 如此一來,他需要在保險生意中注入的資本金可能比他原先預計得還要更多些,在500-600萬貫之間。 “遠之!” 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明遠聽見,卻好似大暑天里進行了“冰桶挑戰”,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似乎從頭冷到腳。 對方卻輕笑著開口:“遠之真是久邀不至啊,一定要京親自到這里來尋你!” 明遠一邊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在臉上堆滿笑容:“我當是誰,原來是元長兄??!” 他轉過頭來看,卻見蔡京正好整以暇地在海事茶館中上下打量,一會兒去看一回墻上懸掛的海疆輿圖,一會兒看看各種船只的模型,還會仔細研究一下墻上懸掛的那面自鳴鐘。 天色雖晚,但自鳴鐘顯示的時間卻還未到打烊的時候。 明遠給戴朋興使了一個眼色,后者立即將茶館中所剩不多的幾位海商請了出去,隨后自己也打算從茶館大廳中退出,將地方留給明東家和在本地儼然已是風云人物的蔡縣尉。 戴朋興退出去的時候聽了一耳朵—— 只聽蔡京說:“我已經親自計算了,修建木蘭陂大概需要70萬貫的金額。遠之,你看,這筆錢應當如何解決?” 戴朋興頓時咋舌——他當年只是欠了7萬貫,就已經尋死覓活了一番。 如今明小郎君被蔡縣尉找上門來,竟然要70萬貫。 不過,戴朋興想:在錢這件事上,他還從來沒見明小郎君為難過。蔡縣尉的這件事,應當也一樣能順利解決吧。 * 戴朋興走后不久,蔡京一對形狀優美的眼睛瞇得細了些,唇角似笑非笑,聲音卻冷得如三九時候從屋檐上垂下的冰棱。 “遠之,你該不會是膽敢騙我吧?” 第214章 千萬貫 俗話說, 居移氣,養移體。 蔡京在錢塘地方上有了實權,手下有一群聽從吩咐的校尉與胥吏, 并且組建了一支水軍, 在海上對??芸梢宰龅叫暮菔掷币粋€活口都不留,只留頭顱帶回陸上來邀功論賞。 此刻蔡京一旦覺得明遠有食言的可能,立即面露威脅, 眼里幾乎出現兇光。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在豐樂樓被種建中拎著后領扔出去而毫無還手之力的蔡京了。 如果明遠詐他, 他有的是辦法手腕對付明遠。 此時此刻,面對蔡京的若是換了個尋常人,只怕會心驚膽寒,渾身發顫。 但是明遠卻沖蔡京燦爛一笑。 蔡京頓時一呆。 世人皆有軟肋,蔡京便是抵受不了眼前這小郎君云淡風輕的笑容——難得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持鎮定與自信, 偏偏明遠可以做到。 只聽明遠笑道:“元長兄,我當然不是騙你?!?/br> “我當初是應承了你,修建木蘭陂是一件造福鄉里的大事, 所以籌款的事情上,我一定會幫你想辦法?!?/br> “可我也從來沒有說過, 我要自己幫你出這筆錢??!” 要他幫蔡京出70萬貫,那是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按照試驗方的要求, 他任何“無償資助”的行為都不被算在他花錢的總額里。蔡京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里, 明遠也絕不肯“白白”地,掏出70萬貫出來。 蔡京無語:的確,“幫著想辦法”和“自己出”區別還是很大的。 “元長兄先消消氣, ”明遠笑嘻嘻地順著毛捋, “我們先來談談這70萬貫的事吧, 大概什么時候需要用,用在哪些事情上?!?/br> 蔡京剛要說話,明遠卻在他面前轉過身,從遠處躲在角落里的阿寶招招手,將小姑娘喚來:“告訴你阿娘,送兩杯好茶來。另外我和這位蔡官人肚子都有點餓了,廚下有沒有能墊一墊的吃食,不拘什么,送我們嘗嘗,可好?” 阿寶用力地答應一身,轉身便跑向后廚。 而蔡京,剛剛在氣頭上什么都察覺不到,但現在真的感到肚子有點餓了。 他望著明遠發怔——眼前這個小郎君可恨的確是可恨,體貼也真是體貼。 不久,戴妻捧了個托盤出來,給兩人各自奉了一杯清茶,兩碟馉饳,卻是煮熟了之后用油煎過,底下的面皮脆脆的。 明遠帶頭舉箸,兩人各自吃了點馉饳,蔡京的情緒已經完全緩和下來。 這時明遠再誠心誠意地向蔡京詢問:“元長兄,木蘭陂這樣的工程,小弟自己的估計,總花銷要在50萬貫以上。但如今兄臺已經有了個更準確的估算,小弟想要聽聽?!?/br> 他滿臉都是殷切,蔡京定了定神,才開口向明遠解釋: 原來,木蘭陂的修建有兩次慘痛的失敗經歷??雌饋硎≡蚨际恰斑x址”,但是前兩次選址時都考慮了省工省料,因此才會選在那兩個地點。 現在看來這樣的方法根本行不通,蔡京認為,為今之計,就只有老老實實用最笨的辦法,花最多的人工和最長的時間,建一道極長的水中堰道,才能在合適的位置將海潮擋住。 如今蔡京主持此項工程,那便事關蔡京的名譽,和他一族人的福祉。蔡京自然是選取了最為穩妥的方案,哪怕付出會更大些。 “70萬貫是在數年間要的,并非一次性需要……遠之說得對,剛才京……確實是太著急了些,失態了?!?/br> 明遠的態度令蔡京漸漸冷靜下來。 一次性籌集70萬貫和分次籌集,差別還是很大的。 “元長兄可曾想過,這錢應當從何而來?” 蔡京雙手一攤,道:“前日里剛與鄉里聯系過。之前兩次修筑,都是向鄉里大戶籌款??墒且呀浭×藘纱?,如今大戶都很有些疑慮,要他們再掏出一筆不菲的費用,也有點……強人所難?!?/br> 明遠理解地點點頭。 “元長兄可曾想到過,修筑木蘭陂的費用,將來可以用未來因木蘭陂而改良的萬頃良田的出產來支付?” 蔡京聞言略有訝色:“你是說……用未來的錢來支付現在的工程?” “這……這怎么行?” 蔡京是個絕頂的聰明人,但此刻也被明遠用話給繞住了,他磕磕巴巴地說:“延請工人、購買石料……這些都是現在就要付的……用,用未來的錢……” 但是蔡京一邊說,一邊能夠感受到心里有什么,朦朦朧朧的,似乎正變得越來越清晰,但是就是蒙了一層窗戶紙,始終捅不破,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明遠的雙眼卻緊盯著蔡京,不放過他任何一點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