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08節
祝心思抹著眼睛問史尚。 “當然……這又不是什么機密!” 史尚趕緊補充。 他原本還擔心蔗農們會心存疑慮,打算各個擊破,從鄧家開始,一家一家地勸說。 但是從現在的反饋看來——應該不用這么麻煩? 果然,史尚代表明遠給予的優厚條件,受到了當地蔗農的熱烈歡迎。 他們一開始都有些疑慮,不明白明遠/史尚這么干的用意是什么。 但后來有人總結給他們聽:只要與眼前這位史郎君簽訂契約,他們已經種下的甘蔗地就會獲得一成的定金,將來再把種出的甘蔗賣給史郎君,能比以往多兩成收入。 退一萬步,萬一今年真遭了天災,徹底絕收,史郎君那里也會再給他們一成的收入——只要契約一定,這兩成收入就是旱澇保收的了。 天下竟會有這種好事? 所有的蔗農都是這個反應。 再加上有家大業大的鄧家率先與史尚簽訂了協議,周圍十里八鄉的農人趕緊跟上,紛紛與史尚訂立契約,并且從他手中拿到了定金。 這時,史尚在泉州一帶訂購的柏木酒桶也送上了岸。明遠原本叮囑史尚,盡量找一種名叫“橡木”的木材制作的酒桶,但是史尚沒找到,就退而求其次,買了柏木的。 他挨家挨戶地收購,將各家各戶已經制成,但是沒有成功賣出去的“甘蔗酒露”都盛放在木桶中,仔細密封,然后都儲藏在鄧家挖的一個地窖里。 這也是按照明遠的要求安排的。史尚告訴鄧宏才:“還記得我們小郎君說的嗎?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就一定能夠得到圓滿的結果?!?/br> 鄧宏才現在哪里還有半句話不信史尚的?當然是照辦了。 然而當史尚一人靜下來獨處的時候,他卻想起臨行前明遠的叮囑: 不要指望這制白糖的技術不會傳出去——外傳是一定會外傳的,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這也足夠讓潿洲的蔗農獲得一個“先發”優勢了。 這個“先發”優勢,足以讓鄉里的日子過得好起來,但如果當地人處置不當,目光短淺,都可能讓這大好局面白白浪費掉。 因此明遠建議史尚,讓他指點潿洲鄉里,修建道路,建設貨運碼頭,尋找良好的深水港,讓潿洲港能夠駛入更大的海船,并且讓周圍鄉里的孩童能夠讀書習字,學些數算,將來與人買賣商品至少不會吃虧。 而按照史尚自己這幾天的考察,也覺得此地各種海產品出產豐富,各種海參鮑魚、花膠瑤柱,若是運往北方,都有不錯的市場。更不用提這里還是南珠的主要產地。 “若是制糖業快速發展,也能帶動當地其他產業的發展與輸出——” 明遠當時便是這樣提醒史尚的。 史尚將這些事前前后后一番仔細思量,心里難免唏噓: 明遠擺出的分明是“功成身退”的架勢。他在潿洲大手筆的投入,然而除了期望能夠賺回自己的本錢之外,一概都是為了讓當地人的日子能夠越過越好。 “明郎君這是心懷天下蒼生,所作所為,未必便遜于朝堂上的那些相公們?!?/br> 史尚自忖自己若是在明遠的那個位置上,卻無論如何做不到這一點。 但是史尚想不到,明遠現在其實也有他自己的麻煩。 他承保的一條海船,好像出問題了—— 杭州收到了一個壞消息:屈察的船遇上了風浪,損失了九成九的貨物。 第191章 千萬貫 “海事茶館”坐落在杭州城外, 通往錢江的運河畔。 開業三月有余,這里已經成為了在杭州逗留的海商們每天必去的固定地點。 為此, 不少海商強迫自己習慣了茶館使用的“新式計時法”, 會在每天早間“九點”時分,準時步入茶館,點上一壺茶, 一份丁香餛飩或者其它從食, 然后開始看報紙。 放置在茶館中的報紙,除了《杭州日報》和三日一刊的《海事新聞》以外,還多了從汴京“郵遞”來的《汴京日報》, 和正在試刊行的《揚州商事周刊》。 在杭州只能看到三天前的《汴京日報》, 但是在區區三日之內,就能將報紙從汴京城送到杭州,而且每天不間斷, 這速度, 已經足以讓所有杭州的商旅咋舌了。 《汴京日報》以汴京本地的“吃喝玩樂”新聞為主, 間或刊印一些廣告, 不涉及政事朝局, 但很有助于商人們了解汴京城中的流行風向。 《揚州商事周刊》則更加簡單粗暴,上面刊登的就只是各種大宗商品如今的市價, 和大筆求購以及出售的信息——因此受到商人們的廣泛歡迎。 除了這些報紙刊物, 在茶館里放置著的那本《航海書》已經快被翻爛了,以至于茶館東家已經應承了,這本《航海書》增補編排之后將予以再次刊印, 到時店里的老主顧每家可以送一本。 因此, 海商們到這里來得就更勤了。 如今杭州正在冬月里, 茶館里生了火爐, 將潮濕的寒意逼出室外?;馉t上頓著鐐爐,清新茶香從鐐爐旁的紫泥茶壺中飄出,縈繞在整座茶館里。 然而今日茶館的大管事戴朋興臉色卻不大好。 他推薦一位好友屈察從明遠處購買了“保險”。結果前兩日壞消息傳來——屈察的船在廣州港外遇上了風浪。屈察帶著船員們與風浪搏斗,拋掉了巨大多數貨物,最終成為一條殘船,茍延殘喘地浮在海面上。 一兩日后屈察的船被拖進廣州時,基本上只剩一船浮木。 屈察自己和船上大多數人員一樣,僥幸逃生。但是船上的貨物基本上損失殆盡。 這條船也完全損失了,此后屈察就是再想做海商生意,也需要再花很多錢,才能為自己再搞到一條船。 現在戴朋興一想起這件事就頭疼。 他很清楚,按照當初東家明遠與屈察簽訂的“保險”協議,明遠需要賠多少。 要知道,當初明遠只收到了一千貫的“保費”,其中還有一部分被當做“傭金”付給了戴朋興。 現在明遠卻需要向屈察理賠將近四萬貫的貨款——戴朋興心里有事會有點惡作劇地想象一回:明遠那樣的小郎君,撫著胸口吐出一口老血,會是怎樣一種楚楚可憐的光景。 但是明遠又不能不賠。 如果他現在找了個理由,左右搪塞,拒絕賠付,那么明遠在海商之中的名聲就徹底臭掉了。以后海商們就只會將“保險”這事當成一件“笑話”,茶余飯后的談資。 戴朋興很想暫時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不去想它,但是茶館里的環境不由得他不想。 滿茶館似乎都在議論屈察的船。 “聽說屈大官人這次損失不小……不知道和他早先故意‘觸霉頭’,買的那‘保險’有沒有關系!” “這可是,剛一買下,就出事了呀!” “就是!” “……這話可不能亂說?!?/br>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見。 “去密州那邊的商船不都已經平安回來杭州?聽說又買上了一份保險,往密州去了?!?/br> “嗐,他們那小船,哪有辦法與屈家大船的規模比?” “話不能這么說,你們知道嗎?我聽說,屈家的船之所以會遇上風浪,是因為……屈官人……”話越說,音量放得越輕。 “是因為……屈官人……他心不誠!” “哈哈哈哈!” 茶館里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隨即“噓”聲大起,阻止人們繼續發笑,犯下更多“心不誠”的罪過。 戴朋興卻聽得極其郁悶,連忙轉頭,看向茶館外,那條一如往日般繁忙的運河。 突然,戴朋興的視線被一個身影吸引住。他愣了一下,馬上搶出門去迎接。 在戴朋興身后,一名海商愣了一回才開口:“喲,是屈官人……” 來的正是屈察。 經受了打擊的商人變化很大——他身上穿著的依舊是那一身慣常穿的寶藍色萬字紋錦袍,蹬著厚底官靴。但很明顯,他兩眼下發青發黑,顯然是來杭州的路上經過了好多個不眠之夜。 他那身錦袍袖口處甚至有兩片污漬,這對于以前的屈大官人來說,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老戴!” 屈察的眼光緩慢移到戴朋興臉上,他似乎費了些工夫才認出來人。 “屈兄——” 兩個同病相憐的船難苦主此刻見到,一時都是滿心唏噓,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明郎君,何時能見到明郎君?” 屈察終于開口問了一句。 戴朋興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自鳴鐘,說:“他昨日提過,今日正午12點到?,F在11點半了,屈兄再坐一刻鐘便好?!?/br> 屈察聽到這個消息,依舊失魂落魄,神思不屬,但好歹跟著戴朋興進了茶館里。 滿茶館的人中大約有一半人是認得屈察的,剩下一半就算不認得,現在也知道了。他們一聽說還有半個小時明遠就要到了,當即牢牢占據了坐著的位置,續茶的續茶,點菜的點菜,準備待會兒好好看一場“熱鬧”。 而戴朋興則極其關心地坐在屈察身邊,讓女兒阿寶給自己渾家帶個信,先給屈察送一碗馎饦過來,然后便眼帶焦急,一會兒看看屈察,一會兒抬頭望望墻壁上掛著的自鳴鐘。 時針指向十二點時,自鳴鐘開始“叮叮當當”地報時。 明遠腳上蹬著的厚底靴子則剛好踏進海事茶館內的水磨青石地磚上。 “郎君——” 戴朋興馬上迎上去,擠眉弄眼地使了一堆眼色。 明遠卻很沉穩,似乎四萬多貫的損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是什么。 他沖戴朋興點點頭:“戴兄放心,我已聽說了?!?/br> 緊接著,明遠踱著方步,來到屈察所坐的那一張方桌跟前,沖屈察輕聲打了個招呼。 “屈兄——” 屈察卻像是聽見了世間最怕聽見的聲音似的,蹭地跳了起來,臉上帶著驚懼的神情望著明遠。 明遠心里默默嘆息:這位是不是遇到了創傷后應激障礙了。 他連忙輕聲安慰:“屈兄,廣州港發生的事我已聽說了。只要您出具廣州市舶司給出的貨損清單,我這邊就會按照貨損價值給您賠付?!?/br> 但凡船只損失,船主多要報至港口市舶司,市舶司可以給予蓋有官印的一份文書,證明船只確實遇上了船難,有所損失。 像戴朋興那種,船只損失在遠海,只有他一人費盡周折才得以逃生的,證明會比較難辦:但像屈察這樣,船難發生在廣州港外的,由廣州港出具這種“海損報告”,應當很容易。 “這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