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04節
但是,每個跑船的海商,雖然他們嘴上不說,心里卻都有數。 他們的對手,是那喜怒無常、變幻莫測的大海,而站在他們這邊的卻只有“運氣”。 雖然嘴上諱言,但是海商們哪一個少得了每天燒香拜佛?還不是盼望關鍵時刻“運氣”能夠站在他們這一邊。 “老戴,你跟我交個底,你說的這份‘保險’,究竟有沒有用?” 屈察向老朋友直接了當地詢問。 戴朋興則抱著雙臂,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如今我身上背負著巨額債務,日日在這間小小的茶館里坐困愁城。我時時回想我的船出事之前的光景,現在想起來……” 屈察看見了戴朋興眼里一閃而過的晶瑩淚花,便追問了一句:“怎樣?” “若是真的能有一份‘保障’,能夠保我不致受如此大的損失,云娘和阿寶不致于經受那許多驚嚇和苦楚……” 只有經歷過這一切的人,才能真切體會到這世上根本沒有后悔藥賣。 “……如果世上真有‘早知道’……” “……如果那時候明小郎君已經到了杭州……” “我無論如何都會為自己,為家人,買上這一份‘保險’?!?/br> 戴朋興如此聲情并茂的一番內心直白,終于打動了屈察。 最終雙方在杭州府的見證下,簽訂了協議:屈察以一千貫的價格,為他那價值四萬貫的貨物買了一份“保障”。 這份“保障”涵蓋了屈察的船從杭州到泉州,再到廣州的全部水程。貨物價值以屈察向杭州市舶司上報的貨物清單為準。 若是屈察的海船在此程中出現問題,需要在泉州或者廣州的市舶司獲取“海損報告”,交由明遠這邊確認,就能收到賠付了。 除了這些文件手續之外,戴朋興還親自上屈察的船看了一次。 “屈兄莫要見怪,這是敝東家特地囑咐的,需要我親眼看一看船的情形。萬一船上有什么隱患……這是為了對敝東家負責,也是為了對您負責?!?/br> 屈察怎會見外:畢竟戴朋興是個在海上跑船多年的好手,若不是運氣不好,接連兩次遇上了大風暴,他也不會虧成這般模樣。 于是,屈察真的讓戴朋興在他的船上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而戴朋興也向這位老朋友指出了兩個問題:壓艙石的位置不對,前艙的貨物裝得略多。 戴朋興建議屈察在開航之前調整一下,屈察卻都覺得是小問題,有些不以為然。 除了屈察之外,很快就又有兩三家找到了戴朋興。 對這兩三家,戴朋興一開始并沒有怎么上心——因為他消息太過靈通,知道這幾家都是往來杭州與密州港的小船商。每條船的載貨量都不大,總貨物價值也就在一萬貫上下。 按照他的經驗,這樣的小海商多半不愿意花那錢去購買什么“保障”。 可是他們卻都神神秘秘地找到戴朋興,問:“明小郎君家新近推出的‘保險’……能買嗎?” 戴朋興:……? 這怎么回事? 以前他一跟人提起這個,就會被人噴一臉的吐沫星子。 現在怎么……有人專程找上門來了? 但即便是對方找上門來,也是戴朋興賺傭金。 于是戴朋興一面熱情洋溢地將保險的詳情介紹那幾位知道,一面旁敲側擊,打聽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要來湊這份熱鬧。 “嗐,你竟不知道嗎?” 其中一名海商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反問戴朋興。 “你那位東家……明小郎君是有些‘神通’的!” 說到這里,來自密州的高大漢子放低了聲音,連連看看左右。 “是呀是呀,汴京那里都說他是‘財神弟子’?!?/br> 另外一名海商也連聲附和:“‘財神弟子’開口,說要給我們的船多加一重‘保障’……這樣的好事,上哪兒去找?” 戴朋興聽得目瞪口呆,他也實在是沒想到過,自家這位東家竟然被以訛傳訛,傳成了是“財神弟子”。 不過戴朋興想想也是:明小郎君年紀輕輕的,就出手如此闊綽,而滿腦子是一個又一個行商的點子。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財神弟子”該是什么樣子的了。 于是,戴朋興又順利推銷出去總額約兩千貫的“保險”。他賺取的傭金一下子就有了好幾百貫。 除了戴朋興經手的這些,明遠也大方地出手了一次,他自己掏錢,為史尚和鄧宏才即將要乘坐的那艘海船買了足額的“保險”。 明遠親自將史尚和鄧宏才送上船,并且正告那條船的船主和水手:“不管發生什么,都請千萬保住我這兩位朋友的安全?!?/br> “哪怕所有的貨都丟了,都沒關系——買了這份保險,丟進海里的貨自有人來賠?!?/br> “只有人是最要緊的。請你們,一定一定……要平安啊?!?/br> “保險”最早的作用,其實是令在海上航信的船員與水手們將人的生命置于至高無上的地位——畢竟損失的貨物可以用保險賠償來彌補,船員們只需要自救即可。 明遠說這話的時候,史尚就站在他對面的甲板上,伸出手扶著桅桿。他鬢邊簪著一朵秋葵,唇畔掛著看似玩世不恭的微笑,手臂卻恨不得緊緊地抱住桅桿。 但聽了明遠的話,史尚的眼睛里終于出現了一點異色,甚至于騰起一層淺淡迷蒙的水霧。 他松開身邊的桅桿,邁步上前,似乎想要再握一握明遠的手。 恰于此時,明遠剛好揚起手,向他們一行人揮手道別,然后帶著戴朋興離開了這條福船。 * “處厚兄,” 種建中端坐在體態驍悍的駿馬踏雪背上,腰間別著一柄刀身帶有細密水波紋的鋼刀。他手搭涼棚,正在眺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地形。 “那沈存中的‘飛鳥法’確實管用,原本我等以為從渭源堡到狄道城的距離,用‘飛鳥法’調整,現在看來要少上幾十里?!?/br> 他口中的“處厚”姓王名厚,與種建中年紀相仿,是王韶的次子,王家的二衙內。但王韶家教甚嚴,王厚在西軍中就如普通將校一般無異,該上陣時上陣,并無特別優待。 今天種建中與王厚并轡離開渭源堡,乃是專為勘察地形。因此兩人都沒有帶多少隨行的士卒。 渭源一帶到秦州的地理沙盤已在制作之中,如今種建中與折可適一起出來巡視,是為了向西到洮水一帶的地形。 渭源堡到種建中口中所說的“狄道城”,隔著一道分水嶺鳥鼠山。鳥鼠山中有一道山谷,名叫大來谷,在唐時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唐軍曾在這里大敗吐蕃大軍。 王厚正要開口,忽見身邊種建中臉色一沉,低聲道:“處厚兄——” 王厚一凜,只見他們面前遠處,通往鳥鼠山的山道盡頭,緩緩出現了一隊披甲騎馬,手中持槊的騎兵,烏壓壓地在山道上列隊,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是鐵鷂子!” 種建中微瞇雙眼,知道見到了老朋友。 鐵鷂子是西夏黨項人的一支重騎兵精銳,騎良馬,著重甲,所向披靡。且眼下人數遠遠多過宋人這邊。 王厚縱是見過了千軍萬馬的大場面,此刻以寡敵眾,對手又是精銳的鐵鷂子,他緊握住佩刀刀柄的手心里還是滲出些汗水。 “處厚不必擔心?!狈N建中轉頭,向身后的向華點了點頭。 沒心沒肺的向華臉上絲毫不見懼色,伸手便從背上解下一個袋子。 第187章 千萬貫 明遠滿頭大汗地醒來, 四周一片昏暗。 他坐在榻上,急促的呼吸漸漸平息,才覺得自己身上的貼身衣物都浸透了汗水。 借著窗外照進來的一點點幽光, 明遠往臥室里放著的自鳴鐘那里看了一眼——才早上三點多。 這架自鳴鐘他昨晚親手上的發條,報時想來不會有錯。那“擒縱機構”咔咔轉動的響聲在不斷提醒明遠——他現在置身杭州……很安全! 明遠圍著衾被,呆坐良久,慢慢地回想著剛才的夢境—— 他夢見種建中一行人遇到了西夏黨項重騎兵的襲擊。 這并不出奇——他早有心理準備。種建中此去西軍, 就是跟黨項人為敵的, 遲早要接戰。 但是他做夢做到這個節骨眼兒上的時候突然被嚇醒了,夢中他在師兄身邊,直面黨項騎兵, 對方銳利的眼神從頭盔下冷冷地投到自己與種建中身上……那種真實的恐懼感令他在那一瞬間心跳加速, 汗出如漿。 如果他將整個夢做完整, 也許會夢到師兄和他的袍澤們每個人刷地抬起一柄吳堅他們正在試驗的火銃, 等到那些黨項騎兵進入射程范圍之內,銃口火光迸現,黨項騎兵連人帶馬, 紛紛倒地。 然而并沒有,他在最危急的那一剎猛地驚醒了。 體會到了所有的恐懼, 卻看不清這一幕戲劇的結局。 最郁悶的噩夢大概就是這樣的。 不知什么時候1127悄然上線了:“親愛的宿主啊, 請問您需要什么道具幫助嗎?” “道具幫助?”明遠很好奇。 “嗯, 我來看看哈——” 1127拖長了聲音仿佛在調明遠的胃口。 “您現在的狀態很符合詩仙筆下‘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1’的詩意, 所以我為您推薦‘長相思’次卡, 需耗費蝴蝶值200點。它能夠直接將您帶到思念的人的夢境里, 讓您在夢中與之交流……” “還有一張比較昂貴, 需要耗費500點蝴蝶值的道具……” 明遠這時已翻身下床, 趿上鞋子,順手為自己披上袍服。 “1127,我現在不需要那些勞什子道具,我需要的是‘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br> 1127似乎還在道具庫里搜索:“唔,親愛的宿主,您說的這一件……我擔任本時空系統這么多年,似乎還沒有聽說過?!?/br> 明遠這時已經走出自己的臥室,向被他驚醒的長隨們投去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用你們隨行,只是我突然想到一句偈子,要去北高峰下的僧院?!?/br> 明遠讓仆役們幫助他套馬。 他打算借著這凌晨的月色,和杭州城外如今越來越多見的“路燈”,啟程前往北高峰下的軍器監南方作坊。 “偈子”“僧院”什么都是代號。他一說,明家的長隨便心領神會,立即為他準備馬匹。明遠匆匆忙忙用過一點早餐,便趕去北高峰下,去指點軍器監吳匠作即將進行的火器試驗。 一切擔心都是無用的,最有用的,是盡快將必須要做的事付諸實踐。 西夏鐵鷂子是可怕的,但在鐵鷂子之后,還會有女真的鐵浮屠,還會有橫掃大半個歐洲的蒙古鐵騎…… 在明遠看來,阻止草原民族重騎兵的唯一手段,就是裝備火器。畢竟在他的本時空里,當近代火器真正出現的時候,人們才終于意識到——原來騎馬與砍殺根本就不是戰爭的終點。 而以如今的科技與財政實力,能夠為軍中裝備火器的,只有大宋。 明遠趕到北高峰下軍器監作坊時,天色已大亮。但吳堅等人都沒有料到他會這么早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