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86節
明遠卻輕輕取下燈罩,取出蠟燭,一口吹熄了,再將東西都放回原先的錦盒里。 “這等琉璃器皿,怕不是要價值千金?”金世禎感嘆著開口,“一定令郎君破費了。多謝郎君!” 明遠卻笑:“你們知道這件東西在我大宋,售價幾何嗎?” 王彬沒答話,依舊魂不守舍地望著被重新放回錦盒的燈罩。 金世禎則望著明遠,眼中流露出好奇。 “在汴京的街市上,買一件類似的玻璃燈罩和鍍銅燈架,只需要一貫錢?;蛟S沒有這么精致,但所費并不巨?!?/br> 這就是當初明遠在汴京大相國寺閑逛的時候,發現的“仿冒品”,仿得很有特點,甚至仿出了哥窯瓷器表面那種“金絲鐵線”的感覺,卻并不影響使用。 明遠當時就挺驚嘆,后來便讓宮黎去聯系了這個頗有“悟性”的仿冒作坊,雙方談成了合作協議。宮黎指點作坊如何提升玻璃的透明度與質感,這邊作坊則幫忙承接宮黎作坊的一部分生產任務。 而這個作坊原本出產的“金絲鐵線”燈罩,卻令明遠認為是“別有意趣”,因此保留在產品線上。他這次南下,還帶了幾個樣品過來。 此時此刻,明遠面對這些心里小算盤打得響亮的高麗使臣,半點兒也不打算諱言:他送的這件禮物可并不值錢哦。 “一貫錢!” 王彬伸手捧著胸口,而金世禎則流露出萬萬不能接受的表情。 明遠百無聊賴地想:我騙你們干嘛,反正你們到了汴京城,自己也能看到,問到這個價格。 震驚之下,兩名高麗使臣坐著,呆在原地,各自默然了半晌,突然對視了一眼,臉上漸漸都流露出“有門兒”的表情。 他們同時想到了,大宋所出產的這些精美商品,在高麗能夠受到多么狂熱的歡迎,能夠賣上怎樣的天價。無論是王室,還是世家,手中都掌握著大份額的海貿生意。 只要想一想與大宋進行貿易往來,他們能得到多大的利潤,王彬與金世禎眼中便出現狂熱。 耽羅的馬匹——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高麗使臣的表情,全都落在明遠眼中。 至此,他已經確信自己完全說服了這對使臣。 “至于兩國給杭州府的公文……” 明遠搖著扇子,淡笑著轉告蘇軾的原話:“高麗稱臣本朝,公文上卻不稟正朔,叫人怎么敢收?” 王彬與金世禎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恍然大悟。 王彬起身向明遠行禮,金世禎開口替王彬表達謝意:“多謝郎君指點迷津?!?/br> 至此,“忽悠”兩名高麗使臣的任務明遠已經盡數完成。 他正向松一口氣的時候,忽聽閤子外腳步聲急促,隨即一個頂著滿頭蓬亂金發的高大男子沖進了他這件閤子。 “明熊,明熊——” 明遠:你才明熊呢! 他一聽這變了調的大呼小叫,就知道來人是夏塞里奧。 “我在樓下看到了你,正好來向你稟……稟告!” 夏塞里奧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剛剛闖入了一場有關國際貿易的談判,他得意洋洋地報告:“《幾何原本》的第一卷 ,和第二卷……翻譯、翻譯出來了!” 兩卷都翻譯出來了? 明遠心頭一喜:他的刻印坊可是完全準備好了,只要翻譯出來,校對一遍就可以付梓印刷——嗯,中間有些插圖還是需要雕版的,好在不少刻印工人原本就有雕版技術在身…… 他突然注意到:身邊還坐著兩個高麗人。 糟糕! 第169章 千萬貫 明遠留神那兩名高麗使臣的反應。 卻見他們依舊坐在原位上, 王彬神情傲慢,端坐著并不起身。而金世禎的眼光依舊戀戀不舍地望著錦盒中盛放著的玻璃燈罩。對這種晶瑩剔透的工藝制品,金世禎看起來沒有半點抵抗能力。 原來他們竟對西洋人的書籍沒有任何興趣? 明遠懸起的心漸漸放下。 他很放松地開始閱讀夏塞里奧翻譯的文字,發覺譯得還算通順, 只是不太文雅, 完全是西洋海商到杭州之后學來的一口大白話。 這倒也不難—— 明遠放下手中的書冊, 心想:到時候完全可以使用那張“潤色修辭”的道具卡潤色一下,使其達到“信達雅”的翻譯標準。 那張道具只要50個蝴蝶值,他現在完全用得起了。 如此想著, 明遠謝過了夏奧里塞, 表示他翻譯的書稿自己會再通讀一遍,有什么意見大家可以后續交流。 夏奧里塞聽到明遠的稱贊, 豈止是得意非凡, 昂首闊步地告辭了,臨去還好奇地瞥了一眼錦盒里的東西。令金世禎緊張地趕緊將錦盒扣起。 夏奧里塞這名不速之客離開之后,明遠只聽王彬淡淡地開口:“……郎君,我等高麗君臣, 一向仰慕中原文翰華彩。剛才那西洋蠻人那里, 難道還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文字不成?” 明遠笑道:“是呀——” 他望著樓梯上消失的夏奧里塞的背影,說:“這名西洋人士,來自一個名叫‘歐羅巴’的大陸。那里現在正處在一個相對蒙昧的時期……” 他說的沒錯, 現在的歐洲,還沒能等來文藝復興的黎明, 正被中世紀的黑暗所籠罩。在夏奧里塞的眼中, 遠在東方的大宋, 可要比他的故土先進發達得太多了。 但正因為如此, 才更不能輕易放棄這樣的領先優勢。 也正因為這樣, 才更需要兼容并包。 眼前的這些高麗使臣,正準備前去朝覲趙頊。如果他們開口向北宋朝廷討要《太平御覽》,肯定討要不到,但他們如果要求一本西洋書的漢語譯本,沒準趙頊會覺得無所謂,并且點頭同意共享。 又比如現在,但凡這兩名高麗使臣,真的拉下臉,向明遠討教一下這本“西洋書”的內容,明遠為了購買“耽羅馬”的大業,估計也拉不下臉拒絕。 誰知這兩位,竟然對《幾何原本》看也不看,沒有半點興趣。 明遠在心中感嘆:這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這日望湖樓一聚之后,高麗使臣回去,立即修改了文書,恭恭敬敬地填上了“熙寧四年”的字樣,重新呈上。 而蘇軾也不再為難這些高麗使臣,批復了使團的請求,任由押伴們將使臣帶離杭州,前往汴京。 高麗使團還未離開杭州,明遠那邊,已經將急信送給汴京。王雱那里會馬上收到—— 至此,大宋朝廷在面對高麗使團時就會心中有數:雙方有基礎相互貿易,海上互市,互通有無。而大宋最需要的,是來自耽羅的戰馬。對于高麗國君的各種請求,當然只會有條件地滿足。 而對于高麗國內貴族所喜歡的那些奢侈品,宋國這邊倒是愿意敞開供應。負責海貿的中間人能在這項貿易上賺多少利潤,大宋朝廷是不屑過問的。 明遠如今在杭州、揚州和汴州三地之間設立了信件的中轉站。他的信使從杭州出發,能在兩天之內抵達揚州,在那里把信件轉交來人,兩天之內就能到王雱手里。 與朝廷的“急腳遞”相比還是要稍慢一些,但是比托熟人捎信效率要高上許多,而且成本也低很多——因為信使一次能捎帶上很多封書信。 只是這份業務,如今只在杭州、揚州、汴京、洛陽與長安五地之間進行——主要也是為了滿足明遠自己目前的需求。 如此一來,在1127提醒明遠要注意“等價交換”原則、不能”無償付出“的時候,明遠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大聲反駁:“老子就是想給最想念的人去個信,怎么了嘛!” * 明遠在杭州城中漸漸適應的時候,種建中已經到了大宋版圖的最西面——秦州以西的渭源堡。 這里原本是渭水源頭一帶修建的一座防御性寨堡,名叫渭源寨。 熙河經略王韶到此后認為此地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因此將渭源寨升格為堡。在此駐軍屯田。 種建中到此之后,立即著手訓練本地的駐軍與民伕,教他們使用這次押運到古謂城的兵器軍械,訓練他們守城的戰術和與西夏黨項人遭遇時的各種應對。 今日王韶輕車簡從到了渭源堡,聽說種建中在練兵,沒有讓人前去知會,而是悄悄前往觀看。 卻見種建中帶了一群士兵,正在反復訓練安裝和拆卸投石機。 只見士兵們各有分工,有的扛來圓木,有的架起投石機的主體框架,有的則從四處尋來大型石塊。一群人來來去去,像是穿花蝴蝶一樣紛擾,但其實各有目的,忙而不亂。 種建中的貼身親衛向華手中提刀,沉默地肅立在一旁護衛。 種建中自己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恨不得親自加入士兵的演練。他在一旁大聲提醒手下的將校們:“將這拆卸與組裝反復練熟了,放在城頭可以守城,野戰可以進攻——這種軍械使用的就只是大石塊,可以就地取材,在我們西軍的地盤上,遍地都是,從不缺材料!” 王韶聽見了,想想也是:神臂弓那樣的神兵利器,少了專門配備的箭支都不行。但是投石機卻不一樣。 它的核心構件是軍器監用精鋼所鑄,很難損壞。而其余圓木,用爛了就直接拆下來扔掉。用于攻擊敵軍的材料,則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石塊。 看來這次軍器監是開了竅,送了一件真正“管用”的軍械給西軍。 “但凡你們熟練上一分,在關鍵時候,都可以救命……” 種建中提醒這些正在訓練的士兵。 這群訓練拆裝投石機的另一邊,一群西軍將校正在學習如何按照投石機上的刻度盤,調整投擲的高度與遠度。 一名小校一邊目測,一邊說:“將距離調整至二百五十步,方向向右前調兩度……準備投石!” 他的手下已經按照這小校說的,將方位和距離都調整到位。另有兩名士卒已經為投石機掛上了配重,一松手,需要投擲的石塊已經飛了出去。 那名小校手中持有一枚千里鏡,石塊擲出之后,他便手持千里鏡,遠遠望著靶子的方位,口中不斷地說:“好,好……非常好!哎呀——”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可惜了!” 但這名與成功失之交臂的小校顯然知道怎么調整了,大聲道:“再偏一度,距離調遠二十步!” 如此訓練,遲早能練到將這投石機用得如臂使指,指哪兒打哪兒的一天。 少時,見到種建中過來,這群正在聯系使用投石機的將校們一擁而上,齊聲送上贊美:“種昭武,這‘霹靂砲車’當真是神兵利器!” “您剛帶來的時候小的們還不以為意……” “是小的們有眼無珠……” “是是,一定聽您的,好好練!” 種建中聽著各種或興奮或阿諛的說辭,心中在想:你們是沒有見過那威力更大的。 他剛丟下一句:“好好訓練,朝中一定會給你們配備更強大、更精準的武器,更有效的護具,更精壯的馬匹……我們大宋西軍,會從頭到腳都強過我們的對手……” 說著他一轉身,正好見到王韶面帶微笑,站在自己身后。 “王經略——” 種建中急忙大步流星,來到王韶面前,拱手行禮。 王韶見了渭源堡外cao練的景象,也不由得暗暗驚嘆種建中善于治軍。他極少見到哪位軍中將領一上任,就能擁有這么高的威信與人望的。 但見到種建中,王韶并未將這份驚嘆掛在臉上,而是與種建中說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