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72節
只是種建中讀書略有些遮遮掩掩的,一見到明遠進來,就立即把書收起。他有時還會做筆記,拿一疊字紙放在書冊旁邊,讀到重要的便記下來。這些字紙,種建中也總是一張不落地收起,絕對不會讓明遠看清上面他記了什么。 明遠看不下去,于是趁某一天種建中以為他不在家,獨自一人坐于堂上,聚精會神讀書的時候,突然從他身后冒出來,總算看見了種師兄在讀的是什么。 “彝叔兄,你在讀《武經總要》4?” 種建中嚇了一跳,但見到是明遠,當即舒了一口氣。 他將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說:“這是軍械篇,是曾公令綽拿給我看的?!?/br> 曾令綽就是曾孝寬,是種建中的頂頭上司。曾孝寬的老爹就是當年主持編纂《武經總要》的曾公亮。曾孝寬當然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弄得到作為機密的“軍械篇”。 《武經總要》其實不算什么機密,駐扎在陜西,對抗西夏黨項人的大宋西軍,高級將領都能接觸到。種建中作為名將種諤的親侄子,要讀到這本“集大成”的兵書并不難。 但是,這“軍械篇”卻是《武經總要》中真正的機密,涉及大宋軍中所配備武器的種類和各種參數。 種建中仔細研讀這一篇,也正是為了了解各種軍械,與自己當初在戰場上的實戰經驗做一一印證,以便決定該在哪個方向上提高軍械生產的“生產力”。 若是這樣一本被汴京城中的遼國使臣或者西夏探馬偷去,那可就有樂子看了。 明遠看清了種建中手中的“軍械篇”,馬上明白了種建中為什么會每天到他這兒來看書。 種家那間院子租了兩進出去,不及他這里安靜,也不及他這里安全。 “我不會向任何人泄露這事!”明遠馬上指天立誓。 種建中卻沒這么大反應:“小遠,如果不是相信你和向華,師兄也不會到你這里來?!?/br> 明遠和向華都是陜西人,對于黨項人每年犯邊時犯下的滔天罪行都是恨到了極點。種建中深知他倆的秉性。若不能相信這兩位,他種建中在汴京城中,就沒有愿意相信的人了。 明遠馬上蹦起來,對種建中說:“彝叔隨我來?!?/br> 種建中當即收起手中的書卷——這些重要的書卷,不在最安全的地方,是絕不能離身的。 誰知明遠將他帶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夏夜炎熱,明遠臥室南北都開著軒窗,軒窗前各自放著一小盆冰,吹進來的風因此帶上了一絲清爽的涼意。 這間臥室里還縈繞著一種似有似無的香氣,種建中是個武人,又常年在西北,自然不懂這些。他只覺得香味清淡而悠遠,卻不知明遠用的是什么合香。 此前明遠與種建中交情甚篤,種建中在明遠家中逗留的時間比在自家里還多。但種建中還是第一次來到這么私密的地方。 這一間舒服至極的臥室,不知為何,竟令種建中心頭似乎升起一團火,讓這個被清涼浸透的夏夜,竟也突然變得有點悶熱。 明遠卻自顧自走到臥室正中他的床榻一旁,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將床頭一只柜子打開,露出柜子里的一只黃銅箱子。 明遠將手中的鑰匙左轉轉,右轉轉,“咔嗒”一聲,那黃銅箱子被打開了,露出里面,金燦燦、白花花,都是金銀。另外有些紙張,想來應當是鈔引之類,總之肯定是值錢的東西。 “彝叔兄,這就是小弟品日里用來放置貴重錢物的箱子。是尋了汴京城中最厲害的銅匠和最巧的鎖匠一起做的。鑰匙在整個世間就只有兩把?!?/br> 他舉起手中的鑰匙,遞到種建中眼前。 “這個箱子的底部一直嵌入地面的磚石之中,即使有盜賊想要打它的主意,也絕對搬不動它。因此是個絕對安全的所在?!?/br> “彝叔兄若是有重要的物品,完全可以放在小弟這里?!?/br> “小弟的這間屋子,除了向華之外,也就只有師兄一個人可以進來?!?/br> “……” 種建中望著遞到眼前的鑰匙,一時間竟覺得喉嚨哽住,無法呼吸,說不出話來。 看那樣子,明遠隨身的錢財,全部的身家都放在那只柜子里。 然后,明遠就這樣隨隨便便把鑰匙交給了他?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能如此無條件地信他! “遠之師弟……” 他很難得地,規規矩矩地稱呼一回明遠。 “你,你……因何……因何……” 他堂堂八尺男兒,在戰陣上威風八面,竟還是頭一次在別人面前張口結舌,連話都說不周全。 “好啦,師兄別推辭啦,這鎖有些訣竅,我來教你?!?/br> 明遠扶著種建中的手,演示給他看該如何鎖這只箱子。 與此同時,明遠心里在暗笑。 眼前的這只黃銅箱子,可不止是他的“小金庫”,而且是他的“資金來源”。 自從到了汴京,試驗方甚至都不耐煩再安排他老爹的信使或者“還債”的人上門。而是通過和1127的協商之后,讓明遠打造了這樣一個黃銅保險柜。 明遠要用錢就從這里取,而這保險柜也確實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無論他用去了多少錢鈔,這里很快就會被再次填滿。 因此外人將明遠看成是“財神弟子”什么的其實也沒錯,畢竟見不到明遠收入,只見他滔滔不絕地將錢掏出來。 “這鑰匙……” 種建中越發地笨嘴拙舌。 “對,全天下只有兩把,而且,只有我們兩人知道怎么開這個箱子?!?/br> 其實明遠在打造這個黃銅箱子的時候就只制了一把鑰匙——但是沒關系,他隨時可以擁有一把手柄上刻著“1127”字樣的鑰匙。 種建中望著手中的鑰匙,似乎是下了什么決心。 他抬起頭望著明遠:“好!這鑰匙我一定好好保存。若是有重要的物品,我也留在遠之這里,拜托遠之收著?!?/br> 兩人從明遠的臥室出來,聽見門外有人說話。 “郎君,”向華匆匆跑過來向明遠稟報,“有一位小娘子在門口,說是特地來找您的?!?/br> 明遠和種建中同時發怔:……小娘子?! 種建中仰頭看了看天色,夜色寧靜,一輪朗朗的明月在天。 這時辰,似乎很適合……會客? 明遠也直了雙眼:什么小娘子? 他不認識什么小娘子??! 第68章 百萬貫 面對種建中的灼灼眼神, 明遠忽然莫名有些心虛。 片刻后他挺直了腰板:又不是他邀來的小娘子,他心虛個什么? 于是明遠問向華:“是什么人?” 向華撓了撓頭,說:“那小娘子不肯說?!?/br> 這個半大孩子接著伸手比劃:“大概這么高, 人挺苗條, 長得跟正店里的小娘子們差不多美貌?!?/br> 后來明遠又帶向華去過幾次豐樂樓和遇仙正店,向華現在總算知道正店里的jiejie們都不是“仙人”了。 聽說前來的小娘子既年輕又美貌, 種建中望著明遠的眼神又帶上了幾分玩味。 明遠頓時一聲輕叱:“好歹卻問一下人家姓什么吧!” 向華“哎”了一聲,轉身就跑,腳步聲砰砰砰砰,一直延續到大門外。 為了緩解等待期間的尷尬, 明遠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卻總是斜著眼瞥種建中,偷看他的反應。 種建中若有所思,將手中那柄銅鑰匙握在手中,向空中拋去,又接住……突然察覺明遠正在看他,當即鄭重將那枚鑰匙收起,藏在懷里。 明遠暗暗舒了一口氣, 知道師兄還不至于因這件沒頭沒腦的事對他的人品產生懷疑。 向華的腳步聲又咚咚咚地傳來, 這小子手中揚著一張仿單, 沖進明遠臥室所在的這一進院子。 “郎君, 門外那位小娘子說, 您看了這張‘節目單’, 就一定知道她是誰?!?/br> “節目單?” 明遠和種建中互相看了一眼,并肩一起看那張向華帶進來的仿單。 “桑家瓦子?” 種建中十分驚訝——來人托向華送進來的, 是一張桑家瓦子的“節目單”, 上面還標著今天的日期。 近來汴京暑熱, 一到晚間,百姓便都出門納涼。瓦子是最熱鬧的去處,因此城中的瓦子生意都非?;鸨?。桑家瓦子這張長長的節目單上,內容也十分豐富。各種節目從入夜后開始,能一直持續到五更天。 可這能說明什么? 種建中前前后后將節目單看了半晌,也沒能猜到來人的身份。 明遠卻“咦”了一聲,然后說:“我知道了?!?/br> 他抬起頭告訴向華:“你去將那位娘子請進會客廳,進來的時候問問她是姓平還是姓郝?!?/br> 向華又“哎”了一聲,轉身就跑。 種建中按捺不住好奇,索性直接開口詢問:“姓平還是姓郝……這兩個姓氏遠之從何得知?” 明遠當即將那張節目單再次遞到種建中眼前:“以往桑家瓦子勾欄的重頭戲是平蓉與郝眉那兩位名角的般雜劇?,F在換掉了?!?/br> 種建中:……! 他也隨明遠去過兩次桑家瓦子,但卻從來沒有留意過誰是那里的名角。 “小遠你……” 種建中蠻想夸明遠觀察敏銳,但又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夸明遠把心思都放在瓦舍勾欄的表演上。 明遠便邀種建中與他同去見來人。 兩人在會客廳里坐下。不一會兒,一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年輕女子輕輕巧巧地越過門檻,來到兩人面前,行禮道:“小女子平蓉,見過明郎君……” 明遠放下手中的茶盞,介紹種建中:“這位是種官人?!?/br> 他隨手一指堂上擺著的一張扶手椅,說:“平娘子請坐?!?/br> 平蓉雙肩一震,抬頭望著明遠與種建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明小郎君是城中有名的豪富公子少年郎,而他身邊這位竟然是位官人。平蓉萬萬沒想到,在這堂上,竟然留了給她坐的位置? 平蓉卻沒能從明遠與種建中臉上找到任何類似于“憐憫”或者“恩賜”的表情,這兩人一派尋常,根本不像她,把這件事當成了“一回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