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隱婚 第66節
【為什么id不打馬賽克?】 【直接把網名都放出來的嗎??】 【無語了還是官號發的,為什么不打馬賽克?】 紀錄片之外的屏幕中刷出一條條的時評,但很快被后面的評論代替上來:“前面的怕不是看到自己言論出鏡了吧,心虛什么?” 【什么都沒有生命重要,這姑娘犯了哪條刑法你要咒人家去死?!?/br> 【帶家人的真的巨過分?。。?!】 明明是用很尋常的語氣在敘述,但是無論是畫面語言還是背景音的沉默都讓人看著非常揪心,再加上相關的話題性和爭議性,還有與公眾人物相帶的流量,很快沖上了話題榜第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壓了又上上了又壓,程盈在視頻中拿出自己的所有證件,把她怎么被喂安眠藥的過程明明白白走了一遍,期間沒有說任何話,死寂的沉默貫穿了這個女孩兒發聲的全程,尤其是視頻后面黑屏的“help”,滿屏的評論彈幕似乎能把視頻界面堆滿。 【是申城廣電臺官方號發的!結尾的黑屏有名字!你們看到了嗎?。?!】 【跟資本硬剛啊牛逼】 【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敢說。是個小jiejie的名字,好怕她被報復啊嗚嗚嗚】 【他們薛總本身就是個奇女子,看過她履歷的都知道,這種事能頂著各方壓力發出來也正常233】 【不是小薛總,你們仔細一點看?。。?!我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 徐輕。 她入行的時間很短,除了申城人很少有人真正聽過這個名字。就好像是突然從哪里跳出來的那樣,沒有百度百科,也沒有各種華麗的介紹,只有學校的一些獎項名單上顯出她一個紅色顯眼的字。 是徐輕啊,《聲音》許多的老觀眾看完之后皆是一愣。 是徐輕啊,了解她的一些同行果然如此地放下手機,欣慰的同時也有一些心疼。 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兒直接越過上級,像小薛總申請了這條新聞的執行許可,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徐輕會用這樣的方式發出視頻,幾乎呈上了一份將近滿分的答卷。 “她瘋了嗎?!”從常來的食客那邊得知消息的徐志回摔碎了旁邊的碗筷,小青小紅互相挨著不說話,就連何惠君也沒有出來打圓場,而是拿著那條視頻反復去看,新做的指甲油在燈光下閃著清透的光澤,抬起頭的時候眼中顯露出擔憂的神情,嘴巴張張合合好幾回,最終沒能說出一個字。 “叔,我覺得還是別生氣?!毙∏嗾f。 “對,姐,我也覺得別生氣?!毙〖t點頭道。 “我生她氣了?——”徐志回的手氣得都在發抖,“我這么容易生氣?” 小青小紅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她媽回來看老子不打斷她腿?。?!”手中紅繩拴著的佛牌掉落到地上,徐志回膝蓋窩一軟,幾乎要半跪下來,最后扶著灶臺撐住,另一只手捂住中間的半張臉似乎喘著氣。 耳邊恍恍惚惚有越劇的聲音,唱的是遠去赴功名的愛情,落在此刻的情景卻更如煙柳臺上的一出不會落幕的戲。 “被告,請問原告方才所說是否屬實?”法官的眼睛像挾著箭的一汪潭,倒映出世界鏡面的一個角落,同時緊緊拉滿了即將射出的弓,又像懸在上空一把即將落下的利劍。 “10月9日晚,我全程在家里陪伴老婆,和孩子?!北桓嫦系哪腥巳匀淮┲幷P挺的西裝,說話的時候目光誠懇地看著你,“我不明白程小姐為什么要這么指認我,并且沒有絲毫的證據?!?/br> “那是因為你找了別人?!背逃臏I水似乎一直都在眼眶里,明明已經干涸得完全流不出來了,但是當看到面前這個人的時候還是有一種習慣性頭皮發麻的感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邊上那個女律師握緊自己的手,溫暖的體溫從她冰冷的指尖處傳過來,好像在告訴她沒關系我在這里,你不要怕。 “吳律師?”法官的目光再次拋過來。 “是,”出庭的是上次跟顧明衍打官司的那名年輕女律師,頭發依然是規規矩矩的模樣,不同的是她這次沒有化妝,就這樣用最真實的面貌出現在法庭上以及媒體的鏡頭前,似乎在用這樣微小的細枝末節去保護身邊這個年紀不大的陌生女孩兒。 “審判長,這是我調取的十月十五日、十六日**傳媒的視頻資料,可以看到畫面中袁先生與一名男子交談。十月十七日晚,該男子走進商務區的一家網吧,這是監控記錄。我們拜托網吧老板查取了當日他所用電腦的相關記錄?!?/br> “審判長,”對方律師舉手打斷,“吳律師這個資料——” “他沒有用任何的社交軟件,那他用的什么呢?是一個只存了一個文件的u盤?!彼M了多少時間精力找到的u盤,就這么裹著塑料透明袋輕飄飄地放在桌子上,“審判長,請看文件第二頁第17條?!?/br> “文件內容也不多,詳細記載了程小姐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以及電話號碼等各類信息?!睕]有化妝,但是這個女律師笑起來的時候還是老樣子,清純中帶了點得意,但是是不讓人討厭的得意,“甚至還有約定的金額——但是可惜的是,據我所知,這個所謂‘酬金’到現在也沒有給全,可能這就是袁先生處事的畫風吧?” “監控交談?”對方律師很快找到了她說話的薄弱點,輕輕抬了一下眉。 “說得對!”吳律師拍了拍手,站起身的時候身體微微往前傾,似乎從這個動作里可以看到顧明衍打官司時候的一些影子,“所以我們證人啊,還非常友善地提供了收款記錄,對方賬戶的戶主正好是——袁先生?!?/br> 陪審團上窸窸窣窣有些討論聲,但是不是特別響,維持秩序的人皺眉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討論很快平歇下來,但是眼神依然凝在庭上的幾人身上,神色各異。 袁席林的臉色銥嬅到這里才略微有些變化,抬起頭看向程盈,用他平時慣用的那種目光,好像一條吐著紅星子的毒舌。 “你……”啟齒開口,“被拋棄的人來跟我談條件?” 程盈是被他“拋棄”的女人,因為那天她私自出去見了徐輕,視頻曝光只是對她的一點小懲罰。在場的人不知道二人之間這個特定的稱謂,但是程盈知道,不論多輕的一句話都能讓她回憶起曾經的這些過往,那些痛苦的片段在一瞬間充斥著腦海,折磨她的,威脅的,還有利誘的,得到甜頭后開心又空虛的,甚至還有被壓在地上不斷哭泣求饒的,隨著那些揮不去的彈幕評論一起,刻上“爸爸mama”四個字,她在法庭上哭了。 完全止不住這樣的情緒,一生務農的爸爸mama頭一次接觸網絡是在看她的視頻,她不知道到底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可能一開始只是為了某個拍攝雜志的工作,再后來一步一步越陷越深。不拍攝就沒有錢,沒有名氣也沒有錢,公司的合同對賭協議不完成,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離開這個地獄。 可能,跟很多網友說得一樣,她永遠不可能從地獄里爬出來,因為是她選擇了這樣骯臟的的交易,后面再怎么被人欺辱也都是因為她—— ——很多時候,你覺得自己有問題,都是因為所處的環境出了問題。 記憶中出現一個聲音,那個女人比她大不了幾歲,她說她過幾天要過二十六歲的生日了,本來應該回家跟爸爸mama過的,可是她想留下來,幫助她。 本身陷入泥淖里的人會畏懼突然出現的一道陽光,在醫院里躺著的時候,程盈問徐輕有沒有想過某一天去死,徐輕說沒有,說的時候語氣斬釘截鐵,是讓她非常羨慕的一種斬釘截鐵。 “我不會去死,我還很想改變這個環境?!毙燧p看著她的眼睛,里頭透出的光有點像窗外的太陽。 “我想證明我說的,是對的?!毙燧p說。 是哪些呢?程盈當時已經沒有什么能力去思考,但是伸手觸到陽光的感覺真的很溫暖,讓她有些眷戀得不想收回來,就這樣把頭輕輕靠在身邊這個女人的肩膀上,就像剛才這個姓吳的女律師拉住她的手一樣。 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感覺像同性別相連的一種惺惺相惜的血脈,能夠給一個歧途中的女孩兒一些溫暖。 “嗯,我去問了一個人?!毙燧p摸了摸她的頭發,“是一個律師,他說……一個人有錯,但是她需要承擔的錯誤程度也取決于她做出的錯誤程度,其他的行為不合理,當然,也不合法?!?/br> 程盈閉上眼睛,好像在認真去聽旁邊這個女生的聲音。 沉默了一會兒,她小聲問:“……不合法?” “對,當然了,他都對你用安眠藥了,肯定不合法?!毙燧p的語氣聽著有些情緒了,“這是殺人未遂,看不告得他傾家蕩產?!?/br> “可,可是我現在一點點錢都沒有?!背逃帕?,“而且我……要自己去嗎?” 她有點害怕面對大眾,網上的這些言論讓病床上的她甚至去想,如果自己就這么走了也挺好的,就像評論里說的那樣,她死了的話爸爸mama可能也不用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甚至別人還會同情他們。 她死了的話,袁席林這樣的人肯定為了前途會給爸爸mama一大筆錢,他們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她死了的話,爸爸mama也不用償還她跟公司之間這么多錢的一筆債。 可是最終她還是沒有,是因為聽到徐輕在門口問一聲手術費多少錢,她可以先付。 這樣又欠徐輕了。 “我認識一個女律師愿意接公益案件。況且如果你不自己去,怎么能讓那個人渣好好睜開眼睛看看?!毙燧p把她的頭和身體掰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側臉,“承認自己從前犯過的錯誤,然后堂堂正正的站在鏡頭面前,因為沒有一條法律要求受害者干干凈凈?!?/br> “你受了傷害,當然有權利拿起法律的武器去制裁這些威脅壓迫的人渣?!?/br> 會有這樣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兒說話的時候非常有底氣,而且邏輯這么清晰。 程盈透過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看到身邊有同樣經歷的女孩兒,想起之前跳樓的那個朋友,她赴死之前會不會是和她一樣的想法呢?——現在又看到徐輕,看到吳律師,看到很多生活得很好的女孩兒向她伸出一只友好的手。 “arna?!彼ё⌒燧p的肩頭,淚水再也止不住,“只有第一次我是自愿的,你會不會相信我……” “嗯?!毙燧p回抱住她,聲音很溫柔,但是回答得也很干脆。 “真,真的嗎?” “證據上顯示你是被強迫的,所以我信?!?/br> 程盈不知道是原先積累的情緒在這瞬間爆發還是出于感激,淚水依然在往臉頰下流淌,可是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就這么攥著徐輕的手。 “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配合我?!毙燧p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我們……錄個視頻?!?/br> 法庭內的燈光依然亮如白晝,舉著天平的雕像小人映出泛著灰黑色的金屬光澤。 法庭之上,天平之前,吳律師腰身挺得筆直,口齒清晰地說道:“二十三條已經著手實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br>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坐著的人,與此同時,程盈也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 “構成故意殺人罪,一般判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在此基礎上從輕或減輕處罰?!?/br> 棒槌敲落,結果宣判。 就讓我這個棄子送你,進監獄。 徐家爸爸mama很少進城,此刻的錦和餐館落下了一個紅色歇業的鎖,夫妻互相攙扶著問路來到法院門口,跟保安說在等他們的女兒。 “不是那個原告的,我們女兒在陪審團上?!毙熘净啬贸鍪謾C界面解釋,“這個視頻就是她拍的,你看到了嗎?她是個記者,她叫徐輕?!?/br> “哦哦,就是這個膽子賊大的女記者——”幾個保安立刻會意,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些動容道,“那,那你們還是在邊上先等一會兒吧,看情況馬上就出來了?!?/br> 徐爺爺腿腳走不動路,他沒有過來,桌上擺著一封信,落款是“憤怒tomato”。 廣播里的越劇依然咿咿呀呀,他蒼老的手跟著曲調一起輕攏慢捻—— “走,學一個范蠡大夫泛扁舟~” 第70章 好像沒有人知道這個巷子具體叫什么。 地圖上延伸出去沒有名字的一條白線, 從主路上分岔過去,旁邊幾個零散的舊式居民樓也沒有標,就好像被這座高速發展城市遺落的逼仄一隅, 再縮小就看不見了。 顧明衍動作嫻熟得把豆角邊上的一道縫往外拉撕開,掰好的放在瀝水籃里,不要的就直接扔進旁側的垃圾桶。背弓起的時候從后面看可以隱隱浮現背上的肌rou線條和被肩背凸起的白色長t布料,黑棕色小杌子坑坑洼洼的缺了一個角, 小禾在門檻里念書的聲音郎朗傳過來,隨著淺溝淌過的水流一起裹挾出很好聽的聲音來。 “小禾,別念了, 過來幫我看一下火?!笨祴鸬穆曇魪奈輧葌鞒鰜?。 “嗯?!毙『虖陌宓噬咸氯湍棠套鲲? 顧明衍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 眸色中倒映出一道拉長的人影, 同日色的陰霾一起被垂下的眼睫掩蓋下去。 “好找啊,最近都不住這兒?”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垂下來寬厚的手夾著一根吸了一半的煙,下面是黑色的褲腿和擦得發亮的皮鞋,聲音提起的時候帶了些譏誚的笑。 動作只是停了一瞬。 顧明衍想到之前的一句話, 側眼看了看屋內,低頭繼續掐豆莢,聲音淡然:“把煙滅了?!?/br> “你他媽——”那男人開口罵了一句渾話, 卻在這瞬對上顧明衍抬起的目光, 原先的狂妄滯在臉上,似乎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拿煙的手就被人扼住,力道很大, 手中的煙被拿走, 熄在摻雜著菜葉的污水里。 “行啊顧明衍, 知道躲債了是吧?”手中的煙就這么被人拿走,郭添有些惱羞成怒,整個臉拉下來,用了些力道把面前男人的領口向上提起,大臂上的肌rou突出一塊一塊的形狀,是下了狠手的,卻沒想到面前人這么容易就被這么帶了起來,白色t恤的領口是向上牽扯著的,眼睫搭著看過來,是他熟悉的那雙眼。 就好像他剛才低頭看到的那一眼根本沒有存在過。 “這個月晚點還?!毖哉Z間也是他熟悉的模樣,是中學時那個勁瘦纖弱的少年,很出挑的一張臉,下巴額頭一塊青一塊紫。 “媽的,你欠了幾個月了?”郭添扯著嘴角將人甩到一邊,發現記憶中這個少年個子好像又躥了一截,站姿散漫松松垮垮,站直的時候怕要比他還高出半個頭。 顧明衍側頭的時候動了動下顎,垂下的眼睫看不清眸色,沒有答。 “不想還了是不是?送你爸媽坐牢去啊,你不是律師嗎?”郭添干咳一聲從嗓子里唾出一口痰,側頭吐到地上,言語間也帶了些譏諷,“當初跪下來求我讓你去念個大學,現在翅膀子硬了爹娘也不管了?” “還的,添哥?!鳖櫭餮芟乱庾R伸手往口袋里摸糖,發現里面沒有。他很久沒有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