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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襄元所處的三十年后,言論極其自由,生活富足無憂,沒有膽戰心驚,沒有照明問題,沒有任何基礎生活需要擔心的問題。 這樣的理所當然,這樣唾手可得,是這時候的這些人,窮盡生命的一切,鞠躬盡瘁的努力。 他們互不交談,互不相識,卻都在,拯救世界。 卓更甫是,鄭朗之是,就連莊紹仁也是。 那一刻,鄭襄元胸口有一把火張狂地燃燒著。 這才是她為何拚死拚活也要踏入學術界的原因。 不僅是想得到父親的認同,如果只是單純如此,她不可能咬牙撐到現在,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有意義,就算現在看不出來,她也知道自己正在研究的領域,肯定會有嶄露意義的那一天。 她對這樣的未來充滿期待。 如同現在卓更甫眼中的世界。 * 莊紹仁灰頭土臉地走了,門邊的男子間適自在地關上門。 他是這樣一個人,但凡對上眼說到話,都能感受他源源不絕的生命力,又高漲又熱情,總有一堆鬼把戲,不得安消。 然而一旦他不說話,整個人又是沉淀的,像水墨畫里的景致,安靜,乾凈,不留雜質,厚藏底蘊,局部的留白只叫不同人引發不同猜想。 說到底,這是從頭到尾很是衝突的,一個人。 似乎查覺她在看他,他緩緩抬眸,眉眼皎潔,緩緩彎起的嘴角隨著角度上揚愈發的明亮,那是一計,足以驅散所有陰霾的笑容。 「好了,換你了?!?/br> 鄭襄元狀況外,「換我?」 但見他雙手環胸,別有深意地看著她,「你在這里大概也有十來分鐘了,有沒有什么發現?」 鄭襄元看看四周,暫時還沒理解這傢伙到底在說什么。 「比如,」他緩步靠近,句句誘導,「我比較娘娘腔?比較愛乾凈?比較愛打扮?心思細膩之類的?」 他一個停頓,笑臉盈盈地止步在她面前,相距兩步遠,「你跟我上來,不就是想找「證據」嗎?」 ……這傢伙,連這種話題都這么勇于面對的嗎? 鄭襄元冷汗涔涔,小心翼翼道,「我、我目前還沒有覺得你……哪里不對勁?!?/br> 說真的,這人正常到,她不由懷疑從頭到尾有問題的,會不會只有她爸。 「真的?」卓更甫挑眉,心情很好,「既然我是一個這么正常的男孩子,你又怎么敢跟我共處一室?」 對耶。鄭襄元現在才發現癥結點。 雖說三十年后的未來,男女之防本就沒有現在如此清晰,可隨隨便便走進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寢室,好像也,太大膽了點? 這么想,鄭襄元不由退了兩步,「……難道你敢告訴我你哪里不對勁嗎?」 卓更甫的笑容愈發深邃。 「你怎么不問問看?」 總覺得,她好像不能嘲笑那個總是橫著走的指導教授被這傢伙玩弄于掌心了。 因為現在,她好像也成了他的玩具…… 這人到底是什么邪靈體質???這么惡趣味的嗎? 鄭襄元的背后生出幾滴冷汗。 「你……」 「我如何?」 「我……我是說,鄭、鄭朗之,喜歡的是女的嗎?」 不論怎么說,她得先為她媽討個公道才是。 卓更甫也不賣關子,笑容燦爛,清脆一聲。 「是?!?/br> 媽啊,好險,嚇得她差點心跳停止。 鄭襄元不動聲色地安慰自己的小心臟,可不過片刻,另一個疑惑又冒了出來。 如果她爸喜歡的是女的,這傢伙又是怎么回事? 她抿著唇,提起勇氣,「那、那你喜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個嗎……當然是……」 這回,他耐人尋味地拉長了音,隨后促不及防地伸手,精準無比地握住她的手腕,直直將她的掌心按到他胸口上── 那一刻,鄭襄元腦中浮現的竟然是莊紹仁那聲嫌棄:一天到晚都有女孩子,簡直玩物喪志! 她、她她她這是!即將失身在三十年前了嗎?! 老師、老師!她應該要聽老師的勸,不該嫌棄他是大鬍子的! 說時遲那時快,鄭襄元在心底放聲尖叫的同時,寢室門刷拉一聲被推了開來。 但見鄭朗之站在門口,頎長的身形擋去外頭的光,本還毫無情緒的臉龐在看到室內的瞬間,rou眼可見地黑、掉、了。 鄭襄元從沒看過自家爸爸這副神情,就算他的出現很即時很英雄救美,可這副模樣明顯是風雨欲來,只會讓她全身惡寒??! 不出所料,鄭朗之急急地皺起眉,不由分說,低聲怒斥,「你在做什么?」 鄭襄元反射性地抖了抖。 可恨的是肇事者卓更甫非但不受影響,還很愉悅地回應,「驗身啊?!?/br> 「驗什么身,放手,端莊點?!?/br> 「哎呀,朗之,你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br> 卓更甫一邊嫌棄,一邊照做,還把雙手舉起以證清白,還給鄭襄元一個安全的空間。 無奈鄭朗之似乎還是不滿意,持續瞪著他,他只能擺出更無辜的神態,再瞪,就再無辜一點,這么一來一往的,空氣似乎也隨著眼光流轉瀰漫了一絲古怪氛圍,鄭襄元忍不住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說實話,她真的好像燈泡啊,led照明的那種亮度。 好在鄭朗之臉皮比較薄,受不起別人這么看,只能先行投降,意有所指地清清喉嚨。 卓更甫極有默契地意會,臺階給得那叫一個得心應手,「你不是要去上課?怎么這么早回來?」 鄭朗之把手上的提袋放到柜子上,「拿去冰,我要走了?!?/br> 「這么快?」 「不要再鬧事了,聽到沒有?」 「知道啦,我以我祖奶奶的名譽發誓,你安心上路吧?!?/br> ……這到底是一場什么樣的鬧??? 鄭襄元冷汗涔涔看著卓更甫興高采烈地拿起提袋,再配上一個單純無邪的驚呼聲,隨后像個小孩子一樣,拿起提袋里的東西直直遞到她面前。 「喏,轉角布丁,好吃的,你快吃吧?!?/br> ……所以她爸,是先出門買了布丁,特地折回來給他后,再去上課的嗎? 她就從來沒見過爸爸為誰這么費心的??!這兩人之間沒一點那啥那啥根本就是在騙鬼吧! 鄭襄元盯著眼前的布丁,好久不知該怎么反應。 倒是卓更甫又往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吃啊,沒毒的啦?!?/br> 鄭襄元這才回過神,「他、他特地買回來的,就算你不吃,他也想吃吧?轉手就給我,不好吧?」 「唔,是給你的呀?!顾硭斎坏?,「朗之不吃甜食,規矩很多很囉唆,平常再怎么樣只會買一個給我,你在才多買的?!?/br> 不吃甜食? 那一刻,鄭襄元錯愕。 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有研究生到家里時,爸爸都會準備甜點,那種一板一眼的人竟然會想跟大伙兒一塊兒吃甜點,怎么看都很神奇,她一度以為是爸爸不為人知的喜好。 鄭院士難得一見的喜好啊,得好好放在心上才行。 鄭襄元就這么記在心上好幾年,一直到現在是這么以為的。 不過當時年紀小,還沒有現在這么成熟,很多時候都會被那些花花綠綠的甜點吸引目光,小小年紀的她總會聚精會神地站在桌前,忍著不斷分泌的唾液,數著甜點的數量。 一個、兩個、三個…… 來的哥哥們,一個、兩個、三個……還得算上爸爸…… 短短的手指數了無數次,都不能改變鄭院士一如既往的嚴謹,數量買的剛剛好,連多出一個給她的機會也沒有。 她只能失望地打消念頭,乖乖坐到一邊聽他們談論那些深奧的知識,然后在吃甜點階段時,眼巴巴地盯著屬于爸爸的那份。 而爸爸,從來也不說什么,完全沒注意到她似的。 他不說話,她就不敢肆意妄為。 一次,又一次,揚起期待,再狠狠掩熄。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都懶得數了,甚至連看都不想看,轉身就關門回自己的房間。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最好連看的念頭都不要有,與其在那奢望永遠得不到的回應,不如多看幾本書更有營養。 可如今…… 如果爸爸其實不喜歡、也不吃甜點的話…… 那么,數量,真的是剛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