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周圍很安靜，靜得落針可聞，靜得陳真聽見了自己躁動的心跳。

    陳真一向不解風情，興許是他不在意，興許是他真的不懂；可饒是如此，他也能感覺出來，黎何這種像是要溢出來的洶涌的眼神，不該是尋常的感情會有的樣子。

    嚮往跟羨慕，這樣縹緲的詞承載的重量，不該重得喘不過氣，也不該砸得人昏頭轉向。

    他的話起了一個音節就斷了，陳真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了，他好像不能不管不顧地說下去，明明黎何的心態比龍嘉衍、比a國的任何一人都強大，可陳真仍舊躊躇，仍舊不自覺去保護他的情緒，生怕他受到分毫的傷害。

    就在陳真思考該怎么回答時，黎何倒是很體貼地接了話。

    「真哥，派出去調查的隊員回來了，我們先出去吧?！估韬螕P了揚手機，上面的對話欄位閃著訊息，現在還沒停，「看起來調查出來的結果很多，你要跟我一起去聽嗎，還是在旁邊等我就好?！?/br>
    「如果你隊員不介意我在場的話，就一起吧?！?/br>
    黎何點頭，便跟著陳真一塊出去。

    現任元首的人馬跟二隊隊員把大樓外圍整個都包圍了。陳真跟在黎何旁邊，二隊的人一見到黎何便迎過來，敬了一個禮：「隊長，結果已經出來了?！?/br>
    「怎么樣了？」

    二隊的人忽地看向陳真，黎何跟著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不屬于他的另一隊人馬。那是現任元首栽培出來的護衛隊，通常都在元首身邊，這次特地將一隊人都弄來，陣仗也是挺大。

    「怎么？嫌陳隊長不夠格聽你匯報？」

    「不是的！屬下沒有這個意思！」

    陳真對這個倒是不在意：「如果是二隊私事的話，我可以回避，你們說完再叫我?！?/br>
    二隊隊員連忙低頭：「陳隊，屬下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剛剛元首有交代，結果要先讓隊長看過之后，決定好再讓其他部隊的人知道。既然隊長沒有異議，當然可以直說?！?/br>
    隊員遞了一份資料過去給黎何，「剛剛長官他們已經先行判斷過，這次得到的結果跟上次陳隊還有隊長去的區域是一樣的情況，粗評是c＋，是會使用幻術的喪尸?！?/br>
    黎何一聽蹙眉，又看了一眼陳真，發現陳真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剛形成就c＋？確定無誤？」

    「是的，反覆確認過了，是剛形成的，隊長您看要怎么處理？」

    黎何看著陳真：「我跟陳隊馬上過去處理?！?/br>
    「等下?！闺`屬于元首的人員連忙阻止，「元首有提到剛形成的喪尸潮還不太穩定，冒然行動太危險了，希望兩位能夠等元首做出決定后再行動?！?/br>
    這次沒等到黎何開口，陳真直接就發話：「怎么？這次又要拖，是嫌喪尸太弱，我們打起來不夠精彩刺激，還是死的人太少了，不好對大眾交代？」

    聽到話的護衛長皺眉：「陳隊，元首并不是這個意思，請您不要這樣曲解，再加上人命關天，元首只是希望顧全大局，將損失壓到最低?！?/br>
    「是嗎，那為何之前給陳隊長的那份公文跟地形圖資料是錯誤的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核實跟顧全大局？將損失壓到最低？」

    黎何一針見血，語帶譏諷：「還是說因為去的只有真哥一個人，哪怕真哥出了什么意外，也不過就是一個人的折損？」

    「龍隊長！請您注意您的用詞！」

    「嘉衍?！龟愓骈_口，抬手將黎何攔住，整個人將他護在身后，「不用跟他吵，多說無益。護衛長，回去轉告你的主人，特殊部隊一隊在特殊情況發生時，擁有決定打仗的權力，這條規范是前任元首制定的，至今仍算數?！?/br>
    「你——」

    「還有，a國防護罩的維修日期是固定的，臨時決定要檢查本就已經不符合規矩，結果一檢查就壞，壞了之后又馬上形成喪尸潮。你說這些巧合會不會太多了？」

    陳真接著說：「如果這些內容傳出去，你覺得人民會怎么想？對他這個失職的元首，會不會有什么不滿呢？」

    護衛長皺眉：「陳隊長，您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我說是，你接的下來嗎？」

    「陳真！」

    「真哥?！估韬卫艘幌玛愓娴囊乱o，「別跟他們廢話了，我們先走吧?！?/br>
    陳真其實沒聽進去他到底說了什么，他只是被這個動作給嚇到了。這是龍嘉衍以前很習慣做的小動作，可自從里面換人之后，黎何就沒有做過這種舉動。

    陳真被黎何給拉走了，剛剛那個拉他衣襬的小動作宛若一場幻覺。黎何將人一路拉到辦公室里，確認周圍都沒人后才松手。

    黎何先開了頭：「真哥，我一個人去就好?！?/br>
    陳真不解：「你這是什么意思？」

    「真哥，我比他們清楚情況，那里對我來說沒有威脅，我一個人就夠了。真哥才剛回來，也沒怎么休息，不如給自己放幾天假？」

    「這是什么意思？」陳真重復一次，「你讓我怎么相信剛形成就有c＋的喪尸潮沒有危險性？」

    黎何語氣放緩，有安撫的意味在：「真哥，你信我，我一個人就能行。這場戰役在書里發生過了，是龍嘉衍一個人解決的。他都沒問題，何況我是一個開過天眼的人，我去是最穩妥的，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br>
    「那你為何不讓我跟？如果按你所說，既然不危險，兩個人可以解決得快一點，還免去一些變數。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忌憚什么？還是你不放心我的能力？」

    「不是……真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是會精神攻擊的喪尸，我知道真哥你很勇敢、無畏，但是萬一呢？那不如讓我一個半失憶的人去，它完全不可能傷到我?！?/br>
    「黎何，我要聽實話?！龟愓嬖捳f得很輕，但語氣卻很重，「是不是每一個精通幻術的喪尸都抗凍？又或者有什么很致命的殺招，讓你寧愿對我說謊，也要阻止我去？」

    「我——」黎何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陳真就這樣看著，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瞬。

    「你根本就沒打算回來吧?！?/br>
    黎何一愣。

    「黎隊，我不知道你自詡了解我是因為什么，是因為那本書嗎？你的確知道我的理想跟信念，但你卻不懂我的性格。我在想，你口中的那本小說，主角不是我吧?！?/br>
    陳真繼續道：「我想你并不意外我能猜到，畢竟哪有書是拿一個早早死了的人當主角的，那么按照常理推斷，主角就只能是嘉衍了。你認識的人不是我，你認識的是一個被嘉衍美化、神化過的陳真，不是我?！?/br>
    黎何想開口辯解什么，可是剛張開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了。他好像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陳真，就像他認為陳真是個寡言的人。而所謂寡言，便是他如何心煩意亂，都不可能對旁人輕易道出。

    可陳真對他說的，遠遠比書里看過的還要多更多。

    「嘉衍自小就跟著我，我不知道他對我是怎么想的。別人都說嘉衍資質愚鈍，但我知道嘉衍很聰明，他對人、對事都很敏感，他只是不想努力。他能一眼看出誰討厭他、誰喜歡他，也知道誰會一直遷就他，所以他選擇了我?！?/br>
    「我跟嘉衍那種奇妙的兄弟關係，常常被a國上下的人調侃，就連齊鴻鳴都常說我們看著不像兄弟，反倒像戀人，但他是開玩笑的；至于其他人的想法，我不得而知?！?/br>
    「我保護嘉衍就跟我保護a國的人民一樣，是我的責任。這兩者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前者比后者要更簡單，所以出現了許多誤會，我自然不會特別去澄清?！?/br>
    陳真這番話，不僅黎何不信，可能全a國除了他陳真，沒有一人會相信。

    黎何嗤笑一聲：「陳真，你為了騙我，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口？你是不是忘記你之前跟我說過什么了？我不想管哪件才是真的，反正我不會讓你去，絕對不會！」

    黎何的情緒不對勁，陳真心里權衡，到底是哪里說得不對，為什么他的狀態這么奇怪？現在不能擔心他，陳真，身為一隊隊長，你不能讓自己的私心壓過公務。

    「黎何?！龟愓骢久?，「我不懂，當初說不在意角色死活的是你，現在阻止我去的也是你，你自相矛盾了你有發現嗎?！?/br>
    黎何的表情在聽完后變得猙獰，他已經失去理智了。陳真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人溝通，天聊得太少，不自覺把審訊那套用進去了，結果適得其反。

    陳真想拍拍他肩膀，試圖讓他冷靜；但黎何甩開陳真的手，朝著陳真大吼，他看見黎何的眼眶紅了。

    「我知道！你把責任看得比你的命重要！你是個很盡責的軍人，會誓死完成任務，所以我才不能讓你去！我才不在意這個國家怎么樣，人民喪尸怎樣都好，誰死了都無所謂，但不能是你！」

    「黎何！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陳真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因為大力拉扯，又再次裂開。

    「我知道你一直認為這里是假的，所以這些人的命對你來說不過都是一堆數據，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你口中那些數據！我跟他們沒有什么不同！」

    「你不是！」

    「我跟他們一樣！」

    陳真一隻手跩著他的領口向前，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他鮮少有這樣鮮明的情緒，因為極端憤怒，他的手不斷顫抖，黎何被他抓著，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怎樣才是你口中的現實世界，但我出生就在這，我跟你們沒有任何交集，這里就是我的世界，對我來說，他們就是真的，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不在乎他們的命，可我在乎！」

    陳真的嘴唇止不住顫抖，他的手一松，黎何整個人往后一退，終于是踏到了地板。

    「……如果我身為特殊部隊隊長，連我國的人民都保護不了，那我當隊長有什么意義？那我們這些特殊部隊存在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