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陳真意料的是，會議并沒有開成。

    陳真是被一連串動靜吵醒的。他平時睡得少，睡眠品質極差，每次醒來都不太舒服。他皺眉，看著在面前低頭的副官：「什么情況？為什么這么慌張？」

    「隊長，龍隊那邊來報，說防護罩損毀期間，有喪尸潮形成，開始快速往境內移動了！」

    「什么？」陳真頓時感覺頭更痛了，不禁呢喃：「……齊鴻鳴那烏鴉嘴，當初就該讓他閉嘴?！?/br>
    副官沒聽見陳真的低語，還在繼續說。

    「隊長，上頭臨時下令取消會議，讓目前沒有任務的所有隊員全數支援，我已經先讓其馀的一隊隊員過去了，齊隊那邊也帶人趕過去了。隊長，我們——」

    陳真很快把自己整理好：「有沒有通知要去哪里支援？還是需要支援的地方不只一處？」

    賈副官很快匯報了一遍：「二隊那邊目前偵測出有兩處，一處靠近北區，就是當初齊隊跟龍隊協力討伐的位置，還有一處是您前不久去的中區?！?/br>
    「中區？不可能，當時我跟嘉衍已經把殘馀的喪尸都清除乾凈了，這些又是哪里冒出來的？」

    「這……屬下也不太清楚?！?/br>
    「算了，這些日后我再問嘉衍，你先去看哪邊需要支援，我隨后就到?！?/br>
    「是?！?/br>
    陳真趕路途中聯絡了黎何，誰知道真的讓齊鴻鳴那烏鴉嘴說中了，偏偏就挑在這種時候，偏偏就在開會當天……

    電話通了，陳真接上耳機，語速飛快：「喂──現在是什么情況？我需要去哪邊幫忙？」

    『──』

    黎何那里有一段時間的忙音，聲音很雜很亂，像是已經打起來了，還能聽到聲音主人的喘氣聲。陳真心急如焚，又加快了騎車的速度。過了一段時間，黎何才回話。

    『——謀犯案?！?/br>
    「什么？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br>
    『陳真，先到中區來，齊隊已經去北區了，我聽說賈副官也先讓一隊隊員隨行去北區，已經足夠了?！?/br>
    「知道了，再等我一會，馬上到?！?/br>
    雖然黎何沒有重復第一句話，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眼下的問題。一隊離二隊本就不遠，他趕過來很快，陳真一路飆車飆到二隊的辦公大樓。到場后，陳真發現這棟樓被上層指派的部隊團團包圍，看上去場面還挺壯觀。

    陳真費了點時間才從這些人里找到黎何。

    黎何看到陳真后也很快迎了上來。大樓周圍看上去戒備森嚴，每個人表情都很嚴肅，只有黎何一副習以為常、早有預料的表情，看上去格格不入。

    「這怎么回事？」陳真看了看四周，一臉費解的樣子。

    「一言難盡?！估韬慰瓷先ヒ埠軣o奈，不過看到陳真來之后，不動聲色地將他全身上下快速過了一遍，隨后才將目光收回，「這里人多眼雜，你先跟我來?！?/br>
    黎何拉著他逕自進了大樓，再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陳真進去大樓才發現，不僅外圍被層層包圍，就連里面也到處是國王的人馬。黎何將辦公室門關上，又仔細看了四周，確認沒有人后才稍微安心。

    「真哥，你先坐一下，我泡茶給你喝?！?/br>
    「不用了，都什么時候了，我們不該這么悠間?！?/br>
    「真哥?！估韬螐娦邪阉麕У缴嘲l區坐下，「信我，什么事都沒有現在放松重要?，F在事態還不明朗，我們不可以強行出頭?！?/br>
    「三隊跟我的隊員都去北區了，還不夠明朗嗎？」

    黎何走到辦公桌后面，拿了茶葉出來，一邊泡茶一邊回答，「那是北區，而且北區的問題不大，這么多人去，很快就能解決。至于中區這里，你也看到外面什么情況了，在調查的人回來前，我們待在這里就好?！?/br>
    黎何這個嫻熟的泡茶技巧，不禁讓他憶起幻境里那個隊員的泡茶手法，看來他們隊伍真是一脈相傳。黎何端茶回來的時候仍舊戰戰兢兢，一刻不離地盯著外頭，生怕外面有個什么驚擾了他們。

    陳真盯著他，不自覺地也跟著放松，原本緊繃的神經散了，還能聞到茶的香味。黎何把茶遞給陳真后，模樣才稍稍正常一些。

    陳真被他這種過度反應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開了玩笑：「你這算什么？被監視了？」

    黎何看著他，表情柔和了點，「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愿意對我開玩笑了?！?/br>
    陳真頓時卡殼，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就聽黎何道：「我知道你本來就不常對龍嘉衍開玩笑，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以為我們處在這種不尷不尬的情況，你不是很愿意跟我說話。所以你打了好幾次電話給我，我很高興?！?/br>
    陳真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他欲蓋彌彰地端茶起來喝了幾口，茶的味道極好，的確有靜心的作用。陳真很快就把茶喝完了。

    黎何見陳真稍微放松之后，眼眸歛了下來，「其實防護罩故障的事情在書里發生過，只是那時候你……陳隊已經殉職了，只剩下龍嘉衍一個人?！?/br>
    「只剩嘉衍……」陳真聽著覺得怪，「我殉職了？那老齊呢？等等、他不會也……」

    黎何嗯了一聲，「齊隊離開得更早，如果以這個世界來說，他的死亡時間就在他來我辦公室前的那場戰役期間?！?/br>
    陳真不喜歡做無意義的傷感，他只是回想一會，很快便想起了一些線索。

    「所以當時他跟你道謝是因為這個？」

    「是，可能他跟龍嘉衍不太熟吧，書里很少描寫他的性格，所以我也不太知道怎么跟他相處，那時候不太知道怎么回，很多事情都是我來了這里之后，自己揣摩的?！?/br>
    陳真的表情沉了下來，「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改變了歷史，導致蝴蝶效應，很多事情提前了？我不想知道書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就想知道，這個事情是人為，還是意外？」

    「真哥，不久前齊隊也有打電話給我，他問了我一樣的問題?！?/br>
    「齊鴻鳴找過你？」

    這放在以前絕不可能發生，齊鴻鳴性格灑脫，跟內向的龍嘉衍天性不合，幾乎不主動找他說話，不過現在跟他說話的也不是龍嘉衍了，好像沒什么不可能的。

    「那你說了什么？」

    「你們不都有答案了嗎？」黎何道，「齊隊告訴我他做這行這么久了，這個世界上絕沒有這么多巧合，我肯定了這個說法?！?/br>
    陳真蹙眉：「是a國里的人做的？」

    「是?！?/br>
    「你是不是知道來源始末?！?/br>
    「就算不是十分，大概也有七八成?！?/br>
    陳真深吸了一口氣，「你再告訴我一件事?！?/br>
    「真哥，只要你想知道，不論什么，我都會告訴你?！?/br>
    「這件事的元兇，位階比我高嗎？」

    「是?！?/br>
    陳真盛怒之下，握在手里的茶杯應聲碎裂。碎片稍微劃破了陳真的手，流出了汩汩鮮血。

    「陳真！」

    黎何連忙握住了他的手腕，陳真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流血了。

    「抱歉，剛剛情急之下好像忘了戴手套了，一路上沒碰到人，都沒發現。弄壞了你的杯子，之后再賠給你?！?/br>
    「賠什么賠！你都不會痛嗎？」黎何去拿了醫藥箱，很快幫他包扎完，「這里的東西哪樣不是你買給他的？有什么好賠的？親愛的一隊隊長，我們還沒開始打仗，您可別先把自己弄殘，給對面製造機會?！?/br>
    陳真被他說得有些心虛，「沒那么嚴重，你先說說中區的情況吧?！?/br>
    黎何嘆了口氣：「二隊的人跟著上層的部隊一塊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就知道了?！?/br>
    「上層的人？你不是說……」

    陳真頓時不知道該怎么去問這么荒唐的事，這似乎比黎何的身世還要難以啟齒。難道他們這些人拚死拚活在外面打仗，結果不只外患，甚至還有內憂問題？

    「沒事，這次派出去的人是正常的，不會有什么事，不然我也不會放行?！?/br>
    「原因，你知道原因嗎？這么做他有什么好處？」

    「原因啊……無非就是那些吧，真哥，你知道的，有些人沒上過戰場，不會知道勝利是多么得來不易，你們拚死拚活護住的人民百姓。在有些人眼里，看多了凱旋，意義總會變?！?/br>
    黎何笑了一聲，「就像我當時一樣?！?/br>
    「你當時？什么意思？」

    「真哥，你也看過幻境的，我隊員平時喜歡說我什么，你就算沒仔細聽，應該也有聽到幾句吧。我特別喜歡危險的任務，而且每次都能凱旋，那么最后一次任務明明不是特別危險，為什么我回不來呢？」

    陳真聽懂了，「你的意思是──」

    「不只是我，我父親也是。當我們這些人的戰功達到了某個高度，戰功代表的就不僅僅是戰功了。而且我父親殉職的時候，位階還有戰功跟我一模一樣?！?/br>
    黎何看著他，輕聲道：「真哥，我曾經跟我的隊員說過——是黎何的隊員，不是龍嘉衍的隊員?！?/br>
    陳真看著他，不太明白他想說什么，他只是覺得黎何現在的表情，看上去很悲傷。

    「我跟他們說，我很羨慕你?！?/br>
    「很羨慕我？你？」

    「我跟你說過a國是一個作者創造出來的烏托邦，雖然有些微諷刺的成分在，但是這里的體制比起我們，已經要好上太多。我很羨慕你，是指你明明早就知道上頭的人有非分之想，卻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堅持?！?/br>
    黎何輕輕握住陳真那隻包扎過的手，上頭的血已經止住了，只是碎片劃傷的范圍大，包扎的繃帶還是滲了不少血。陳真不怎么跟人有這么親密的接觸，哪怕是龍嘉衍也沒有。

    可不知道是不是黎何的表情太過悲傷，他并不愿意推開現在的黎何。他不好跟黎何對視，只能把視線放在滲血的繃帶上。

    「做自己堅持對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沒有做到，是我當時放棄了，我覺得我累了，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堅持?；蛟S我潛意識里懷疑過我做的事情到底對不對，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沒有堅持是事實?！?/br>
    「我很羨慕你，很嚮往這樣的人生，所以我私心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你應該要有更好的未來，而不是因為一些某些人齷齪的心思，葬身在戰場上?！?/br>
    陳真忽地抬頭，發現黎何正看著他，他看著那雙眼睛，有一瞬間的失語。

    以前他從沒注意過，不知道龍嘉衍有一雙這么漂亮的眼睛?？伤?，這樣目光灼灼的眼神是獨屬于黎何的，他從沒有在龍嘉衍的身上見過。那種眼神有種奇異的魔力，看著看著，總會讓人心生嚮往。

    就好像，他的眼里只放了那么一個人，便誰都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