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不等了。*
云之森的夜晚時分靜謐,每小時繞著山壁到這間民宿的大巴士,帶來一整車滿當當的旅客并不會久留,就像長久住在云之森的人說的,現在是最糟糕的季節,云之森在那群人眼中便失去了意義。 余果卡在這個時間點,拿手電筒,民宿前的空地人不少,但大多三三兩兩攜伴眺望山下的城市燈火。 余果跟外面托一大袋飼料的年幼男孩子說:「快去睡覺吧?!?/br> 男孩子揉揉盯鴿子來來去去發酸的眼,對余果打哈欠,附在她耳朵說:「你只待三天太少了!我遲早會被這群鴿子煩死?!?/br> 余果在某藍色求職網上找尋云之森的私人求職,小男孩在自己的房間上網,刊登餵食鴿子的消息,薪水不錯,就是上班時間晚了點,要熬夜。 「我都快長不高了?!鼓泻⑹治杖^,邊敲后背,彎腰拾起丟在草地的空水壺:「我先走了,東西放在2110門口就行.」 余果連續三天的夜晚都在陪伴這群灰白的鴿子,一開始幾隻鴿子看到余果走來,受到驚嚇振開翅膀,有幾隻膽子比較大,叼起兩三粒玉米蹲在余果腳邊吃。 冬天日出來得慢,余果好幾次下班都等不到遠方那抹金黃,昏沉打開房門,走進浴室用清水潑濕臉。狼狽。她只想到這個詞形容此時的自己。 待在云之森最后一晚,余果沒往山上跑,破例蹲在民宿前的階梯,看老婦人帶四五個孩子吹泡泡,看瞎子依靠算命又賺幾百塊錢,看小男孩睡眼惺忪與她打招呼,說要去捉蟲。 三天旅人跟她相遇幾次,看她游刃有馀撿掉在地上的玉米粒,分辨樹葉的顏色就知道等會要下雨,不怕樹叢的蟲子,因為她備妥膏藥。 她決定餵食完鴿子收拾行李,搭最早一班大巴回水川。 黑夜跟小男孩交接時,他匆匆跑進民宿的廚房端一碗冰涼的餃子:「這我做的。我們這里的習俗,吃餃子會平安,算是給你的餞別禮?!?/br> 他額頭上佈滿汗水,一隻鴿子飛來余果的腳邊,輕啄掉在她腳邊的玉米。 小男孩低頭看到笑出聲:「鴿子們都很信任你?!?/br> 今天他不如以往快步回到房內,而是站在余果的旁邊,講述他的想法:「其實餵這些鴿子不是一件麻煩事,他們讓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在這?!?/br> 「就這樣,我先走啦?!剐∧泻]跟她揮手,來住這間民宿,又或是被網路上的廣告吸引到云之森的人,多半是短暫時間的緣分,這種緣分不可考,不可多求,不能塞滿心縫,它只能追憶。 余果心里想,這幾天內心里的空蕩卻又在某些時刻感覺被填滿,是這樣來的嗎? 余果站在柜檯歸還房卡,旅人比她還早起,身上拄一根細長的黑色登山杖,「你比我還快適應這里?!顾f。 或許她素來就不屬于某個地方。 「不過你不等嗎?」 「等什么?」 「等過年啊,再過幾天就是過年了,你沒看到孩子們都戴上花圈了嗎?」 云之森的傳統,過年小孩子戴上花圈,大孩子別上花飾,老人披花紋的披巾。 這里常年不開花,居住在這的人不覺得遺憾,他們會自己帶花。 「不等了?!褂喙称鸢?,包包不再是鼓起的,它扁的像垂下的枝條,里面除了衣物,再無東西。 大巴士的車尾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手機有兩格訊號,接上網路。這三天她都處于無網的狀態,來的突然,毫無準備,也懶得準備了。 任由顛石帶來幾分鐘的震動,余果趁平坦的下坡路看清訊息欄最上層的通知,是謝圖南: 我在小巷子,現在有空出來? 凌晨一點五十三分。余果餵完鴿子水土不服拉肚子的那天。 之后再也沒有回音,下一條是張望北的訊息,說徵選影片結果出來了,他們選上了,三月初在二手小鎮當開場表演。 余果忍下睡意,拇指敲著螢幕鍵盤,回覆:恭喜。 而同時間,一則簡訊傳到余果的手機,簡潔明瞭:還不回家嗎?很想你。 余果把號碼封鎖刪除。 時隔幾天,水川還是一樣,鋼琴、街頭藝人、擠滿人的擁擠公車。 余果納悶,如果云之森是代表空白的循環,那水川呢,把這里稱為「家」的人,是怎么突破單調往復的永無休止。 酒吧門緊緊關上,還沒到營業時間。 余果看到謝圖南蹲在租房門口的門檻上,紅頭發變黑,脖子有一顆星球刺青,書包掛在左肩,滿的,他的頭在幾秒前還埋在膝蓋間。 「你來了,余果?!怪x圖南對她笑,余果看見謝圖南的嘴唇上有一個圓環,黑色的,像是唇環。 余果的身上一無所有,頭發濕的,身上換了外套,深綠長版,布鞋鞋頭臟了沒洗,一點也不像出門玩的樣子。 「剛回來?!?/br> 這種事情好像是新奇的,謝圖南在等她,跟她說你來了,好像自從那天慶祝會過后余果突然離席不是代表離別,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