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熟的我們-08
回到家,我卸除一身緊繃和偽裝,梳洗后躺在床上。 不用戰戰兢兢,也不用對誰佯裝一臉和氣,笑僵的臉能稍微放松,彎著的腰終于能豎直。 厭世的表情、散漫的態度、毫無形象的大哭大笑,我可以盡情地用自己最真實的樣子在家里活動,舒坦極了。 此刻,我才終于得以休息。 小時候總是不明白大人們為何說工作好累,直到自己也變成了大人,才明白不是只有身體上的勞累令人吃不消,心理上的累,有時更讓人疲倦。 學生時期總嚮往著長大,覺得不用唸書只要到公司打卡,坐在電腦前打打鍵盤就能交出績效、領到薪水,沒想到真的長大后才知道那份薪水得來不易,除了付出時間與精力還要犧牲娛樂休間,開始懷念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活。 人果然是矛盾的動物。 夕陽斜照進房內,金色的光籠著書桌上的照片,照片上是我和溫昕還有徐靖陽高中畢業那一天的合照。 高三那年,我和溫昕因為學測沒考好,硬是多努力了幾個月才在指考考上學校。 我還記得看見學測成績時,心臟像是被人揪了起來,巨大的挫敗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害怕自己真的比想像中還要沒有用,也擔心父母看見成績會有多失望。 學測后的兩週內學校都沒有晚自習,好不容易可以在天還大亮時就回家,大家到了放學時間就興奮地背著書包離開教室。 而我一個人跑到學校的空教室,躲起來偷偷哭泣,不敢回家。 直到馀暉盡沒,夜幕沉沉,空教室的門被打開。 「原來你在這里啊?!瓜乳_口的是溫昕,她汗涔涔的打開教室的門朝我走來,「我連實驗室都找過一遍,你知道晚上的實驗室有多恐怖嗎?」 徐靖陽則冷靜得多,斜倚在門上,雙手插在口袋,冷冷地說:「你不會是笨到忘了今天沒有晚自習吧?」 「你們怎么回來了?」我的鼻音濃厚。 「你連再見都沒說就一個人開溜了,我們說什么都要把你逮回來?!箿仃孔叩轿疑磉呑谖疑砼?。 徐靖陽也走了過來,聲音比方才柔和了一點:「你一個人在這干嘛?」 我吸了吸鼻子,怯懦道:「我學測沒考好,不敢回家?!?/br> 我的聲音在靜謐的教室里回響。 「就因為這個?」徐靖陽挑眉。 我點頭。 「我還以為你怎么了??」溫昕松了一口氣,安慰我:「我也沒考好啊,我肯定要指考的,再怎么糟,你還有我陪你啊?!?/br> 「考個試而已,還能難倒你不成?你連去年圣誕晚會在全校面前丟臉都不怕了還怕這個?」徐靖陽桌在桌子上,還是那副又酷又跩的樣子,他說的是高三上的圣誕晚會,我們三個上臺表演了一個節目,雖然想起來覺得丟臉但廣受臺下好評。 「那又不一樣,我如果真的很笨怎么辦??」思及此,我又開始哭,張大嘴巴、五官扭曲、面上擎滿淚水,樣子有多丑,我看徐靖陽那廝嫌棄的表情就知道了。 溫昕似乎也不知從何安慰我,她看向徐靖陽,徐靖陽輕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陪你們一起唸書吧,有什么不會的地方,如果我會也許能幫上忙?!?/br> 我哽了哽氣,問著:「真的嗎?」 徐靖陽無可奈何地點頭。 那天晚上,他們倆陪我走回家,還幫我編了個理由,說是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人,被嚇哭了,幸好遇到巡邏的警察制伏對方,才沒出事,后來之后因為和警察回派出所做筆錄所以才這么晚回家。 爸媽看我這么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沒捨得多責怪我,我就這么安然地度過了。 后來,徐靖陽和溫昕真的如承諾的一樣,天天和我一起到學校唸書,晨起到日落,仲春到盛夏,每天都好累,可是好充實。我知道,我只要走到教室我就能看見他們倆,被他們催促著寫習題、訂正考卷、背單字。 那段時間我可沒少被溫昕逼著背英文單字,也見識過徐靖陽緊迫盯人有多恐怖,每一題數學題目都有他陰森著臉教我的解題方法。 那年的夏天,課本書頁間盡是我們仨的喧笑,甚至大過蟬鳴、覆過艷陽。 放榜那天,我如愿考上理想的學校,雖然差了一點錯失了最想進入的科系,卻也誤打誤撞進入了現在工作的廣告科系。 儘管我們分別就讀不同的學校,但是仍舊保持著默契,只要有人遇到困難,另外兩個人就會出手相助。 大二時為了害怕上臺專題報告的我,他們陪我在家練了一晚上;徐靖陽因為講話刻薄、性格又冷淡,大學時得罪了人在網路上被攻擊,我和溫昕找了群朋友在網上聲援他;而當溫昕在工作上被客戶罵得狗血淋頭,我和徐靖陽也立刻支援她。 當時,我們都有彼此,會知道對方發生了什么事,喜歡什么、煩惱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溫昕和一個人交往了我不知道,徐靖陽突然要去臺中我也沒聽說,似乎無可避免地漸行漸遠。 到底沒有什么人、什么事是不會變的。 就像現在的我不怕上臺報告,甚至能在很多人的提案會議侃侃而談;徐靖陽學會藏起自己的冷傲鋒芒,在客戶面前營造出溫和的形象;溫昕最后也收斂了她的單純。 或許,沒有為什么,只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