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_那個不可一世的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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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手套的手伸來,強制抬起白承安下顎,就著光線,檢視他遽縮的瞳孔。 衛凌靈馬上過來制止:「你干嘛?」 那雙冰冷鎖定的眼睛沒有理他,逼視的力道像要把人剖析入骨:「你的體內是不是有其他意識?」 白承安困惑地皺眉,但并未掙動:「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沉湘的手指被掰開,衛凌靈素來溫和的臉上難得泛出一點厲色:「你過分了,沉湘?!?/br> 這位嚴厲的糾察者似乎也有些猶疑,他深邃的眼緊緊跟隨白承安每個動作,拆解審視:「你沒看出他有問題嗎?」 「即使是糾察者,人眼判斷也是會有錯誤機率的?!剐l凌靈淡淡說道,擋在少年身前,「照糾察者的糾察細則,我的舉止和行為恐怕也會被歸類在共感基因者中吧?」 「糾察細則不適用有精神狀況或曾遭逢巨大打擊者?!孤曇艉軟?,「你明明知道,衛凌靈?!?/br> 白承安望著兩個身量差不多的青年面對面相望,一個制服筆挺疏遠,一個隨意到邋遢,但眼神都是屬于糾察者的、那種刻印在骨子里的審視。 他第一次聽到衛凌靈的聲音那么沉:「這個小孩跟我遭遇同樣的意外,爆炸時的損傷后遺癥難以估計,如果我因此赦免,他也是?!?/br> 幾秒后,打量白承安的視線被收回,沉湘指尖滑動,把一個連結發到衛凌靈的通訊里:「看看吧,我昨晚的案子紀錄。你就會明白,為什么你必須回來?!?/br> 衛凌靈深呼吸,點開連結,這是一段封緘好的記憶,和共感核連結時,會讓他宛如置身當天的場景里。 屬于夜晚的涼意捲起他,帶他一幀幀看完昨晚公路上冒險追逐,看到共感者對糾察者的挑釁,還有最后殺死被害人的無情惡意。 這個共感者沒有任何需要殺他的理由,絕對共感往往是單方面的意識輾壓,他大可以直接退出那個年輕人的大腦,留下永恆受損的心智,但他選擇了一個更慘烈殘忍的方法。 「絕對共感時他等于意識上成為了那個人,而從扣動扳機到完全退出意識之間會有時間差,」沉湘的聲音響在全息記憶以外,「也就是說那個入侵者,是活生生感受到殺死自己的感覺?!?/br> 衛凌靈猛然抓住自己手臂,沉湘在最后一刻進入年輕人意識時,子彈已經打入腦袋,死亡連結的痛楚清晰分明,一寸寸剮過糾察者比常人敏感的神經。 白承安眼中只看得到衛凌靈瞪著虛空,而后驟然痙攣起來,嚇得大步向前:「喂,大叔,你沒事吧?」 記憶結束,衛凌靈單膝跪倒在地,眼神慢慢恢復焦距,沒有什么靈魂地安撫他:「沒什么,這只是最流行的那個啥,沉浸式體驗?!?/br> 「……」這也未免太沉浸! 沉湘長白的指玩弄著袖扣,居高臨下看向前搭檔:「共感者人數持續飆升,無論是絕對共感的純熟度或時間長度都在增加,里面一定有人為的cao作痕跡。這是糾察者,或者該說是我們人類,前所未有的危機?!?/br> 他轉身走向門口,開門,側身站在半明的光線里,背后延伸出連綿黑暗,看不見終點。 「禁止共感者危害,是我們成為糾察者那天立下的誓言?!顾o靜說,「衛凌靈,你想贖罪的話,更應該跟我回去?!?/br> 門被闔上了。 不速之客回去后,房子重陷安靜。 「先吃早餐吧?!剐l凌靈淡淡開口,想把白承安推回餐廳。 「你干嘛不告訴我你是糾察者?」白承安輕輕揮開他的手,「糾察者不會放過任何共感者,這是五歲小孩都知道的。你既然是,為什么不抓我?」 衛凌靈居高臨下打量他,神情看不出端倪:「我還沒打算做回糾察者前,這不是我的責任?!?/br> 白承安步半信半疑,衛凌靈把他推到桌前坐下,他很快被桌上的美味早點分散注意:「那你會回去嗎?你們是前同事對吧,怎么長得差那么多?」 「沒禮貌,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衛凌靈伸手越過桌子,敲一下他的頭,避重就輕,「小孩子不用管這么多,你不用上學嗎?」 「我沒升學?!拱壮邪彩炙嚲尤徊诲e,衛凌靈慢騰騰吞一口煎蛋,聽他口齒不清地說,「我不喜歡學校,想找份工作。你呢,打算一直當房東嗎?」 衛凌靈咬著唇,沒說話。 白承安一撩眼皮:「你在猶豫,為什么?」 他笑得很淡:「如果是你,想做的事情和該做的事情,你怎么選?」 「廢話,當然是想做的事情?!拱壮邪蚕攵疾幌?,「拜託,人生只有一次耶,該做的事情常常是為了別人,我才不要?!?/br> 他莫名地覺得眼前溫和到有些怯懦的房東大叔鬍子底下在笑,但那雙藏在亂發底下的眼睛里,透著悲傷:「你很幸運?!?/br> 他放下叉子,留下沒吃完的早餐,轉身進去房間。 房間其實沒有一般人對單身漢的刻板印象,很乾凈,但也很空曠。 好像住在里面的人隨時準備好離開一樣。 一只袖扣被小心放在一個樸素的玻璃盒中,乾燥玫瑰躺在它旁邊,靜靜地襯托它的金屬色澤。那是爆炸之后,彈飛到他眼前的釦子,而它的主人身體還在病房中,似乎永遠不會醒來。 衛凌靈駐足在玻璃盒前,指尖劃過堅硬的壁面,觸感很涼。 兩人認識的時間很短,雖然這段交集的起源來自于一道命令,但他們相處的時候總是愉快的,并不像媒體寫得那樣腥風血雨。孫凈元性子很靜,很沉默,有什么想要的也不會主動說,但衛凌靈性格截然不同,他果斷也肆意得多,雖然孫家氛圍如此高壓,他還是有本事帶孫凈元在間隙里到處瘋到處野。 在那場毀掉一切的爆炸前。 他垂下眼看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 衛凌靈走到浴室,時隔一年,久違地拆開一支刮鬍刀。 餐廳里的白承安吃完飯,正在洗碗盤時聽到后面有開門聲,隨口問:「大叔剩下的東西還要吃嗎,不吃我就丟掉了?!?/br> 沒有聽到回覆,他回頭看,忘記了呼吸。 青年叼著一隻手套,先戴上右手后,才把左手手套從牙邊拿下:「不吃了,謝謝?!?/br> 刮盡鬍子的臉完全露出線條俐落的五官,高挑身形不再駝背,挺直后寬闊的肩繃緊襯衣肩線,從平常軟爛家居的形象里鑿出了那個不可一世的鋒利軍官。 義無反顧,灑脫自信。 那位傳言里最強的糾察者。 優美凜冽的眼睛對上白承安的,第一次露出沒有被鬍渣遮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