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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卻要被鄙視被責怪被看不起? 應該感到羞恥的人,難道不是那些心生惡念的人嗎? 而造成這樣結果的禮法,竟是不可推翻甚至連修改都不能。 “我只是想要保護那些受過傷的人,也讓那些長久以來都不被重視的人得到多一點保障,可到底為什么,明明應該是很簡單的事,竟會如此困難?”楚岳峙緩聲問著,不是在問司淵渟,而是對禮法發問。 都是他的百姓,不是嗎?卻為何,他連保護都做不到?明明都已經區分了地位與名分,難道還不夠嗎? 或許真的不夠。 于他而言皆是百姓,可于堅定捍衛禮法的人而言,到底也只是東西罷了。 “皇甫良鈺,朕一定要讓她繼承武將封號前往邊疆,朕還要看到她將來立下軍功,如她自己所言一般證明女子也可比肩男兒郎?!背乐鸥袅撕靡魂嚥庞衷匍_口,他又挺直了背脊,用手輕輕推開司淵渟,臉上是恢復冷靜的理智淡漠,他沒有那么多時間去為自己的挫敗難受,在這個帝位上還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做。 司淵渟看著他,然后伸長手將懸掛的那副字下面擺放的瓷器掃到了地上。 上好的青花瓷,隨著落地的破裂聲響起而被摔得粉碎。 楚岳峙愣住,以為是自己讓司淵渟生氣了,緊接著下一刻就被司淵渟抱起到另一側的座榻前放下。 “你在這里歇一下,我出去與他們說。變法不可以,但將十三省及十三省之外溺死女嬰的惡行納入殺人罪,以家族連坐重判這一條,總還是可以的?!彼緶Y渟俯身在楚岳峙額上印下輕吻,又捏了捏他溫軟的耳垂,道:“給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你再出來,我保證他們會做出讓步?!?/br> 司淵渟從來不承諾他辦不到的事,會這么說,就是有把握能說服還在養心殿正廳里跪著的那三位大臣。 于是楚岳峙點頭,信任地讓司淵渟出去了。 他不知道司淵渟會怎么說服三位大臣,司淵渟在朝多年,總歸是比他想得更周到,對朝堂上的拉扯以及利害關系的處理也更老練許多。 司淵渟出了暖閣后,楚岳峙便長久地看著落了一地的碎瓷,他服過藥后原本是好得差不多了,但現下不知是不是因為情緒一時起伏太大的緣故,他又隱隱感到了不適。 忍不住就在心里想,司淵渟過去的歲月是不是都是這樣,好不容易爬上來后以為握有了權勢就可以改變世道,然而當真的開始去改時卻反復對現世失望并頻遭阻擾,只能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思一次又一次地妥協,想方設法尋求折衷之道。 他如今至少有司淵渟幫他,可過去司淵渟只有自己一人,朝堂之上,沒有人能幫司淵渟。 司淵渟從未有向他訴過苦,總是三言兩語便將自己經歷過的事輕描淡寫地帶過。直到現在,司淵渟既要盡心輔佐他,又要擔當起他夫君的角色,在他受到打擊時將他安撫好。 對司淵渟來說,似乎永遠都有cao不完的心,從年少時肩上便肩負了過多也過沉的重擔。 下榻走過去將地上的碎瓷撿起幾片,還沒收拾完,進來替楚岳峙點燈的王忠已經驚得立馬撲上來攔楚岳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大驚失色地接過了楚岳峙手里的那幾片碎瓷,連聲道:“陛下,您累了就在榻上歇息吧,這里奴婢會收拾,您是萬金之軀,若是被這碎瓷割傷,奴婢再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 哪有那么夸張,楚岳峙想說王忠也太過于小題大做了,可看到王忠那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他忽然又不想說了。 司淵渟與幾位大臣交談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暖閣,偶爾能聽到那三位大臣中的某一位因一時壓不住驟然拔高的聲調,而司淵渟的聲音卻始終都沒有任何變化,不緊不慢沉著從容。 王忠手腳利落,很快便將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凈,他先是給暖閣里換了燭火,讓之前尚嫌昏暗的暖閣像往常一般明亮,又給楚岳峙上了一杯新的藥茶,還送上了一碟小點心,全都安置妥當后才躬身退出。 楚岳峙并不餓,那碟小點心是桂花糖糕,是司淵渟近來愛吃的。司淵渟近來似乎對甜食情有獨鐘,于是他吩咐御膳房做了很多甜而不膩的小糕點,自己偶爾吃上半塊,剩下的都進了司淵渟的肚子。 司淵渟吃不胖,呂太醫也一直在給司淵渟調理,但不知是cao勞太過還是底子被耗損得太厲害,司淵渟不管吃多少補品和藥膳,飲食也規律偶有加食,哪怕近來愛上吃甜食,都依舊面容清癯身材精瘦不長半點rou。 也不知道東西到底吃到了哪里去。 將王忠端來的那杯藥茶喝完,楚岳峙感覺手腳漸漸回暖,再看半個時辰也快到了,養心殿正廳的話語聲也已經逐漸平歇,他又坐了一小會兒,直到正廳徹底安靜下來后,才端著一張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的臉走出暖閣。 何敬文、王壬和阮邢仍在地上跪著,司淵渟站在三人邊上,見到楚岳峙出來似有若無地點了一下頭。 楚岳峙并沒有回到御案后坐下,也沒有馬上讓三位大臣起身,只站在暖閣門口,冷眼看著三位大臣問道:“三位愛卿跪了這么久,可是還有什么話想要勸誡朕嗎?” 阮邢跪著轉身抬頭仰看楚岳峙,他們在這正廳里跪著聽到暖閣里傳出青花瓷被摔碎的聲音時皆是一凜,等司淵渟從暖閣里出來,他是第一個對司淵渟說不能讓陛下一意孤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