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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PTSD勇者的退休生活在線閱讀 - 【QUEST 04】-1 與老友的料理對決[I]

【QUEST 04】-1 與老友的料理對決[I]

    平常蘇瑪依都會跟這個農莊的主人同一時間起床。

    因為她的房間就在男子寢室正下方。不太牢固的木地板,讓蘇瑪依難以不受到樓上的影響。所以當樓上傳出男子雙腳從床上踏到地板時,蘇瑪依便會有些恍恍惚惚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伸伸懶腰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即使樓上沒有任何聲響,蘇瑪依每天也在差不多的時間點醒來。

    然而今天,蘇瑪依明顯感到對方的起床時間比平常早了許多。

    睡眼惺忪的她還來不及坐起身,房間外頭便傳來敲門聲。

    其實整個農莊的所有房間都沒有門閂;敲門不過是阿納伊對于她的基本尊重──老實說,她還有點不習慣。在「紗績」生活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睡在同一個屋子里,沒有房間──甚至屋子本身就沒有門,住戶彼此都是打聲招呼便出入自如。

    正當她開始準備習慣時,今天的男子很不尋常地沒等她的回應,就逕自打開了她的房門闖進來。

    蘇瑪依下意識地往后蜷起身體:這個房間里沒有被子之類的東西,蘇瑪依全身上下就只有這唯一一套衣服,一旦脫了便真的一絲不掛──雖然男子跟她穿的服裝差不多,大概「這里」的人都是這樣的穿著,但她還是難以習慣「裙襬」底下涼颼颼的感覺。

    經過這么多天的共同生活,蘇瑪依對男子也有相當程度的信任,不過再怎么說,她還是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看到男子在反常的時間醒來,又反常地闖進房間,蘇瑪依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當然,蘇瑪依也隨時做好覺悟。一名單身女子跟一名單身男子獨處在同一屋簷下,以「紗績」的習俗來說就是成婚了──今年十五歲的她也到了可以組成新家庭的年紀;但在「這里」似乎沒有這樣的習俗,男子好像也從來沒用那樣的眼光看待她。

    倒不如說,男子似乎誤判了她的年齡,讓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小孩對待。

    另一方面,以「紗績」的標準,只要沒在身上留下「祖靈」的肯定,確實會一直是個無法結婚的小孩。

    「嚇到你了,抱歉?!箯陌⒓{伊平淡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任何歉意:「刀借我一下,我要用?!?/br>
    蘇瑪依聽罷,從自己的腰后摸出那柄收納成葉子形狀的折疊刀,交給阿納伊。

    雖然蘇瑪依是到「這里」來才第一次見到這種折疊刀,但那刀形像極了她在「紗績」時,看到的男人身上配帶的獵刀:可以劈材,可以屠宰,也能摘下高掛在樹上的果實──以及,砍下破壞「該亞」的異族首級。

    蘇瑪依至今仍不明白為何每天晚上,阿納伊都要把那柄刀交給她保管;阿納伊的理由是讓她可以防范出沒在農莊的野獸,但這里的「該亞」已被破壞殆盡,不太會有動物闖來。

    唯一對蘇瑪依造成威脅的,只有破壞「該亞」的元兇:「目敢」。

    自稱「阿納伊」的男人cao著發音不標準、文法也有點怪異的語句,推判他可能是「目敢」;但阿納伊的形象跟舉止,跟她聽說過的「目敢」相差甚遠,所以她也說不準阿納伊到底是「什么」。

    踏出房門,果然今天阿納伊的起床時間異常早,上弦月都還掛在天邊,農莊周遭也還是夜間才有的蟲鳴,不過被阿納伊的怪異舉動嚇醒的她,已經沒有了睡意。

    蘇瑪依揉了揉眼睛,走去中庭角落的水井邊,打上來一桶水潑洗臉龐,之后走進放有木製大浴桶的房間里,找到一瓶陶壺,拿木碗接住從里面倒出的液體:阿納伊說這是被稱為「琴」的飲料,可以用來洗刷身體,也能漱口跟直接飲用。蘇瑪依知道男子通常是漱一漱口后直接吞下肚,然而蘇瑪依無法接受那種液體的嗆辣感,不僅漱口后會將琴酒吐掉,還會回到井邊另外舀一匙清水沖洗口腔。

    那種嗆辣感讓她想起在「紗績」時會嚼食「思檳棋」的果實;她也很討厭那種果實的味道,但若要保持牙齒的健康,似乎都要用類似的東西清潔口腔。

    入住到農莊……或說是被阿納伊收留之后,蘇瑪依每天的生活都相當單純:早上到東北角的果園灌溉、挑蟲子,將近中午時去幫忙折樹枝、往灶爐添加柴火。吃過飯后,下午到南邊的芋頭田幫忙松一松土、拔去雜草。通常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蘇瑪依對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不滿:應該說,光是「活著」這件事,她就覺得再怎么樣感謝眾神跟祖靈的庇佑都不為過。

    阿納伊的生活跟她也差不多,只是多了負責三餐。

    跟著「嫭嫭」在山林生活時,蘇瑪依也學習過如何準備三餐,但總是需要一些基本廚具才行,哪怕是一把短刀:然而阿納伊在入睡以前從不讓她碰觸他的刀──她可以理解。因為在「紗績」時,女人也絕對不能碰觸男人的獵刀:

    「女人碰到男人的刀的時候,就是部落滅亡的時候?!?/br>
    蘇瑪依一直以為這只是耆老們的危言聳聽。

    直到「那一天」,蘇瑪依才知道這句話真正的涵義──連女人都不得不拾起陣亡男性的獵刀浴血奮戰時,確實是部落滅亡的時刻。

    儘管當時她年紀還非常小,但她記得自己在混亂中也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獵刀,準備以「永不屈服的紗績人」之姿,與敵人搏斗到最后一刻──但「嫭嫭」跟其他女性長輩迅速拉走她,一把將年幼的她扛到肩上,往后山逃命。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跟著剩馀的族人在山林內艱困地度過一個冬天又一個冬天。為了節省糧食,好讓年幼的她及跟她差不多年齡的小孩有東西吃,一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長輩,也不得不選擇一株距離藍天最近、與巨山齊高的大樹自縊──如此在天上的祖靈們就會把她一同接走;有些小孩跟著其他的長輩往另一座山尋找活路,一路一直照顧她的嫭嫭,最后也敵不過歲月對身體的侵蝕,在兩個冬天以前的某日長眠不起。

    然后……她只記得自己拾來的獵刀在逃脫黑熊襲擊的途中不小心弄丟──這很諷刺,因為她明明也是「熊」(蘇瑪依)。失去唯一的謀生工具,她只能摘一些野果、山菜果腹;這段期間她大部分的記憶都相當模糊了,可能是因為真的餓到除了求生外沒有多馀的腦力,直到來到這座農莊。

    大概是因為比平常早起,讓蘇瑪依有時間胡思亂想了起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走回自己的房間,把放在床頭的兩條暗金色的細繩,將自己順直的長發分成兩邊,在雙耳旁綁成兩條發束──據說這樣的打扮,看起來會比較像「這里」的人。

    打理完畢后,蘇瑪依走近灶房,只見阿納伊看起來比平常更加有干勁一般地,用力捶打著揉合粟粒與燕麥粉的麵團。方才他跟自己拿回摺疊刀,應該是為了用刀面把粟粒脫殼……其實有更方便的辦法,只是她不曉得該怎么跟他說,而且現在也不是跟他說的時機。

    「喔,蘇瑪依,」男子總算注意到站在門邊的女孩:

    「我把脫穀的稻米也拿出來了,現在在泡水,花生已經先炒好了,今天你試試看把泡開的米粒跟炒花生一起放到石磨里磨碎,會很好喝?!?/br>
    把「米」跟「花生」放到石磨里磨碎……單詞她都懂,作法也沒什么困難,然而這不是往常的早餐餐點。

    在她還來不及開口提問時,只見阿納伊神采奕奕地高聲說道:

    「今天要進行料理比賽!我跟他已經約定好了!看我好好露一手吧,這幾年來我也是有長進的!」

    【任務等級???:與老友進行料理對決】

    蘇瑪依不由得膽怯地退了半步:她從來沒見過男子如此情緒高漲。

    料理比賽?約定?所以今天會有其他人來這里嗎?那她該不該像上次那樣暫時躲起來?

    「啊、你不用擔心,他人很好的?!瓜袷切碾姼袘悴煊X到蘇瑪依的擔憂,阿納伊補充道:「只是講話有些粗魯罷了?!?/br>
    「……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蘇瑪依一直不太確定自己在這里的定位,究竟算是「被撿來的孤女」、「奴僕」……或是「新娘」?于是她也很難拿捏要用什么態度面對眼前的這位男子,以及在這里的生活。

    「你跟平常一樣就可以了,不用在意我?!?/br>
    扔下這句話后,男子看似全心全意地投入在揉麵糰上。

    話是這么說,但蘇瑪依實在很難不在意他。

    總之,早餐先按照男子的指示,把有點泡軟的米粒跟花生一同倒入石磨中,磨出了深褐色的液體。她盛了一碗,戰戰兢兢地嘗了一口:

    「好甜!……可是好好喝?!?/br>
    「是吧,我的花生可是先用糖炒過,比起一般的米漿應該更順口?!?/br>
    ……「咪拎」……大概是這種食物的名字吧。蘇瑪依也有一點一滴地在學習這里的語言。

    ──畢竟她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她這一輩子大概都要在「這里」生活了,那么勢必要學會這里的語言跟風俗,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給收留自己的阿納伊添麻煩。

    至于掩沒在山林里的遙遠家鄉……

    她手中的米漿倒映出她臉上既深鎖眉頭又露出無奈微笑的復雜神情。正如她始終保持的心態:能夠活著,就是眾神跟祖靈莫大的恩賜。她已別無所求了。

    揉好麵糰的男子,暫時把麵團放在一旁,然后離開灶房,朝著農莊南面的廂房走去。蘇瑪依從來沒看過男子開啟過除了浴間、灶房、農具倉庫以及他和自己的寢室以外的房間,儘管十分好奇,但蘇瑪依沒有直接跟上去,只是踩著木鞋,駐足在樓梯口的位置,稍微朝男子所在的方向探頭探腦。

    只見男子從那間廂房里扛出了一個麻布袋,另一肩則掛著一條條暗紅色、像是麻繩卻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奇特物品。

    男子回到灶房后,先把那個神祕物體用刀切成一片一片圓餅狀的物體,氣味聞起來應該是某種rou類──男子平常從來沒有處理rou類,這讓她很訝異。然后又從麻布袋里拿出一顆顆圓狀物,應該是植物的根部;男子在把那個圓根切片時,微靠在灶房門邊的她感受到一股嗆鼻的氣味,導致她不禁流了幾滴淚──不過男子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把這些備料處理好后,男子又重新拿起短棍開始把麵糰搟平;不過好不容易才把整個麵糰搟成一片麵皮時,阿納伊又把整個麵皮折疊起來,重新搟平──如此重復了好幾次。

    雖然阿納伊叫蘇瑪依像平常一樣就好,但她到田地拔了拔雜草,依然無法靜下心,跑回灶房門邊觀察阿納伊的一舉一動──特別是他那雙乍看充滿朝氣,但目光卻十分混濁的眼睛。

    她見過他這種表情。

    是她被撿入這個農莊的第一天半夜,忽然被幾聲巨響驚醒后,只見男子一人在中庭的正中央一臉茫然;他像是「在」這個地方,又像是「不在」。眼里充斥的驚恐、慌亂、憤怒、緊張、膽怯、惆悵……幾乎是任何情緒都同時顯示在那雙混沌的瞳孔之中。

    在那個晚上,她也不曉得為何她自己會上前把跪倒在地的對方抱入懷中──也許她不過是模仿嫭嫭的行為:在逃離紗績之后,嫭嫭經常這樣安撫半夜無法入睡的自己。

    將近中午時,阿納伊打開了大廳旁邊的廂房,把原本擺放在里面的長桌拆解開來,分成兩片桌面、六根桌腳與四根固定木,將這些零件一一從廂房內拿出來后,他在中庭的正中央、面對農莊唯一的出入口,把大長桌依序重新組裝起來。

    接著,阿納伊從灶房里端出了許多蘇瑪依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一片偌大的圓形烤餅,上面灑滿繽紛的蔬菜與一片片圓形的小rou片;一盤被看似黃色醬汁包覆的麵皮,反覆疊成一層又一層,一樣被裝飾地琳瑯滿目;而與這些色彩鮮艷的菜色相比的,是以黑豆油為基底的各種燉煮類的食品,跟其他像是醃製rou類的東西混雜在一起;一團看起來半透明的混濁白色物體,里面好像還包了一些餡料;一鍋熱騰騰的濃湯,可以聞到蝦子的鮮味跟一種應該是某種葫蘆類植物的果rou香氣;即使是簡單的燙青菜,阿納伊都淋上了特調的醬汁。

    應該都是「可以吃的東西」;蘇瑪依如此判斷。

    整桌豐盛的料理中,最讓蘇瑪依注目的,是昨天中午阿納伊特地留下來沒有吃掉的、抹上鹽巴烤熟的「呀玉」。它被擺在長桌的正中央,跟其他的餐點都隔了一點距離,像是特別宣示其存在一般。

    阿納伊搬出了兩張有靠背的椅子,擺在長桌的左右兩側。

    然后,他就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面向著農莊的出入口,遠眺著眼前一大片的蘆葦,以及草間若隱若現的馳道。

    ……另一張椅子顯然不是給蘇瑪依坐的。她很識相地倚靠在樓梯的護欄邊躲在后方,順著阿納伊的目光看著空無一物的草原。

    如果認真使用眼力的話,蘇瑪依甚至可以看到距離這個農莊最近的房舍煙囪──聽阿納伊曾經說過,步行過去的話要花上半天。如果靜下心的話,蘇瑪依連樹枝發出嫩芽的細微聲響都聽得到。

    ──然而,蘇瑪依用盡全身的感官,依然完全察覺不到有任何東西即將造訪這座農莊的跡象。

    她望著阿納伊坐在椅子上的背影。由于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所以她無法判斷對方是不是仍保持著像在灶房準備料理時的興奮與期盼。

    臨近梅雨季節的日正當中,氣溫濕溽悶熱,蘇瑪依退到西面主廳堂與中庭之間的回廊下遮陽,然而阿納伊似乎毫不在意日曬與高溫,一直坐在農莊門口。

    他與椅子的影子緩緩地被拉長。

    一桌熱騰騰的料理也早就散去剛出爐的蒸氣。

    女孩抱著膝蓋席地坐在回廊下,看著門口的影子緩緩向往自己的對面伸展、移動──直到影子的深度逐漸跟地面混在一起。

    水藍天空轉為絢爛的橙色,慢慢染上了暗紫色;最后,一片漆黑。

    女孩在灶房旁撿起白色的圓石,用鐵製鍋具的邊緣敲擊幾下以迸出火花、點燃一盞油燈。她捧著油燈,試圖走向那桌豐盛的料理與男子,卻在幾步之遙停下腳步,猶疑不決。

    她看著男子的側臉──那雙眼睛依然盯向不知目標在哪里的遠方。只不過從他的眼眸中已看不出任何感情,微微充血的眼白支撐著深褐色的瞳孔,像是拉滿著弓的獵人──手中卻沒有任何一支箭。

    陪著阿納伊一同空腹一整天的蘇瑪依,打算提前就寢以壓制飢餓感……但她心底還是沒辦法放著阿納伊繼續在門口呆坐。她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她的直覺告訴她,沒有任何詞匯適合傳遞到男子的耳中。

    比昨晚更豐滿一些的弦月伴隨著星辰照耀在那桌豐盛的料理與男子的身上。

    以及那張空無一人的后靠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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