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夢不落的秘密03
像是奮力在水里掙扎許久,薛祐竹終于從夢中醒來。 儘管是甜蜜親暱的夢境,但是,她深知現實絕無可能如此,這一切旖旎就變得萬分荒唐,她老想捶捶自己的腦袋。 為什么總是、總是夢見俞亨泰……為什么總是他? 要說還是喜歡他也過于牽強,誰心理沒有道白月光,她是單身久了,開始產生不合現實的妄念了。 抵達的當天薛祐竹累得行李都沒什么整理,洗好澡倒頭就睡了,陽光輕灑進來的的早晨,她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為什么參加這次的實踐活動,在期末的一次演練里,她無法理解家庭關係種的角力,也無法理解家庭長幼順序對家庭關係的影響,課本上寫的關于獨生女、老么、老大等綜合性的說明,對薛祐竹來說不過是一個統計數據下的結果,她對那樣的描述感到抽象,當自己身臨諮商情境中,她發現不知道可以從何同理、從何關心,她的沉默不是篤定與自信,而且滿心滿腦的空盪,無法反應。 她對自己的表現失望透頂,久違的感受到深刻的打擊,下課時還找了教授談話。 薛祐竹彼時在諮商演練的當下有很長時間的腦袋空白。那些話、那些情緒,她可以說是明白,但也可以說不明白,她并不是真都可以理解的那樣的困境,她只能藉由想像虛擬那樣的場景但是,她還是置入太多自我,無法客觀。 「……當時我腳受傷了,那時候還沒有覺得很痛,只是保健室……還是叫健康中心的地方,隨便冰敷和上個藥,那邊醫生也建議我記得下課去診所看看,他覺得有點嚴重?!?/br> 薛祐竹維持著溫和的神情,輕輕點頭,努力讓對方看見她眼底真誠的鼓勵,期望對方順手說下去,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她不知道是不是無法盡量的感同身受,才會那么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她的關心似乎沒有地方可以落地,飄懸在口中,于是也扯著她的神經,她迷茫而不安。 「我忍了、忍了很久,也裝作沒事很久,我媽問了我也說沒事,結果期末回家的時候,有一天突然痛到不行,那天我爸剛好沒有值班,知道我受傷的事很生氣?!?/br> 「……剛剛我聽見的是,你描述了當時的場景,唯獨沒有說你的心情,還有,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覺得很不甘心,我明明忍了那么久,結果還是讓他知道了……」 「你聽起來很怕被他知道你受傷?!?/br> 「對,因為我爸爸自己就是醫生……」 薛祐竹無法想透其中的關聯。她捏了捏手指,給予個案進一步傾吐的時間,不可否認的,她承認她害怕個案就此打住她會不知道從何切入,她壓抑著心底的忐忑。 但表演個案的同學確實真的打住,沒有再說話。 薛祐竹設想,因為是段難以啟口的父子關心,父子不親近?父子有嫌隙?爸爸對兒子沒有保護好自己很失望? 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猜測與探問,因此,定格住了行為,眼神與肢體動作都沒有控制好,細微可見的慌張。 「……爸爸身為醫生,讓你產生什么樣的顧忌嗎?」乾巴巴的憋出一句不理想的回應,薛祐竹懊惱的想捶自己的腦袋。 來回幾次,薛祐竹都沒能讓個案再敞開心扉說心里的話,一度淪成忌諱的是非題,而非給與開放性的問句,讓個案有更多可以說的空間。 意識到這個錯誤,薛祐竹更加裹足不前。 事后的檢討,她從扮演個案的男同學口中聽完完整的故事。 「我爸爸因為醫生的工作,很少關心我在學校的狀態,他很累也很忙,沒有控管我在學校過得怎么,他最直接、最輕易可以關心到的就是成績,但是,我沒有跟他一樣上醫學系,不是跟他走在一樣的路上……」 「所以他是覺得失望嗎?所以很容易對你感到不滿?」 離開了諮商情境,薛祐竹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發問。男同學估計也是理解了這個層面,這件事儘管是他的個人議題,但他愿意應用在課堂實踐上,表示他愿意且有心力去面對。 男同學搖搖頭,「我只是不想要,他終于注意到我,要關心我的時候,是因為我受傷,為什么會是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得到我爸的關注?」 「你的哥哥不是也是醫生嗎?他也是這樣的嗎?」 「還沒有,我哥住外面,半年大概才會回家兩三次,每次也都沒有待幾天,所以我也沒有很知道他在干么?!顾麤]有思索便坦承。 「感覺你們家……感情很不熱絡?!?/br>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剛剛就想講這句話了?」男同學不意外,也沒有反駁,「我知道我們需要溝通,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說出來就好,更何況,有些感受是很難說出來的?!?/br> 薛祐竹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的模樣,男同學也沒有再多說,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下次上課見,很好奇你的故事?!?/br> 某天下課后薛祐竹壓了壓抽疼的太陽xue,去敲了教授的辦公室門,他對自我能力的限制感到心慌,強烈的自我懷疑讓她無法安心的學習。 她連自己的說服,怎么有能力讓個案信服呢? 「祐竹,老師懂你說的,但是每個人都只會有一種人生不是嗎?并不是經歷過所有樣態的家庭背景和生命歷程才有辦法做好諮商師?那需要多少時間?最重要的是,根本不可能得對吧?」 薛祐竹艱難的點點頭,看著老師眼里的溫柔和鼓勵,道理她是懂得,但不知道如何前進,只是一場課堂的演練就讓他被打即得七零八落。 「不管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環境,每一份經驗,不管傷心的痛苦、驕傲的幸福的,都可以成為你的養分和支撐,珍惜好的,面對難受的,終究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所以第一堂都說自我了解和自我照顧的重要性不是嗎?」 「但是,像我這樣、相比來說,我生長的家庭真的太好了??我沒有那個痛苦和壓迫,每次聽見其他同學分享自己在家里面壓力,我發現我真的、我真的一些小吵小鬧,都非常幼稚,感覺說出口都是一種炫耀,或是會被說不知足??這樣的我、連我的懷疑自己可不可以好好理解對方,怎么讓個案覺得安心、讓個案相信?」 「老師很高興聽到你說你是在一個幸福的家里長大,但是真的都會沒有爭吵或煩惱嗎?不是的對吧?」 「但是那些,在別人的壓力面前,顯得太微小、太薄弱了?!?/br> 她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小題大作。 老師故作困惑的歪過頭,「有哪個課本上面定義什么樣的家庭狀況或問題是小事嗎?告訴老師,老師寫信去投訴?!?/br> 原本皺得死緊的眉毛立刻松了,薛祐竹忍不住笑出來,老師總有辦法讓困難迎刃而解,或許并非只有她遇到這樣的瓶頸。 深怕自己能力不足,無法同理個案的傷與痛,無法聽出他的情緒與無法解讀出他的求救,儘管她非常明白,她一定不可能接住所有人的墜落,只是,她不希望是自己的無知與侷限,成為另一把刀,將個案再次傷害一次。 「但是你想累積自己的經驗,甚至是擴展自己的視野,是很好的事,老師這里可以推薦幾本書給你,啊對,還有一個計畫,今年是第一次舉辦,本來系上要辦一場說明會鼓勵同學參加,但先把資訊透露給你也是可以的?!?/br> 薛祐竹心神一凜,總覺得是很要命的活動計畫,而且,這還是第一屆,毫無歷史可借鑑的頭一回,額頭默默沁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