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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有,在地獄的兩百年,我過的就是這種日子。 先練的是拔刀的速度,其次是揮刀的力量和精準性。 以十次為一組,只要我拔刀時被他擋住,就再加十次。 我開始慶幸自己不是人類,因為試了幾次后就發現,黑死牟大人所謂的“擋住”,意思是砍掉你的手。在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的手連著刀一起飛出去又再生時,我不禁感嘆這位大人的徒弟里到底有幾個人受得住每天沒完沒了被他砍手的。 看來這學劍技,不僅臉皮要厚,命也得大啊。 于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閑扯。 “黑死牟大人,您以前帶兵打過仗吧?您這揮刀的動作著實狠辣啊…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沒怎么見過大名們打仗了,他們都住在城外,每天坐著馬車或者小船,順著荒川到江戶城里見將軍大人…” 并沒用,手還是飛了。 我撿回刀,長出手,契而不舍:“我還見過大奧里的女中們來河邊賞櫻呢,她們的衣服真的好漂亮,都是我沒見過的布料和花色…” 刷的一下,這次飛出去的不止是手,他的劍刃離我的脖子不足一根手指的距離。 “劍士…最忌分神?!惫韯κ砍谅暤?,“再多言,你的頭…將和身體分離…” “……是!” 被砍了大概幾百次手,我終于覺得哪里不對。黑死牟大人比我高出那么多,又是個用劍的老手,我的拔刀速度必然跟不上他,更不用說揮刀的軌跡一定已經被他看穿了。 得想點別的辦法。 于是下一次,在感受到虛哭神去那凜冽的刀風前,我猛的讓身體伏的更低,隨后向前疾沖了一步,同時拔刀。 這一次竟然成功了。然而黑死牟大人的動作更快,微微后退就躲開了我的橫斬。 但那只是個假動作,刀出鞘后的軌跡注定是橫向,隨后應當是站起身縱劈,但我再次低下身疾沖,同時刀刃一轉,自下向上來了一記斜劈。 錚—— 黑死牟大人側身架住了我的刀,不知為什么,感覺他像是微微嘆了口氣。 “劍道…不可胡來?!彼曇衾滟卣f,“亦不可…投機取巧?!?/br> “我倒覺得未必啊,大人,世間沒有一成不變之事。我在業火之界時,就是用這招劈開了神靈狩的身體。我覺得還挺好用的…”我辯解道,“在戰場上,管他什么胡來不胡來,能砍到對方最重要不是嗎?” “此種伎倆…你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會被敵人看穿?!彼?。 “所以是一擊必殺啊,和居合斬沒什么區別嘛,只是刀刃朝向不同而已?!?/br> 感覺黑死牟大人已經不想跟我說話了。 慢著,我好像是要學他的暗月·宵之宮來著。 “對不起,是我錯了?!蔽业拖骂^小聲說,“我總愛按自己的想法亂來,您別介意?!?/br> 一時興起,忘了他最重視規矩和禮儀,我這種任意妄為的,基本可以肯定被討厭了吧。 唉唉,真是丟人。 “你…果然不是…習練劍道之材?!?/br> 黑死牟大人直率地得出了結論。 啊…這下完了…我的拜師之旅就這樣結束了嗎? 這么回去的話大概會被那只鬼笑死。我幾乎能想象童磨用扇子掩著臉,笑的像只白毛狐貍的樣子了。 “然而…戰法靈活多變…也很好?!?/br> 忽然聽到他這么說,我有點震驚地抬起頭,發現鬼劍士并未看我,而是凝望著某個不為人知的方向。 “我…正是被那樣的后輩…所擊敗?!?/br> 莫名感受到那語氣中帶著一絲失落,我不禁有點不適應。 上弦之壹和童磨完全相反,除了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之外,他是個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令人感到穩重踏實的男人,好像只要這位大人在,不論什么事你都可以指望他,而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相當于立起了一座城池。 但這座城池是一座孤城,矗立于寒夜之中,永佇于時光之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早已爬滿了裂痕。 “您不要這么想。我記得您上次對無慘大人說起過這件事,對方一共有四個人吧?四個人打您一個,這根本不公平嘛!”我有點忿忿地說道,“是他們不講規矩,輸了也不怪您。再說了,戰斗這事,誰還沒輸過?” “輸,即是死?!?/br> 黑死牟大人收起了刀,看樣子是暫時不打算教我這笨蛋了,我也索性坐在了半截樹樁上,稍微轉了轉新生的手腕。 “不僅會死…還無法留下…任何東西。失敗者…只能淪為…他人口中的笑話?!?/br> “贏了輸了,都管不住別人的嘴。如果是我,知道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就沒有遺憾了?!?/br> 我找出茶壺,把冷掉的茶水倒了,又加上新水。 “再說贏了又怎樣?就算強如家康公,后代看著也還是一個不如一個,更不必說那些連刀都不會握的大名了。我聽說柳生家祖上出過十兵衛那樣的劍豪,也阻止不了柳生大人墮落成一個傲慢又殘忍的人。世上之人,世上之事,本就無法長久,但求無愧于心就是了?!?/br> 看他照舊坐在一棵枯樹下,我抱著茶壺茶杯恬不知恥的湊了過去。 “讓您費心教導我這種笨蛋,真是過意不去,我請您喝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