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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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頭就看見我前姐夫,我只能低頭吃了?!焙吆芪?。 兩人說著話,就覺得今日這街面上怎么這樣熱鬧,人來人往,車夫小廝濟濟一堂,更多是太學和武學的學生,好些都上了馬車,一副要回家的樣子,沒馬車的只好使喚自己的腿或是喊轎子,總之一副著急忙慌要回家的樣子。 “嗯?”胡沁頻頻回首看那些走掉的車馬人轎,納悶,“這是出什么事了?放假了?” 他正奇怪,揪住一個認識的人,不是武學學子,而是太學的學生,道:“誒誒,黃犇,這是怎么了?” 黃犇臉色不是很好看,喘著氣,語無倫次的道:“你們武學不是也吃死人了嗎?你不曉事?” “什么?吃死人了?”胡沁和泉駒驚恐的對視一眼,道:“我們今是外頭吃的,不知曉這事,到底是怎么了?” “難怪了,你們運氣好。公廚不知道哪道菜出了問題,我們太學吃死了一個,另一堆在救呢。聽說你們武學也有鬧肚子的,死沒死還不清楚?!秉S犇擺擺手,道:“消息傳得塊,好些人家都來接孩子了,沒查清楚,誰還敢住在學舍里,吃在公廚里啊?!?/br> “這鬧什么,怎么都往外涌?!比刨M勁的擠過來,對還沒回過神來的泉駒道:“忘給你,你嬸給你買的小玉葫蘆,昨個先生和夫人去太清觀的時候,給開了光,戴著,整天刀槍棍棒的,也少挨些揍?!?/br>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把紅繩給泉駒栓上了,泉駒心里一陣暖又一陣寒,問:“叔,少卿大人還在嗎?” “在啊,在那魚鍋子門口等我呢。把我撇下了,我不得走路回去???”泉九還沒反應過來了,就見兩個小崽面色青綠的看著他?!霸趺戳??” 胡沁咽了口沫子,道:“大理寺來活了?!?/br> 泉九胃里正涌上一個飽嗝,這話一聽,打嗝打個沒完了。 他抹了把臉,看著這滿大街逃荒一般的學子們,無語的說:“嗝,不是吧?嗝?!?/br> 第57章 青柳茶館和姐弟 好端端的出來吃飯, 沒想到撿著一樁案子回去。 江星闊送上門來,太學幾個焦頭爛額的學官也不知打哪聽到的風聲,好似看見了救星,直接把他從武學門前攔下, 企圖劫到太學去。 “喂, 我們武學也出事了啊?!焙卟粷M的說。 人家理都沒理他, 挨在江星闊身邊道:“江少卿快同我進去吧。我太學的學生都是七品以上官員子弟, 死的那個還是戶部黃侍郎的幼子, 我,我實在吃罪不起??!” 這還真真是件棘手的案子, 江星闊決定跟泉九兵分兩路,他去太學,泉九去武學。 這里人多而雜, 出了命案又沒查清, 江星闊停下步子, 有些擔憂的看向人群中的岑開致。 陳博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兩位女娘挨在一處, 雖辨不明江星闊在看誰, 陳博士無端端就覺得他是在看那個著粉襖的美人。 美人裹了件披風, 兜帽上的兔絨圈住粉團團的面孔, 一雙眼兒秋波流轉, 不僅美麗,還很有些韻致。 “壞了大人今日興致,若是放心不下,可請兩位娘子去我太學里的青柳茶館暫待?!?/br> 太學里的青柳茶館在文人sao客間很有些名氣, 只是平日里不對外人隨意開放, 非得有些關系引薦才得以入內。 瞿先生與幾個友人偶有來此, 不過今歲瞿家流年不利,瞿先生也沒這心思踏足了。瞿青容幼年時隨瞿先生來過一回,如今再看,依舊是垂柳如幕,風吹拂動,池水微皺,格外清幽雅致。 “這青柳茶館每一間茶室望出去的景致都不一樣?!庇惺捠挼闹?,蒼勁的松,還有繁茂飄香的金桂。 瞿青容這話的意思很明白,陳博士曾傳話說好生招待這兩位女娘,小廝就順著瞿青容的意思,另開了幾間給她們挑選。 可惜眼下天寒,時節不大對,金桂無香,竹太清冷,松柏翠綠倒是不錯,若是落上一層薄雪就更美,但天公不作美,所幸茶還不錯,吃一盞來解困消食。 青柳茶館是一間三層的池邊小筑,走廊內室里隨處可見一些文人的書畫墨寶,大多筆鋒揮灑,恣意風流,岑開致雖不會品鑒,但也看得出好壞,聽瞿青容講解一番,就更能體會良莠了。 許是因為太學出了這樣的事,沒人有興致來此吃糕品茗,吟風弄月,偌大一間茶館一時間只有幾個仆從和她們倆。 瞿青容與岑開致從頂樓逛起,一圈圈又兜了下來,準備再回茶室里吃盞茶,遠遠的就瞧見茶室門口站了幾個人,小廝一瞧見她們回來了,忙道:“您瞧,我不曾騙您,這間真是有客人的,兩位娘子是去樓上看書畫了,茶還沒用完呢?!?/br> 遠看就覺得眼熟,岑開致走近些,一看,還真是施明依。 “岑娘子,你怎么在這?”施明依不是一般的驚訝,岑開致一個小食肆掌勺的廚娘,怎么跑進太學的青柳茶館來了?還給了她一間頂好的茶室。 施明依目光落在瞿青容身上,細細打量著她,疑心岑開致是借了她的勢才進來的。 岑開致對施明依無甚好感,笑道:“一別多日,施娘子安好?我阿娘答允為我置業的銀兩可送來了?” 施明依不曾想她無恥至此,臉皮胡亂抽了抽,強壓輕蔑笑道:“這事兒岑娘子還是親自與阿娘相談吧。我在中間把話遞來遞去的,惹得旁人還以為我得了多少油水呢?!?/br> 說話間,又來了一個捧著油紙包的小廝,道:“兩位娘子,你們要的紅果酸糕來了?!?/br> 施明依身側還站了個同泉駒差不多年歲的小郎,正好奇的看著瞿青容和岑開致,聞言很是不悅,道:“方才我們要糕點,你還扯謊說什么廚下沒開火,眼下怎么又有糕點了?” 他說著就氣喘起來,呼吸急促,像是有氣喘病。 “慢些慢些,藥囊呢??煨┠脕?!”施明依急得厲害,斥道:“我又不是平白說你們的,那茶室窗子迎風,叫我家阿陽吃得一肚子的冷風。眼下激出喘病了,看我不告到國子監去,要你好看?!?/br> 小廝沒做聲,卻是撇了撇嘴,心道,‘窗戶進風,那你不開不就行了?還國子監?國子監的老大人哪管我的事兒,真是笑話?!?/br> 施明陽喘得難受,岑開致瞧著有些不忍,道:“進來暖暖先吧?!?/br> 其實也不算施明依矯情多事,施明陽這病嬌貴,冷不得憋不得,所以既要燒炭取暖,又要通風去煙氣。 施明陽緩過氣來,捧著熱茶喝,見岑開致她們吃糕點,眼珠子轉了轉,一副強忍不言的樣子。 “太學的公廚吃死了人,雖說青柳茶館的小廚房是單設立,事情未查明之前也不敢開火,本只給我們倆上了壺茶,糕點是我叫他們去外頭買的?!?/br> 聽岑開致如此解釋,施明陽的神色和緩些許,笑道:“岑阿姐你同柳夫人有些像?!?/br> 施明陽從小在舅家長大,待柳氏全然只是幾分面子情,聽他不喊娘,只稱夫人,岑開致倒也不做他想,只點了點頭。 施明依飛快的蹙了蹙眉頭,道:“就你這身子,可還要來臨安上學?” 施明陽有些急,道:“自然了?!?/br>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覷了岑開致一眼,小聲道:“若是不能進太學,桐廬書院也是好的?!?/br> 施明依面色更是不愉,道:“去桐廬書院你還不如留在明州!” “可太學學子有定數,江家已經進了兩個名額,哪還有我的份啊?!笔┟麝栒f著被施明依擰了一把,訥訥不言了。 施明依有些尷尬,抬頭一瞧,卻見瞿青容和岑開致湊到一塊去賞茶室墻上的松濤圖了。 “青容,岑娘子,你們先跟我回去吧。這一時半刻的,大人鐵定是出不來了?!?/br> 泉九說著一腳邁了進來,他也不認得施家姐弟,覷了他們一眼,對瞿青容招招手。 “武學沒事?”岑開致見泉九出來的早,問。 泉九想起那滿地穢物的景象就皺眉,道:“武學那幾個小郎,牛犢子一般的身量,郎中灌了些瓜蒂散下去,吐了一地,就好了。不過看臉色也是被折騰的夠嗆?!?/br> 三人往外走,也沒理會那姐弟倆。 泉九送了兩人上馬車,叮囑阿山,“小心些?!庇謱扇说溃骸拔疫€得同大人碰面,阿山在外頭,先送你們回去。大人下令封了太學、武學,出入暫時都要身份明證?!?/br> 施明依今日是禮送不成,馬屁也拍不成,只好帶著施明陽先回去,到了太學門口卻被大理寺的人給攔了。 第58章 羊rou湯和蓖麻籽 施明陽歡快的沖著正在上馬車的岑開致, 喊道:“岑阿姐,幫幫忙?!?/br> 大理寺的守衛也曾跟去南山寺,聞言小跑過來詢問岑開致,得知他們是江海云的夫人和小舅子, 就放行了。 倒欠岑開致一個人情, 施明依心中大為不快, 自己是出門沒看黃歷, 這才惹出這么一場笑話來。 難得岑開致有閑, 江星闊有空,卻沒想吃來一件大案。 瞿青容見岑開致挑了車簾往后瞧, 笑道:“唉,什么叫望穿秋水,大抵如此了。若是有人今夜難眠, 不如來同我睡?” “泉九留在太學了, 不得空?!贬_致回嘴。 瞿青容勾勾岑開致的下巴, 道:“日后與他有一輩子好睡的,只怕睡厭了他, 我不貪這一日, 還是美人好?!?/br> 岑開致怕癢躲開, 笑道:“真好似個嘴壞花心的浪蕩子?!?/br> 她們倒是笑鬧得歡, 泉九和江星闊卻頭疼得緊。 毒源已經查出來了, 是一道冬日的例菜,炙羊rou鍋子。 雖是例菜,卻也有不同。太學與武學一樣,學生分為上、內、外三舍。上舍生的羊rou夜半就得鹵下, 雞鳴時分就得做起, 才趕得上午膳。先鹵再煨, 羊rou是上好的羊rou,切了腿塊連皮帶骨的大rou,還放了好些香料藥材下去一通熬煮。 rou香湯濃,滋味入骨,什么叫鮮,魚羊為鮮,這一口湯就是鮮之一字最好的闡明。再配上一個酥皮的芝麻餅子,咬一口綿密軟嫩的羊rou,嘬一口奶香滋味的羊湯,這一餐飯食吃得人神魂都樂意供奉。 內舍生的羊rou鍋子就差一些,余下那些較為肥膩的羊rou部位就給了他們,配料簡單些,湯倒也熬得濃白,再撒一把芫荽,就上一口水晶蒜,滋味也補足了。 外舍生的羊湯鍋子就好似外頭普通小食肆賣的那樣,小半是羊骨頭,大半是蕪菁和豆腐泡。這萬事都怕比較,你若是不比,這鍋子也不差,蕪菁燉得半透明,清甜無絲,豆腐泡吸足了湯汁,一咬下去就流了滿下巴。反正這一鍋子,擱窮人家那也是過年才挨上一口的好菜。 出事的那一份菜,就是上舍生的羊rou鍋子。如此自然會懷疑是否有學生心存嫉妒,有意暗害。 “公廚的大師傅和洗菜的幫工都是做老的人了,雖說各忙各的,可鍋邊沒離過人吶。他們也沒見學生進過后廚?!?/br> 死了學生,還是學生害的,這是太學里幾個博士最不想見到的真相。 江星闊令人整理出了公廚前頭的院子,羊rou鍋子倒在幾層白細布上,篩出細碎的雜骨和香料,幾個仵作醫官正跪在上頭,一點點尋找可能的毒物。 天色昏沉,只能命人在邊上挑著燈籠。黃仵作家境不甚富余,仵作這一份公差收入也不多,許多香料他食都沒食過,杯弓蛇影了幾回,幾個醫官都笑話他。 泉九有些不忿,道:“我們大理寺清貧,不比你這太學里的幾個醫官如此好眼力,只怕香料食得也多?!?/br> 幾個醫官拿著火鉗夾在那瞎忙活,恍若不聞,倒也不敢再陰陽怪氣的擠兌黃仵作了。 黃仵作跪在細布上,沾了半身的羊湯,香噴噴的,捏著一粒棕斑豆站了起來。 “這是蓖麻吧?”天色昏暗,他也看不太清。 江星闊走了過去,看清那豆子的模樣,道:“是蓖麻籽,找一找,一共多少?!?/br> 有了目標就好找多了,可醫官和仵作們一共也只找出三粒的蓖麻籽。 黃仵作道:“癥狀也對得上,口麻,咽痛,又腹痛腹瀉。很像蓖麻中毒啊?!?/br> “瞧瞧,那羊湯缸子有那么大,這幾粒蓖麻籽就算是碾碎了,毒性也不足以致人死。許就是不小心混進香料里去?!?/br> 吃的東西中有毒,自然是廚子最可疑,所以整個公廚的人都被留了下來,聞言跪了一堆,連聲喊冤枉。 “大人,大人,羊湯的佐料有胡椒,白芷、黃芪、當歸、黨參,這些東西我們素日里都是用慣了的,分門別類擺在櫥里,怎會弄錯?” 泉九已經飛快的進去察看,幾個存放香料藥材的木柜擺列整齊,統統倒出來叫人查驗,并沒摻雜蓖麻籽。 “大人,這蓖麻隨處可見的,我在武學的學舍邊上也瞧見一叢,太學約莫也有。泉駒說大家都知道這蓖麻籽有毒,平日里也沒人管它,偶爾拿來彈玩取樂?!比诺?。 “太學里有,”一個醫官斜了黃仵作一眼,說:“蓖麻可入藥,可治濕疹,滅蛆、殺孑孓。我們醫館前頭就種著一叢。這羊湯鍋里就三粒,還是完好的,真吃死不了人?!?/br> “是只找到三粒,不是就三粒?!比胖厣?。 醫官指了指地上的羊rou湯渣,道:“您這網密,能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