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虛月狂亂之舞④
月光透過敞開的窗灑落在木頭地面上,愛緹拉背對著窗子坐在床沿,那個惹人厭的金發男人宙伊斯則如影子般沉默地立在房門口。兩人間的空氣只有寂靜,已經感覺不到熱烈的怒意或刺寒的敵意,畢竟這兩種情緒都是出自于愛緹拉。 她本來就不是個情緒高漲的人,在隻身走進這間房間的過程中已經冷靜了下來。既然命運讓他們再次相會,那么她就順便趁此機會揭開這個男人身上的不解之謎吧。 在樓下的大廳隱隱約約傳出一陣笑聲時,宙伊斯率先開口了。 「跟蹤你是我的不對,非常抱歉?!?/br> 這不是當然的嗎,跟蹤人還能有什么正當理由? 愛緹拉低低哼了一聲?!敢以從阋彩强梢?,但是接下來別再說謊?!?/br> 「我想,從我們見面以來,我應該都沒有說過什么謊言才對?!?/br> 「或是試圖蒙混敷衍?!顾o盯著他。 他輕聲笑了笑,眉毛好看地皺起?!高@恐怕有點困難……我會盡量誠實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嗎?」 真是一丁點也看不出他有誠實的打算。愛緹拉暗自在心中評論,想著要是她的話也不會讓這個人加入討伐隊。 「你想加入銀月討伐隊是嗎?」 「只是過去式,現在沒有那種想法了?!?/br> 他慢慢走到床頭的小圓桌旁,倒了兩杯水。 「所以你找上我和我的身分無關?」 「是的,我會對你感興趣是因為你本身的魅力?!?/br> 她很不擅長面對男人的這種油嘴滑舌,尤其是在當那聽起來像是發自內心的感想的時候。 宙伊斯遞了一杯水給她?!负纫稽c暖暖身子吧?!?/br> 愛緹拉不疑有他地喝了一口,結果差點沒把液體吐出來,并立刻暗罵自己的輕率。那不是水,是酒,畢竟是為了他們所準備的房間,她也該想到的。 話說回來,畢竟這個男人是月男,在不知不覺間就主導事情順利進行下去是他的拿手絕活。 「抱歉,你不喝酒嗎?」 「不想在你面前喝?!顾龥]好氣地說。 「我還真是不得信任啊?!顾猿暗恼Z氣可謂相當歡快。接著,他主動解釋:「我參加討伐隊徵選的時候是十四歲,也是在十年前。你說得對,討伐隊確實不收像我那樣的小孩子?!?/br> 有這么巧的事情嗎?同樣是十年前,又剛好在她加入之前……雖然她還是抱持著懷疑,但他繼續在此事上說謊應該也無法獲得什么利益,于是她姑且放過這一點。 「你為什么認為我會選擇二十一號?」 此話一出,宙伊斯像是相當驚訝地眨眨眼,停下喝酒的動作。 「沒想到你還會在意這件事,我以為你認為這只是我用來接近你的無聊藉口而已呢?!?/br> 她確實是這么認為的,不過,無聊的藉口同時也能是真實的想法。 「從那么遠的距離,短短四擊的交鋒,還能看出事實的眼力……」愛緹拉的語氣沉了下去?!改闶鞘裁慈??」 「只是普通的旅人而已啦?!顾敛辉谝獾匦π?,伸手指向自己的眼睛?!肝視敲聪?,是因為看到了你的眼神,就只是這樣而已?!?/br> 「……眼神?」 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當時露出了什么眼神,但他的神情相當篤定,想必確實看見了什么非比尋常的景象吧。 不過,她真無法理解怎么會有人無趣到一一觀察她的眼神變化。 「多虧了你最后沒有選擇二十一號,我的錢全都賠光了?!?/br> 「把賭輸的敗因怪罪到其他人事物的身上是很難看的?!?/br> 「我沒有怪你,畢竟我們現在不是像這樣同處一室融洽地談天嗎?這對我來說就是種勝利了?!?/br> 「融洽?看來你很少有說話的對象吧?!?/br> 「這是與我們的初次見面比較之下的說法?!?/br> 宙伊斯又喝了一口酒,愛緹拉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又距離她更加靠近了。 他放下酒杯,筆直地伸出右手,輕易地就觸碰到了她的臉頰。 「那么,疑問也解開了,可以輪到我的回合了嗎?」 真是面不改色地就想做那些事,不過,以立場來說是她付錢請他來的,實在沒有發火的理由。 她沒有躲開他的碰觸,但還是好強地說:「我實在不期待你能帶給我多少……」 「我們慢慢來就好?!顾┫律?,雙脣維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緩緩靠近她的耳畔,溫熱的吐息變得和緩沉靜,彷彿睡夢中的囈語。 「首先,能否請你告訴我你的年齡?」 「……什么?」 他說的話太過無法預測,愛緹拉一時忘了所有的緊張與困窘,心中只寫滿疑惑。 「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不想透露也無妨。不過,我想我們兩人的年齡應該相近才對?!?/br> 即使說著這些無關緊要的話的同時,宙伊斯仍輕柔緩慢地移動著雙手、雙脣乃至全身,但除了臉頰外還未真正觸碰到她。 「……二十六?!?/br> 也沒有隱瞞的理由,但老實回答他的問題又讓她產生一種近似不甘心的感覺。 「嗯,只比我大兩歲,果然如此。這么說來,你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加入銀月討伐隊了吧?是什么樣的理由讓你決定要走上這條艱辛的榮耀之路的呢?」 「……你的話總是這么多嗎?」 「你的話總是這么少嗎?」他低下頭,妖精般的碧綠瞳孔在黑暗中與她交會,如漣漪般蕩出一陣陣奇異的魅力,勾住她的心神。 她一定是稍早喝太多酒了。 「你想尋求的是放松的時間與場所吧,那么,就不要多想地展現全部的自己,想到什么就說出來,開心的事、傷心的事、還是生氣的事,全都可以告訴我,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會仔細傾聽、用心回應。不過,如果你還是不想說的話,那就換我來說吧?!?/br> ——這就是她無法深入他人的內心,無法讓他人深入自己內心的理由。 一旦被允許暴露自己的脆弱,她就會忍不住想呼喊出悲痛,希望獲得他人的接納。但是,她所囚禁起的那個真正的她并不是受制于什么脆弱,而是遠遠在那之上的,相當可憎的力量—— 但她仍是伸手環抱住眼前的男人,感受屬于人類的溫度與心跳。 現在才后悔喝了酒已經來不及了。 宙伊斯在她耳邊輕笑?!改憧烧媸羌毙宰?,幸虧你的伙伴比你還要更急,否則我大概會很難拒絕她的?!?/br> 「我聽見了,你又用了什么無聊的藉口?」 「我今天身體不適?!?/br> 她故意哼了一聲?!干眢w不適還說要好好服務我?」 「見到你,什么癥狀都治好了?!?/br> 「真是厚臉皮,這種話也說得出口?!?/br>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改變主意對這個男人敞開心扉的,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被他下了某種魔咒,又或許是她自己也以某種無聊的理由欺騙自己,讓她能暫時沉溺在這樣甜美、虛幻、如夢一般的時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