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沒有退路的孩子們
這是言曄第一次離開家里,他回頭望向站在門邊的雙親,父親笑得燦爛無比,母親則是雙目含淚,其實言曄不太理解這一切,他只是隱約發覺自己似乎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家了。 「你叫什么名字?」范珩問。 「言曄,你呢?」 言曄從小就被言父關在家里,他就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更別說了解阿卡德的正規禮儀,雖然言曄說話不合乎禮節,不過范珩聽了倒也沒有對他發怒,他對言曄說了自己的名字,還說自己是阿卡德的祭司。 「祭司?那是很厲害的工作嗎?」 言曄一問出口,跟在范珩身后的追隨者瞬間都刷白了臉,但范珩卻是哈哈一笑,回道:「沒有很厲害,還有個叫王上的人比我更厲害?!?/br> 范珩牽著言曄走在寬闊石徑上,沿路見著范珩的人都必定對他彎腰行禮,言曄雖目不識丁,可他卻也不是個沒有眼力的人,從父母的態度以及路上行人的行禮,言曄隱約知道,身旁牽著自己的老人地位非凡,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最后范珩將他領到一個佔地寬闊的矮石屋,厚重石門一開,里面也有數十名和他年紀相近的孩子。 范珩一入內,原先鬧哄哄的孩子頓時鴉雀無聲,言曄雖不認識這些陌生的孩子,但他仍能從這些孩子皺眉排斥的神色中,隱約感覺到他們似是不太歡迎自己,范珩將言曄帶進某個房間,石門一關上,范珩從袖口里拿出一把石刀,他拿起石刀猛然朝著言曄的右掌劃了好大一口子。 「你有特殊的能力對嗎?現在展現給我看?!?/br> 掌心的傷口不斷淌出鮮血,陣陣抽痛的感覺讓言曄額上開始沁出冷汗,言曄看了一眼范珩,他大概知道范珩是要他展現治癒能力,他對著范珩點了點頭,原先還在流血的傷口,逐漸浮出一圈白色光暈,光暈一出現,鮮血很快就止住,傷口也在轉眼之間就癒合。 博學的范珩,一眼就看出言曄一定不是普通的孩子,眼下言曄展現他那特殊的治癒能力,范珩一看可開心了,他猶如慈父般輕撫言曄銀白色的發頂,咧嘴笑道:「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在這里撐到最后?!?/br> 言曄不懂范珩的言下之意,他正想開口詢問,范珩卻先一步把門外的追隨者喊了進來,他讓追隨者將言曄領出去,追隨者帶著言曄認識這個陌生的環境,這里有六間寢室、兩間澡間、一間食堂,還有兩間給孩子們上課的石室,每間寢室各有五個床位,一床睡兩名孩子,追隨者告訴言曄晚上睡覺的寢間及床位,離去前,他還告知言曄在這個地方,一切都必須按照祭司安排的行程,孩子們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其馀的時間全都必須拿來學習。 當天晚上,一群孩子吃過飯、洗了澡準備上床睡覺,正當言曄走回寢室,他就聽見其他孩子不斷在議論自己,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當著言曄的面大肆討論他的長相。 「他是不是怪物???怎么會長得這么奇怪?」 「他一定是生了什么病……我們跟他睡在一起,他會不會害我們也變得跟他一樣?」 「你看他的頭發還有眼睛……跟我們一點都不像……說不定他不是生病而個妖怪……」 或許是從小就聽父親這么說自己,言曄面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對于怪物、有病、妖怪這些難聽的形容詞,他心里雖然難受但卻早已習以為常,有的時候,他甚至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如大家說得一樣,是個不被允許的存在,否則為什么這些負面的形容詞都要用在他的身上? 言曄刻意忽略這些議論自己的耳語,逕自走到其中一個床位前方,床上坐著一名身穿深灰色長袍的平民男孩,言曄一走近,男孩雙眼便緊緊瞧著言曄不放,言曄不予理會,他上了床躺到男孩身旁,不過男孩緊盯的視線,卻讓言曄感到渾身不自在。 「為什么一直看我?」 「你這個怪人,你到底是生病還是妖怪?」 言曄瞥了一眼男孩,冷淡道:「你覺得我是什么就是什么?!?/br>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生???如果你生病我怕你會傳染給我?!?/br> 「如果我說有呢?」 「你地位比我高,床我就讓給你睡,我可不想變得跟你一樣奇怪?!?/br> 語落,本來和他同床的男孩馬上跳下床,男孩還真的如他所說躺在地板上準備要睡覺,只是言曄卻又起身喊了男孩:「喂,我沒有病,地上冷成這樣,你如果想凍死你就睡地板吧?!?/br> 只見男孩一臉狐疑,他正在思索言曄是不是在騙自己,不過言曄話一說完倒頭就往床上躺,男孩猶豫半晌,最后還是沒骨氣地爬上床睡覺,這個來自東區的平民男孩名叫許褚,雖說一開始他也和其他孩子一樣,總認為言曄有病或是怪物,不過相處一陣子后,他才發現原來言曄只是長相怪了一點,為人倒還算很好相處。 在這里的日子,每天都會有追隨者過來打理孩子的三餐及居住環境,孩子大部分的時間全被范珩逼著學習,只是奇怪的是,這里一共有三十名孩子,可范珩卻設立了兩個教學教室,硬是把這些孩子給拆成兩半來學習。 學習、吃飯、睡覺,在這里一切都非常固定且一成不變,固定的時間起床、固定的時間學習、固定的時間睡覺,某天一早,言曄又在固定的時間被追隨者喊醒,但這次他竟見到喊自己起床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親,大概是好一陣子沒見到言母,言曄竟對母親感到幾分生疏,不過眼前的言母,臉上和身上倒是沒有再看見傷痕。 「mama你怎么會過來這里?」 言母微微一笑,她說自己今天被指派來這里替孩子們準備餐食和打理環境,不過言母雖然面上在笑,眸底卻絲毫沒有笑意,言曄不懂,自己已經按著父親的意思來到這里,只要父親高興了,母親也就不必再因為言曄而遭罪,那母親為何還要強顏歡笑? 言曄伸手拉了言母的衣角,問道:「mama,你怎么了?」 只見言母揚起一抹苦笑,她笑著說了句沒事,又問:「曄,在這里上課還跟得上大家嗎?」 事實上,言曄因為不識字的關係,其實是跟不上大家的學習進度,范珩為此又替言曄請來一名老師專門教他識字,言曄每天學習的時間也因此拉長許多,所幸言曄天資聰穎加上過目不忘,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言曄已經追上同齡孩子的基礎教育,現在他已經學會識字及寫字,也能跟其他孩子同處一處一起上課。 言曄點頭回答言母的問話,言母一見言曄回覆,她竟對著言曄長吁一口氣:「那、那就好......曄......你聽mama說......不管怎樣......你一定要在這里撐到最后......」 言曄記得先前范珩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但言曄當下只把母親的話理解成,一定要成為祭司替家里爭光,很快地,一群孩子被關在這里上課的日子已過半年,可是言曄卻開始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這里的孩子分明都是來學習要如何成為祭司,雖然他們大部分的學習內容相仿,不過仍是出現少部分的差異。 舉例來說,言曄和許褚都必須學習阿卡德古語,但言曄卻要背下數千種的術法以及咒語,而許褚則要學習巫醫、高等馭蟲術,雖然這里的孩子多少都有察覺到異狀,不過倒也沒有人敢對此提出疑問。 時光飛逝,言曄已被范珩帶來這里一年,某天課堂結束之后,孩子們各自從上課的教室走了出來,只是言曄卻發現隔壁上課的孩子,各個臉色都鐵青得難看,沒過多久范珩就喊來幾名追隨者,說是有三名孩子上課時出現身體不適,讓追隨者把這些孩子都給抱了出去。 言曄上前拉住面色蒼白的許褚,小聲問道:「你怎么了?」 許褚沒有回應,他僅是搖頭說了句沒事,就把言曄的手給甩開,一直到了準備就寢的時間,許褚仍是那副怪異神色,言曄再度問了許褚到底是怎么回事,許褚卻又藉口說自己想去小解,連忙跳下床離開寢間,許褚一離開,言曄也后腳跟上,他大步追上前扯住許褚的胳膊:「許褚,你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今天上完課你就一直是這副表情?」 許褚躊躇半晌,最后他似是下定決心要把話說出口,許褚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之后,他挨近言曄耳側,輕聲說:「今天祭司過來給我們每個人做了測驗......」 「可是......這次的測驗有幾個孩子沒通過......祭司他就當著我們的面殺了他們......」 言曄一聽,瞬間倒抽好大一口氣,先前范珩確實也有對言曄的班級做過幾次測驗,不過每次測驗都沒有出現不及格的孩子,所以他并不知道不及格會有什么懲罰,經許褚這么一說,他這時才明白范珩和母親那句,一定要撐到最后那句話的真正意思,原來在這里不容許一丁點失誤,失誤即淘汰,淘汰即死亡,但凡踏進這里之后,孩子們早已沒有半點退路,他們若是不能成為祭司,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就是死亡。